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一次在食堂, 與尤莉安跟她的小團體發生了一些摩擦事件之後，焦停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跟她有過交集了。

雖然平時上課總是會碰見，但是自從開學以後大家每天日常訓練忙得要死, 都在為之後的分班試煉做著準備，他們也沒空來找焦停的麻煩。

倒是小團體中，那個被魅惑侵擾了心智當眾出了醜的男生來找過她一次。焦停懶得跟對方糾纏, 直接在女寢樓下搖人，酷姐室友阿蕖帶著戰鬥力驚人的宿舍大廈管理姨姨直接衝下來，那男生被教訓一頓後抬不起頭來，自己灰溜溜地回去了。

此時此刻, 面對他們的詢問，焦停搖搖頭：“我在等人呢，你們是一起來的？”

尤莉安還沒說什麼，艾弗率先否認道：“我跟老頭子他們過來吃飯, 正好跟她家碰到一起。老頭子嫌我礙事，讓我帶她隨便去逛逛，他們長輩在一起談事情, 我正準備走呢。”

他話語中撇清關係的意味過於明顯, 尤莉安不耐地冷笑一聲, 也不搭理他，徑直朝著焦停的方向走來。

“在等誰呢？”

尤莉安手指搭在椅背邊緣，薄薄的眼瞼低垂, 以一貫的顯得有些傲慢的角度看過來，“你就穿成這樣來這裡, 難道不覺得……格格不入嗎？”

焦停：“可是我就隻有兩件衣服來回換著洗啊。這件還是比較好的呢，另一件衣服被我穿破洞了，沒來得及補。”

尤莉安：“……”

又來了。

尤莉安深呼吸一口氣。

之前在食堂想要拿剩飯讓對方感到羞辱的時候也是這樣, 這個人好像完全沒有一點的自卑心理，也沒有任何人為意義上的敏感羞恥情緒。

焦停從不自卑，從不看輕貶低自身，哪怕雙方之間的地位差距好比空中日輪與地上野草，她也永遠自顧自地迎著烈日狂野生長。

尤莉安指尖掐著掌心，用力握了握。

她視線有些晦澀，片刻才道：“正好接下來沒彆的事，要不你跟著我吧？你還沒去過附近新劃出來的片區吧，那邊的項目是我母親負責的，可以帶你見識一下。”

一旁的艾弗聽到這，沉下臉皺了皺眉，“你天天閒的沒事乾？非要找事做什麼。”

“……你這種貨色也配來教訓我？”

尤莉安收斂起面上的笑容，不耐地看過去，“我在跟她說話，你上來湊什麼熱鬨？”

艾弗是什麼暴脾氣，當即就拉下神情，指骨握得咯咯響，語氣陰沉一字一句道：“你再說一遍，我是什麼貨色？”

尤莉安輕蔑地冷笑一聲，“誰知道呢？或許是埃爾斯家的恥辱、令上將蒙羞的、好不容易入了學卻在一開始就頻繁惹出禍端的，二流貨色？”

艾弗臉色沉得嚇人，大步朝她的方向走來，手臂抬起想要抓握對方的領口。

尤莉安被猝不及防推了個踉蹌，她穩定住身形，眼神也徹底冰冷下來，“你敢對我動手？”

兩人之間湧動的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姍姍來遲的淩春寧從另一頭的走廊出現，見到這一幕，無聲地朝著焦停挑了挑眉。

淩春寧：“這什麼情況，晨星軍校集體出遊？”

焦停：“你快點嘗嘗這個湯，他們說這個叫什麼熱頭盤，不重要，總之爆炸好吃。”

於是淩春寧坐在對面一起看他們兩個針鋒相對。

看了一會，她突然想到什麼：“對了，我過來的時候，見到一層看台上有人在調試電子樂。”

焦停點點頭：“我剛才好像也聽到了。”

她們說著話的同時，正廳中一直放著的悠揚前奏驀地開始變調。

伴隨著激昂鼓點加入其中，節奏愈發鮮明急促，在即將到達小節的高潮之際，空靈的合成器效果吟唱響了起來——

像是在舊時代每逢軍隊出征的時候，繪著燙金色神秘圖騰的祭祀立於戰馬之前，扭曲著肢體動作，鼓點一下，腳尖旋轉一圈，跳起吊詭而豔麗的舞蹈。蘊含魔力的上古咒文從唇舌間逸出，賜予為王庭征戰的戰士們撕碎敵人的力量。

焦停耳朵動了動，忍不住再一次探頭從二層邊緣看下去。

正在演奏著如此繁複樂章的竟然就隻有一個人，那樂手坐在幾台大型電子合成效果演奏機器之中，指尖翻飛，便有無數種樂聲疊加著奏響。

好高級……

音樂現在都已經發展成這種形式了嗎，焦停還以為在上面的起碼有一整支樂隊呢。

她趴在欄杆上有些出神地看了一會。

直到半晌之後，聽見身後的淩春寧正在厲聲喊著些什麼。

“……焦停！焦停！”

焦停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轉過身子，在看清眼前場景的下一秒哇了一聲。

“怎麼回事，怎麼打成這樣了？”

隻見餐桌旁的走廊過道上此刻一片狼藉，艾弗與尤莉安兩個人徹底扭打在一起。

尤莉安身上的高定禮服此刻破損不堪，整個人狼狽地喘著粗氣。而艾弗面中的顴骨上一片青紫，明顯是被下了死手揍出來的。

“軍校生當街鬥毆是嚴重違規，得想辦法把他們拉開，不然到時候大家都要進小黑屋。”

淩春寧眉心皺得死緊，手下的溯體天賦能力猶豫著要不要使用，萬一這幕被監控通眼拍到質疑她們也參與進群架中，到時候根本說不清楚。

“我來。”

焦停抽空將最後幾口食物送進口中，緊接著捋起袖子，勢在必得地衝到兩人身邊。

她卡著那一刹那間的空隙，迅速擠身進戰況中，眼疾手快地箍住尤莉安一擊膝頂的小腿關節，另一手抬起，徑直接住艾弗揮來的重拳！

“這樣就行了吧？你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誒誒誒！”

下一秒，焦停原本完美果斷的製服動作卻被接連突破。手臂拉扯著分開，整個人重心一歪，跌坐在尤莉安跟艾弗的身形之間。

焦停：“……”

淩春寧：“……”

“呃，我忘了我剛打完比賽出來，體力還沒恢複。”

焦停的聲音悶悶地從兩人中間傳來，“一次小小的意外，嘿嘿。”

淩春寧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準備親自上手將她給撈出來。

不過硬要說好消息的話，由於她攪屎棍一樣的行徑，兩人原本打得你死我活的動作被迫停滯了幾秒。

焦停手臂還有些發軟地從他們中間爬起來，趁著雙方被她攔住動作的時機，她猛地伸手捧住尤莉安的臉，強製掰過她的面孔使用了【魅惑】。

尤莉安略有扭曲的神情空白一秒。

“快把她拉開！”

聞言淩春寧迅速上前，從後方箍住手臂將尤莉安抱著往後拖。

焦停身前的位置空了出來，她剛想著這下總算雙方能冷靜下來了吧，卻感到肩上一痛。

艾弗眼珠赤紅，一隻手近乎掐握般地箍在她肩膀上，整個人看起來暴戾又煩躁。

……憤怒成這樣？

焦停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之前面對同期學生被非法拍攝體驗視頻的時候，艾弗雖然也看起來怒火中燒，但還是保存理智地找去宿舍搜集證據。

現在就被諷刺了兩句，怎麼一副要死鬥的模樣？

焦停偏了偏頭，分出僅存的一點魔力，想著先魅惑了再說，免得到時候他倆又打起來。

然而，才剛一抬眼望進艾弗的眼瞳之中，她驀地皺起眉。

“……”

——“菜都冷了，端上來是存心膈應人的嗎？主廚是死了啊，這種水準也配稱得上數一數二的高級餐廳？”

——“合作方案又不是我發給彆的企業的，你真這麼有能耐就自己去填補損失啊，找我撒什麼氣，有病！”

——“哭什麼？不能做就滾，連續年都考不上科學院的廢物，還想要繼續從我手裡拿錢？”

不知不覺中，來自個人的謾罵與負面情緒充斥了整片正廳區域。

正用餐的客人之中，吵著吵著便大打出手的情況比比皆是，一時連艾弗與尤莉安這邊掀起的動靜都不再引人注目了。

淩春寧將死命想要往焦停身邊貼的尤莉安和艾弗一起綁在椅子上，皺著眉看向眼前的一幕幕亂像。

“太反常了，是菜裡有問題？可為什麼我們沒有受到影響？”

“因為從進來為止我們的情緒都還算穩定，也沒有跟任何人有什麼矛盾衝突。”

焦停站在她身邊凝視過去，仿佛看見從人群身上滿溢而出的負面惡意情緒化為實質，黑雲壓城般盤踞在上空，“應該不是菜的問題，我吃了很多，如果真出問題的話我們會比那些人還要嚴重。”

她沉默片刻，突然抬手從餐桌上抄起一把切肉刀——她們身上攜帶的具有危險評級的武器在進餐廳時就被寄存在了保險櫃中——她翻身越過護欄，猛地掄起手臂將刀刃甩了出去！

金屬摩擦碰撞發出的錚響——

淩春寧一驚：“你做什麼？附近到處都是監控通眼！”

焦停一隻手臂支撐著將自己吊在欄杆之外，她腳下，那幾架正在演奏著的電子音樂機器被強大的力道拉出一道口子。滋啦電流從切口處閃動，原本神秘的樂章也被打斷了片刻。

然而，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正坐在演奏機器之後的樂手依舊低著頭觸發按鍵，哪怕那柄向下拋擲的刀尖幾乎就離他不到幾寸，他置若罔聞，手指甚至繼續在已經損壞的按鍵上翻飛舞動。

焦停隨手擊落一枚朝著她們方向飛來的通眼，五指用力將通眼硬生生捏碎，再一次將鋒利的金屬零件朝下方甩去。

這一次，細小的碎片劃破了樂手的皮膚，機器上被損壞的按鍵也越來越多，音樂逐漸開始變得不成調起來。

正在這時，一直看著這一幕的淩春寧突然沉聲道：

“【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