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此生便是渡海2 舒遠 7166 字 8個月前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結尾小改。<hr size=1 />

溫渝從來沒有過那種感覺。

好像從前上中學的時候,同學們開玩笑說著2012年世界毀滅的預言,她那時候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現在她就站在曾經說過的更遙遠的未來,2012已經悄悄地過去,她卻忽然感受到了那種巨大的平靜,仿佛世界都沉了下來。

溫渝手指微微顫動,看著他。

她想之所以覺得世界平靜,大概是因為林淨寧的目光太過平靜,他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隻是這麼輕輕抬著眼,像是在凝視曾經珍視的一件瓷器,小心謹慎。

溫渝慢慢鬆弛下來,輕聲道:“我以前不信很多東西,包括人是善變的,後來知道了,但我覺得我是永遠都不會變的,過了些年才發現,其實我一直在變。”

揚州的風溫和輕盈,柔軟緩慢。

像溫渝的聲音一樣,她叫他:“林淨寧。”

他微微側頭。

溫渝說:“我明明才26歲,卻覺得好像已經老了。”

林淨寧的視線落在地面上,風吹過腳邊的樹葉,他又看向她,淡淡笑了:“不是老了,隻是你長大了。”

溫渝:“那長大的代價太高了。”

林淨寧沉默。

溫渝說:“我以為會教一輩子書,閒暇的時候給雜誌寫稿,然後等到了五十歲領個退休金,但是現在你看,我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不知道結果,看不到以後,甚至還要被你騙。”

林淨寧無奈:“我沒想過騙你。”

溫渝卻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道:“我們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明年經濟又是什麼樣子,或者五年,十年,再要是生個病,二十年後還不一定在,所以現在我隻想做點喜歡的事情。”

圍牆的那一側有小孩玩鬨奔跑,嬉鬨聲很大。

溫渝接著開口:“你是沒想過騙我,但你騙了。”

林淨寧吸了口氣。

溫渝聽著那些小孩的笑聲,自己也輕輕扯了扯嘴角:“孟春林雖然有些話不著調,一直為你開脫,但男人是不太能理解女人想什麼的,男人所有的魅力都活在女人的想象裡,不過有一句話他說對了,成功對人是有腐蝕性的,這些年商海沉浮,你覺得快樂過嗎?”

林淨寧眼睛變得深沉起來。

這場談話之中,溫渝似乎更輕鬆了,比起林淨寧更加的遊刃有餘,甚至以玩笑的方式打趣:“你不是要多說兩句,話這麼少?”

林淨寧薄唇輕啟:“我以後話多一點。”

溫渝:“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林淨寧眼神探問。

溫渝道:“我說了這麼多,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那我換個說法,聽說陳老爺子臥病在床生命垂危,你就這麼過來找我,有想過陳大小姐的處境嗎?”

林淨寧說:“我從來不想無用的事情。”

好像剛才還占據上風,溫渝此刻皺起眉頭:“你這人怎麼油鹽不進,我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很喜歡我的工作,你也有自己的仗要打,你在京陽,我在揚州,很多事情沒有必要。”

他忽然問:“沒有必要?”

溫渝看向彆處。

林淨寧凝視著她:“你明明知道我怎麼想。”

溫渝:“我不知道。”

這個女孩子從來都是一副固執的樣子,說起話來有著嶺南的吳儂軟語,但性子裡又近乎執拗,林淨寧低低道:“溫渝,我不信你對我沒有感覺。”

溫渝忽然靜止在那裡。

林淨寧耳朵輕微刺痛,這讓他想抽一支煙,他咬了咬牙,還是忍住了,隻是笑著扯開話題:“聽你們經理說,晚上會有聚餐?我剛下飯局過來,酒桌上的東西實在難吃。”

溫渝還低著頭:“你不是挺習慣嗎?”

林淨寧道:“我可沒說過這個話。”

溫渝不吭聲了。

後門往裡的走廊裡,漸漸傳過來惠姐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大概是要喊她出發去聚餐,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這種集體性的聚會去晚了還是不太好,更何況許泊敏可能會來。

林淨寧笑著:“吃的開心一點。”

溫渝莫名地有些失落。

林淨寧笑問:“要不上我車?”

溫渝一個激靈清醒了:“林淨寧?!”

林淨寧笑了起來。

溫渝手裡還握著那個裝著金鑲玉鐲子的錦盒,不知道怎麼就蹦出來一句:“你送的那些首飾 ,我授受不起,你如果不要,我就全部拍了,你彆後悔。”

林淨寧:“本來就是你的。”

溫渝:“………………”

惠姐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林淨寧偏了一下頭:“去吧。”

溫渝略微緊張的往後看了一眼,確保惠姐還沒有走出來,但是她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震破了這個寂靜的夜晚,她一邊往後退了幾步,看著林淨寧:“你一會兒去哪?”

林淨寧:“十點的飛機。”

溫渝說:“我真的會拍。”

林淨寧輕聲:“我知道。”

溫渝不再說話,轉過身進了走廊。

等她走到第一個出口,才聽見巷子裡傳過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她緩緩歎了口氣,一種巨大的失落席卷而來。

惠姐已經看到她:“給你打電話,怎麼沒接?”

溫渝很快恢複笑意:“可能沒有聽見。”

“趕緊走吧,大家都等著呢。”惠姐把溫渝的包遞了過去,催著說道,“給你拿了,我們直接去酒店。”

這是溫渝第一次參加藝術部門聚餐。

她和惠姐坐在一起,與同一桌上的其他同事都不是特彆熟,但有時候碰見總會說兩句話,今晚她格外的沉默,好像意識還在那個後巷,隻是偶爾配合的舉舉酒杯。

惠姐小聲道:“怎麼了?”

溫渝說:“有點暈。”

“沒喝多少啊?”

溫渝:“不知道。”

她們正說著話,包廂的門被人推開,是許泊敏的助理,然後許泊敏走了進來。酒桌上的同事都愣了一下,受寵若驚之後,全部站起來敬酒。許泊敏寒暄了兩句,讓大家隨意一點,都坐下來。

許泊敏的視線從溫渝身上掃過:“沒打擾你們的興致吧?”

“許總大駕光臨,我們是蓬蓽生輝,興致更好了。”經理趕緊接著話茬道,“您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

許泊敏:“剛好順路。”

溫渝坐在那兒,比較沉默。

許泊敏喝了一杯酒,隨意地聊了幾句生活,絲毫不提工作,大家都輕鬆笑著應對,隻見這個人目光落在溫渝身上,有意無意道:“不舒服嗎?”

溫渝有點出神,搖了搖頭。

許泊敏“嗯”了一聲,讓助理給溫渝重新換了杯熱茶,又將視線落在經理那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談笑著說了兩句話,便接了電話走了。

惠姐極有深意地看向溫渝:“認識?”

溫渝沒打算隱瞞:“見過幾面。”

後來的那段日子,平靜如水。

溫渝每天都在為藏品征集忙碌,不知道是不是李碧琦的關係,參加這樣的大型全球征集計劃一般是很難得的,溫渝屬於實習期的機動人員,有時候會被安排外出,配合奔走在各地的工作人員,去收集藝術藏品。

有一次經理問她:“林總的藏品現在到哪一步了?”

江橋後來聯係到她,說林淨寧這段時間會特彆忙,後續的藏品情況讓自己跟進,確實發來了幾個價值不菲的物件照片,溫渝已經做了圖錄,事情也在有序進行。

那段時間裡,她沒有任何林淨寧的消息。

每天下午總會有人送來一些揚州的糕點,或者小物件,偶爾會有鮮花,甚至有關曆史文物的書籍,這些東西都會直接送到她桌上,公司的人慢慢都知道了有人在追溫渝。但那個男人是誰,沒有人知道。

溫渝卻總會看著那些東西,發呆很久。

遠在嘉興的孟春林最近好像也忙了起來,時而會給她發一些畫讓她鑒賞,問她夠不夠拍賣資格,溫渝說出門左拐菜市場邊上向東五十米,一百塊一張。

這種玩笑倒也開的起,孟春林哈哈大笑。

當然孟春林也有說漏嘴的時候:“我媽今天還問,咱倆聊的怎麼樣,我給她看了一眼聊天記錄,她現在對咱倆的愛情深信不疑,我都有點擔心二哥的心理狀態,他現在和一堆妖魔鬼怪在玩命,輸了就是萬丈深淵。”

這話聽著揶揄,但卻讓人膽寒。

溫渝不敢再細想,隻是聽見孟春林那邊傳過來一些年代久遠的聲音,問了一句:“你在看電視?”

孟春林毫不掩飾:“新白娘子傳奇。”

溫渝:“?!”

孟春林回味道:“趙雅芝那個版本知道吧,還是喜歡二十年前的劇,就那個音樂響起來,你就瞬間回到了童年,那種感覺你懂嗎?這對我作畫特彆重要。”

小時候看新白娘子傳奇,看到大結局他們做了神仙,開心地要跳起來。後來回頭再看,你會發現做了神仙便意味著清心寡欲,白素貞出了雷峰塔,便隻剩與許仙的三天情緣,在那些做神仙漫長的歲月裡,再也不可能在一起,隻記得結尾他們一起駕雲上天,配樂還唱的是:“愛呀愛自由。”這真的是個悲傷的故事。

但是悲傷的故事多嗎?總歸不會少。

七月底的時候,李碧琦終於從海外趕了回來,去京陽看了外公外婆,最後一站是揚州,待了幾天就走了。但與爺爺聊天的時候,說起過和林家的關係,帶來了京陽的一個消息,大概就是要有大事發生了。

往往這個時候,天地總是一片寂靜。

夏天的那個燥熱夜晚,蟲鳴不停,讓人煩悶,晚上睡不著,溫渝爬起來,打開台燈看書。忽然想起王小波在《紅拂夜奔》裡寫的那段至情至性的話:“當李靖還不是李衛公時,他和紅拂從洛陽城逃命而出。那時他如癡如傻,想建一座長安城。在逃亡路上,兩人敦倫後,紅拂輕輕對他說:‘李郎,談談你的長安城,我願意聽。’”

那是溫渝第一次如此想念林淨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