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得勝還朝(劃掉)高興的回太後的院子裡, 剛想找太後分享剛才揍哥哥的手感和感覺,就聽嬤嬤說太後不在。
“咦,太後祖母肯定在等棠棠, 不在?去哪兒了?”
嬤嬤回答說去隔壁太皇太後跟前了:“……今兒聽說太皇太後不舒服, 也說不上是哪兒不舒服,就是不舒服, 太醫也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妥當,太皇太後就不許下面得人告訴皇上。太後就說左右閒的無事兒, 去陪著坐會說說話。”
哦!
海棠飛快的跑去看看十一弟,乳母宮女都守在弟弟身邊, 小家夥睡著了,兩隻小手舉過頭頂睡的呼呼的,看上去睡得挺香的。
海棠看了弟弟交代了乳母和宮女照顧好他,就急忙跑去找祖母。
她跑到門口讓門口的人不要通報,她自己悄悄的掀開簾子往裡面探頭,剛掀開簾子就聞到一股味道, 這是一種混合著香料和彆的氣味的味道, 具體的沒法描述,反正說不上來。
太皇太後有氣無力的坐在床上靠著枕頭說話, 海棠進了屋子,歡快的跑過去先請安,最後挨著祖母問:“老祖宗,您哪兒不舒坦啊!”
太皇太後就說:“不是不舒坦,這是老了,我自己都能聞到自己一身老味兒,這是身體已經衰敗了,老病是治不了的。”然後喘了幾口氣, 慢慢的說:“吃的東西到了肚子裡不克化,想走走腿腳也不利索,外面太冷,略站一站就全身沒熱乎氣。
讓我想起小時候聽長輩們說過的話,他們說一個人哪怕是活著,到了一定年紀身上的肉也開始腐敗,這種腐味兒引得天上的烏鴉盤旋,就等著人咽了這口氣,烏鴉會下來分食死者。這就是為什麼有人家辦喪事的時候頭頂總有烏鴉叫。人家說烏鴉是報喪鳥就是因為烏鴉食腐。
算了,我這也沒事兒,我今兒出去站在院子裡抬頭看了看,沒有烏鴉在我頭上,看來我還沒到那一步,天不早了,外邊冷,你們祖孫早點回去吧。”
太後就說:“那您早點歇著,明日再來陪您說話。”
海棠就忍不住說:“您屋子裡面的味兒是因為不通風,回頭您到彆的屋子裡面去坐會兒,讓人把門窗打開通通風就好了。”
太皇太後堅持自己的想法,搖了搖頭:“你這孩子,你不懂,回去吧。”
蘇麻喇姑送太後和海棠出門,出門的時候蘇麻喇姑的面色很不好,太後和她在院子裡站著,蘇麻喇姑說:“格格一直覺得她快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了,奴婢怎麼勸都開解不了,您明天陪她說點高興的事兒,想來心情好了也不想那麼多了。”這個格格是指的太皇太後,冬日的夜晚老侍女說起心情不好的老主子,又聽見周圍寒風呼嘯,帶著說不出的傷感。
太後點頭,牽著海棠的手回去了。
海棠的被窩早換了,但是海棠不回去睡,非要和太後祖母擠一擠。
晚上海棠穿著薄薄的連體棉褲,這是她冬天的睡衣。此刻她盤腿坐在太後的床上,讓香茶把棉衣的後背帶子係好,等弄好了才爬進被窩裡。
她枕著自己的小枕頭問太後:“聽蘇麻喇姑的意思,老祖宗最近心情不好。”
太後嗯了一聲:“老人家覺得冬天和夏天是個門檻,特彆是冬天,能邁過這個門檻就能活到明年,實在是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總覺得過不了這個門檻。再有就是她也是難得的長壽之人,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和丈夫都不在了,養了幾個子女隻剩下固倫淑慧長公主還在,親人大部分都不在了,再遇到個頭疼腦熱,她就開始多想。”
海棠就說:“請固倫淑慧長公主回來看看她不行嗎?”
“行是行,這事兒要跟皇上說。明天你汗阿瑪來請安,我和他說這事兒。”
公主進京,需要先遞折子再等著皇帝批準。
海棠覺得太皇太後就是想太多了,八成是年紀大了就免不了傷感,傷感了就心情不好,才會最後疑神疑鬼,覺得死期將至。
海棠嗯嗯了幾聲,她睡眠好,躺倒了就瞌睡,頭沾了枕頭眼皮子就跟抹了膠水一樣,嗯嗯了兩聲就傳來綿長的呼吸聲,太後轉頭一看,人睡著了。
還是小孩子好啊,沒煩心事兒,睡覺都是踏實的。
可是天亮後康熙來請安帶來了一個壞消息:“科爾沁的多羅郡王雅噶爾病故,朕命其子代布襲爵。”
又一個親戚去世了,太皇太後的心裡更不好受。
她跟康熙商量,想要去盛京給故人祭祀。
然而這寒天臘月,她如今身體不好,康熙不想讓她去。康熙的意思等明年他親自陪著祖母去盛京祭祀,但是今年不行,今年的事兒已經排滿了,他過幾日要去檢閱八旗並視察火器營。
如果要祭祀盛京的陵寢,他自會派遣官員前往。
可是太皇太後的意思是派遣官員哪裡比的上自家人,官員到底是外人。她自己拉著康熙的手說:“要是把我埋在那兒了,我想見見你們,可是一年到頭來來往往都是些奴才,親人見不到一個,我心裡面不痛快,向來老祖宗他們也是這樣的。”
這話說的……康熙就覺得她老人家想的也太多了。
然後祖孫一番商量,康熙就說:“不如讓大阿哥去吧,他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讓他出門辦回事兒了。”
太皇太後想了想,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到底是血脈親人,就答應了下來。
大阿哥聽說了之後差點高興得一蹦尺高。看他高高興興的跑出去,阿哥酸溜溜的說:“大哥快要功德圓滿了。”
四阿哥不理解什麼意思,轉頭迷茫的看著他。
阿哥就說:“有了這個開頭,將來大哥會經常出去辦差,就不會再回書房裡來了,也不用再天天讀這些書了,更不用被汗阿瑪指著腦袋說不如妹妹了,這不是功德圓滿是什麼?”
說的妹妹好像是洪水猛獸一般,四阿哥就不愛聽這話:“你隻要儘力學還怕妹妹趕上你嗎?”自己不爭氣就彆怪人家爭氣,老簡直是莫名其妙。
阿哥看四阿哥又重新低頭去看書,忍不住咬牙運氣。
他覺得老四才渾身彆扭,從哪裡看都和兄弟們格格不入?脾氣是又臭又硬!
反正他是羨慕大哥能出遠門,哪怕天氣冷,總比窩在這裡讀書強。因此阿哥趴在桌子上捧著臉發呆:什麼時候能輪到我出去辦差?
大阿哥高高興興的跑去見康熙,在寢宮門前碰見了明珠和索額圖被簇擁著站在中間,呈現出一種眾星拱月的姿勢,而且不少官員都對著明珠拱手相賀。
大阿哥這會兒高興,就擠過去問:“各位大人都在說什麼呢?說的這麼熱鬨!”
馬齊就說:“剛才皇上賞賜明珠大人用紫韁,奴才等聚在這裡給明珠大人賀喜。”
允許明珠的馬用紫色韁繩,就跟賞賜人家穿黃馬褂一樣,都是榮寵加身。
明珠因此態度謙遜的跟各位同僚答謝,大阿哥也跟著賀了幾句,明珠謙遜的說:“謝阿哥爺抬愛,這都是主子爺的恩典,奴才受之有愧。”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這次也不止奴才有這樣的恩典,王大人也被賞賜用了紫韁……”說到這裡趕快看了看周圍,並沒有看到他嘴裡的王大人在附近。
大阿哥大大咧咧的說:“汗阿瑪既然賞了你那是你該得的。再說了爺就認識你,也不認識王大人。朝廷裡面向來是以咱們滿臣為尊,各位大人賀你,你就受著唄。”
這周圍都是滿臣,隨即轟然應是。
明珠卻趕緊攔著大哥往下說:“阿哥爺,大家同朝為官都是皇上的奴才,漢臣裡面也有不少柱國大臣,說的都是老成謀國之言,做的都是謀國之事,不可這麼說,不能令他們傷心。”說到這裡就拉著大阿哥的手:“您這是要覲見皇上,走走走,奴才陪您去”。
他這是擔心大哥再多說點什麼到時候傳出去造成不必要的惡劣影響,就算是沒有什麼惡劣影響,回頭也會令皇上不高興。
大阿哥被明珠哄著往寢宮裡去了,索額圖哼了一聲,覺得明珠這人巧言令色,他就看不上明珠。就跟身邊的官員說:“各位都彆站著了,散了吧。”
說完他自己率先走開去拜見太子。
太子看到他臉色不好,等他起來之後問:“索大人今日怎麼了?”
在太子跟前索額圖也沒什麼隱瞞的:“今日皇上賞賜明珠那奴才用了紫韁,整個一個小人得誌之態,令人看了忍不住作嘔!”
太子歎了口氣,明珠和索額圖的恩怨要從平藩的時候說起。
早先索額圖是康熙的侍衛,對康熙忠心耿耿,又因為當年擒拿鼇拜索額圖出力頗多,所以康熙對他很是信任。
君臣之間的這份信任到了平藩的時候戛然而止。
平藩的時候索爾圖已經是位高權重的官員了,對於削藩他堅決反對。反對的根本原因在於處藩王實力強大,一旦激怒他們,到時候天下不安,再加上各地怎麼也鎮壓不完的反清複明,極有可能會導致清朝丟掉中原的大片土地,最後灰溜溜的被打回老家關外去。
所以索額圖的意思是現在不要激怒處藩王,要與他們虛與委蛇,徐徐圖之,尋找機會滅了他們。
但是康熙不同意這麼做,康熙覺得眼前是最好的機會,若是不抓住這麼好的機會處藩王肯定會得寸進尺,到最後尾大不掉,想要處理比現在更難。
當時很多大臣想法和索額圖一樣,甚至連後宮中的太皇太後也支持索額圖:不撤藩!
在這個時候,明珠積極的站在康熙一邊,旗幟鮮明的支持撤藩。
也正因為如此,索額圖和明珠的梁子在此時結了下來!
一旦確定撤藩,索額圖全力支持康熙,他這個人在康熙看來忠心是夠忠心了,卻是目光不夠長遠。
而平藩之後,索額圖發現隻要是他反對的明珠都讚成,隻要是他讚成的,明珠都反對。
而索爾圖也在此後每次都押錯寶,次次和康熙唱對台戲,以至於康熙和他的關係漸漸疏遠,反而對明珠更加寵信。
所以索爾圖和明珠就因此成了仇敵。
太子了解其中的關竅,就覺得索額圖今日實在是小心眼兒。不過是一條紫韁,又不是隻賞賜了明珠一個人。怎麼不惦記其他人隻逮著明珠一個人不放?
“不過是一條韁繩罷了,讓他得意去唄,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索額圖聽太子這麼說,頓時覺得太子也太大方了。
“太子爺,您可不能這麼想,有時候一點不起眼的小事兒裡面蘊含的意義大不相同啊!先不說明珠那狗奴才,您看看六阿哥……”
“六弟怎麼了?”
“他起名胤祚!祚啊!可見皇上對他另眼相看……”
太子就覺得索額圖實在是太敏感了。
“這你就想多了,祚通福,叫胤福不是太俗氣了嗎?皇子起名難道跟外邊那一些民間小兒一樣,什麼富貴福祿……聽著也不像話。汗阿瑪隻不過是盼著六弟有福氣罷了。”
索額圖揪著不放:“六阿哥都已經是皇子了,這夠有福的了吧。若是盼著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什麼人比皇子還有福氣?”
太子笑著說:“你這就是想的多了。”
索額圖聽了便忍不住哭起來:“奴才一片忠心是為您考慮,您總是大度,不想那麼多,可周圍那麼多人懷揣惡意,不得不防呀!”
太子哭笑不得:“知道你忠心,彆說那麼多了,傳出去了讓人怎麼想?”
索額圖卻沒停下來:“太子爺,並非是奴才向您邀功請賞,而是事實就是如此,您不得不想多點兒,就拿今天的事兒來說,為什麼皇上讓大阿哥去祭祀祖宗?像這種祭祀的大事兒就該您去……”
“那是大哥的年紀大了,正適合長途騎行,汗阿瑪不舍得孤這麼冷的天兒往關外去。”
“那就該讓臣子去。”
“是太皇太後說想讓親人去祭祀祖宗。”
“為什麼裕親王恭親王不去?這兩位王爺年紀肯定比大阿哥更大,更適合長途騎行,難道他們不是太宗皇帝的孫子?難道不是親人?”
“這……”太子還真找不出說法反駁了。
因此索額圖痛心疾首地說:“您不能再這麼糊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