茶葉商人點點頭:“這, 說起來都過去好幾代人了,人家也不是當初走商的商人了啊!”
那是,佟家如今成了皇親國戚, 普通權貴都不放在眼裡了, 更彆說一個小商人,拿著當初的關係連門都進不去。
絲綢商人皺巴著臉, 也說:“是這個道理啊!所以我也在發愁,想進他們家求的庇護, 我家祖傳的家業就要送出去一半,我這心裡……”
漆器商人搖頭:“老哥, 我說句話不好聽,咱們既然今日坐一起了,也是有緣分,說的不好聽了你也彆往心裡去,你這一半家產老弟雖然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你拿一半是進不了門的, 人家都不正眼看你。跟您說個例子, 我們江南有一個富商,有多富呢, 號稱半城,在前明他們家都是大戶人家,遇上了點事兒,求到佟家門上,您知道最後獻上多少家產嗎?”
茶葉商人和絲綢商人趕緊趴桌子上,一副側耳聽的模樣,絲綢商人急不可耐的問:“多少?”
這個漆器商人看著康熙:“金爺不想聽?”
太子趕緊看康熙,康熙正給胖閨女喂水, 看著胖閨女不喝了抬起頭才把杯子放在了桌上,笑著說:“你一說半城我知道了,揚州的富商啊!走私私鹽被揚州衙門盯上了,這家人就怕了,就去京裡求到佟家門上,獻出了家產,全部!”
太子立即問:“鹽商逃了多少鹽稅?”鹽商可以獻出家產給佟家,但是鹽稅必須交!不管是佟家替他們交還是他們自己交,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了國庫的。
康熙看他一眼:你現在就是一個商人的兒子,那麼關心鹽稅乾嘛?
太子頓覺出言不謹慎,趕緊低下頭。
桌上的絲綢商人和茶葉商人倒吸一口冷氣,絲綢商人臉上更愁苦了:“我這可是幾代人傳下的家業啊!拿一半來孝敬不行嗎?”
漆器商人就說:“你拿了一半在人家看來不誠心,現在捧著家產獻給他們家的人多著呢,一半?他們家的奴才都不放你進門。”
這人說完轉頭對著康熙笑到:“金爺果然神通廣大,這種事兒都知道。”
那是曹寅乾活得力,曹寅這會是蘇州織造,他眼皮子下面發生的事兒弄不清楚康熙也不會那麼信任他。
康熙就笑著說:“這事兒揚州的衙門已經知道了,江南廣場不少人都聽說了,我這也是從曹家人嘴裡聽說的。”
漆器商人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他言語和氣的問:“您家和曹家的太夫人是親戚?還是故交?”
康熙拍拍海棠的小帽子:“我們家小兒子的乾娘是孫家這一輩的姑奶奶。”
孫嬤嬤確實是曹寅嫡母孫氏的侄女,嫁給了內務府一戶姓董的人家,孫嬤嬤有個兒子是海棠的奶哥哥,孫嬤嬤有時候是兩天有時候是五六天回一次家看兒子,海棠還跟孫嬤嬤說將來讓這個奶哥哥給自己提書包,孫嬤嬤回家後隻說給兒子找了差事,將來在尚書房伺候主子,把她婆婆樂壞了。
一聽說是這層關係,漆器商人更熱情了:“原來如此,金爺有這層關係能發大財啊,曹家的太夫人在皇上跟前很有面子,連帶的孫曹兩家都得了臉面,金爺該是聽說了吧,宮裡有意讓孫家的人往廣州去,做粵海關監督。”
康熙笑著說:“這事兒我也問了,謠傳,如今這好事各個王府都眼紅,不會輪到內務府。要是孫家能去粵海關當差我還用來這兒?”
漆器商人點頭:“說的也是,粵海關監督是個肥差啊,肥的流油那種!能分的一厘的好處將來子孫吃喝不愁了。”
粵海關監督相當於海關的頭頭,躺著拿孝敬都能拿到手軟,自然是肥差。
康熙不想聊這些了,他說的多破綻也多,就問絲綢商人:“你老兄打算怎麼辦?佟家的老兄弟都有權勢,想走大房的路子還是二房的路子?”
這絲綢商人就說:“您也說了都是權貴,大房有爵位,二房有娘娘,進誰家的門都行。
就是大房的人口少,才有三個少爺,我打聽了,這幾個爺們要麼如二爺法海是不出門,在家讀書,想巴結都找不到機會。要麼如三爺誇岱,年紀小做不得主。大爺鄂倫岱倒是常出來能做主,又聽說脾氣大,喜怒無常不好伺候,且和佟公爺一直不合。倒是聽人家說二房的人和氣,好說話……”
這意思是想投奔二房,太子聽了臉上就露出不屑的表情。
這時候茶博士來給他們這桌續水,又送來幾盤新出爐的糕點,看他們這桌上有孩子,又殷勤的問小孩子餓不餓,他們廚房裡面有蒸好的蛋羹和肉糜粥。
太子和海棠都搖頭不吃,太子是嫌棄這裡弄的不乾淨,海棠覺得在外邊少吃人家的東西,擔心不安全。
這時候隔壁桌來了一個老頭,他身後的人抱了一個小女孩。
海棠頓時睜大了眼睛,拉著康熙的衣服,指著人家小女孩說:“妹妹呀!”
這意思是說汗阿瑪你看看人家,人家就帶女孩子出來了,你怎麼就沒人家那麼大氣,還要讓你閨女扮成男孩?
旁邊的漆器商人就說:“那是小兄弟,不是小妹妹,打扮成這樣是要躲無常的!”
啊!
康熙給了海棠一對白眼:人家是真小子,你是假小子!
海棠歎口氣:“那不是妹妹呀!”
漆器商人覺得康熙路子廣,想要結交,就開始誇太子和海棠。
說太子“雛鳳清於老鳳聲”說海棠“乖巧伶俐”,還問康熙是不是打算讓長子做官幼子打理家業?
康熙就說他打算讓嫡子繼承家業,讓庶子去做官。
漆器商人就想不通,做官好呀,隻要手裡有了權就會有錢。想不通這個金爺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做出這種本末倒置的事兒來。
他還勸康熙三思,自古都是讓大宗發達,小宗依附於大宗,這樣像一棵大樹一樣強乾弱枝。康熙哈哈笑,無論是以前和將來,隨便找個時間問問太子,他是願意繼承家業還是去做官?
畢竟是人家的事情,這剛剛認識,最忌諱交淺言深,漆器商人說了幾句便不再多言。
這個時候鑼鼓一聲響,大家抬頭看向敲鑼的地方。就有人出來講話,意思是歡迎今日大家來這裡,來這裡就是為了發財的,今日趁著朝廷重開海禁給大家提供一個發財的好機會,大家務必要跟上這麼好的機會。
然後這個人又口燦蓮花把前明時候海上貿易得到的利潤講了出來,說的現場很多人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即掏出大把銀子入股。
而且在座的也有些人跟著一塊起哄煽動情緒,光聽這些人講利潤是多麼的豐厚,卻閉口不提這裡面的風險。
上面的人把話說完之後就邀請廣州會館的富商們出來講幾句,這些富商們都給喬老爺站台,說他們喬家在廣東是如何如何資金雄厚,生意做的又是如何的大。
這一次募集資金分兩種。一種是借錢,很多人擔心賠本,喬老爺現場保證願拿自家的產業做抵押。另外一種就是入股,風險共擔。
隨後喬老爺和他的這些廣東同鄉們開始挨桌子詢問大家是入股還是借錢。
眼看著現場的氣氛熱烈起來,討論的聲音很大,海棠拉著康熙的袖子:“爹,咱們是借錢還是入股?還是現在就走?”
反正對面的絲綢商人已經決定了不參與,這會兒正在跟大家告辭。
留下來的是那種很心動的,或者是決定要參與進去的。來此之前很多人都打聽過,說是海上生意風險很大。有海盜出沒也就算了,最大的威脅就是天氣,什麼台風龍吸水,碰上就是災難。可是風險越大,伴隨的收益也越大,香料,珍珠,玉石,甚至是糧食……這些隻要能運回來就能賣大錢。
康熙盤算了自己的內帑,覺得可以拿錢出來玩玩。
就跟兩個孩子說:“爹的打算是拿出來一萬入股。”
太子想了想,點了點頭:“這事兒聽爹的。”
海棠立即說:“不能聽啊,他們說的天花亂墜,萬一是騙人的呢?說是喬家在廣東家大業大,誰看見了?而且這錢到了人家手裡,人家說海上遇上台風了,咱們能跑到海上去親眼看船是不是被台風卷走?爹,叫我說若是咱們控製不住這筆錢到底用在什麼地方就不要盲目的扔進去,一萬雖然不多,但是咱們家沒一枚銅板是多餘的!”
海棠這話乍一聽很有道理,要真實做生意,這也是一種很穩健的投資態度,賺不了大錢也不會大虧。
可是康熙來這裡根本不是為了投錢賺錢,他這是為了把釘子紮進廣州民間。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無論是盯著民間走向還是暗察反清複明,和喬家合作就能派遣金家的管事家丁來往於京師和廣州,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花幾萬塊錢買一個合情合理不令人設防的馬甲,在康熙看來很值。
康熙就跟兩個孩子說:“我們一直在北邊做生意,可做生意的人太多了,南邊剛開了海禁,到時可以去闖一闖,做生意哪有不賠錢的,到時候派家中的奴才去廣州置辦一處房產,既能在那裡做點小生意,又能得知那邊民風民俗,既賺了錢又長了見識,豈不美哉!”
太子已經聽出這裡面的意思了。
京城在北,龍興之地也在北。對南邊的控製就沒有對北邊控製的那麼好,投錢做生意算是其中一個手段,賺不賺錢無所謂,能觀察廣州的局面就夠了。
太子連連點頭,海棠也明白了。
喬老爺來到這裡,開始和這桌上的人攀談。
康熙剛才說拿一萬,如今聊了之後決定:“這一萬喬老爺拿去用,您也知道我們家是做瓷器生意的,和官窯有點兒來往,我們家想借著您的船送一批瓷器出去,分成嘛……再聊,您若是覺得合適,立即讓人送一批瓷器讓您查看,您覺得如何?”
“有生意當然要做,和氣生財嘛……對啦,您家在哪有窯口?尊府在哪兒?在下明日親自去府上拜訪,也想去窯口看看。”
看來做生意都很謹慎。
康熙沒那麼多準備,他這個馬甲是臨時用的,哪裡有那麼多詳細準備?
聽了哈哈一笑:“喬老爺願意光臨寒舍,無有不歡迎之理,就是明日老泰山過壽,要擺三天壽宴,做女婿的不能不去撐場面,四天後我送請柬到廣州會館,請喬老爺賞光。”
“一言為定!”
太子和海棠無語的看著康熙:您給您哪個嶽父拜壽?您那兩個嶽父都已經嘎了!過冥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