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此生便是渡海2 舒遠 10734 字 8個月前

2018年的股票風暴來臨之前,或許2017年已經可以窺見端倪。不過那個時候,大多數人都不太能看得見半年之後的事情,而是隻顧眼前,似乎安民的股票目前還算穩定。

5月的時候,京陽辦了一場交流會。

大概就是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被邀請去一趟,其實也就是業務往來而已,你有了好的想法,大家一起賺錢。

恰恰那個時候,陳家出了點事情。

陳見國有個兒子不太安分,聽說去了夜場玩的太歡,剛好碰上警察被帶走了,娛樂新聞寫的遍地都是,對安民的股票不是沒有影響。陳見民大概借題發揮,再加上溫哥華那個業務的事情,徹底暫停了陳見國手頭的項目,讓這個大哥先管好自己的家事。

所以那次交流會,林淨寧代表安民去了。

京陽最氣派的湛藍之珠大酒店,那天很是熱鬨,接待的全是生意場上的一把手。林家也有人過來,倒是沒見林玉珍,隻看見林之和的身影,在和彆人說話。

江橋湊到他耳邊,道:“老板,雅萊電器。”

林淨寧剛走進大廳,就看見林家的第二大股東張青山,此刻正站在一處,手裡端著酒,他沒有刻意過去,隻是走去了一邊,和服務生要了杯酒。

到底是二少爺,再說了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林淨寧怎麼說都是林家的人,張青山看在爺爺的份上,還是很給面子,先開口叫他:“淨寧。”

林淨寧偏過頭,笑了一聲:“您什麼時候來的?”

“我也剛到。”

林淨寧走了過去,淡淡道:“上次姑姑辦的慶功宴您沒有過來,還以為很長時間都見不到了。”

張青山知道瞞不住:“家裡出了點糟心事。”

林淨寧像是第一次聽,沒有說話。

張青山道:“不怕你笑話,我那個女婿不成器,現在和雅雅鬨離婚呢,就他那幾個腦子,還想拿雅萊的股份,你是不知道,把我氣的半天緩不過來。”

林淨寧收了一下笑意,輕道:“不是他的東西,他拿不走。”

這話頗有深意,張青山話音一停。

林淨寧卻不再說了,目光往左側看了一眼,換了話茬,輕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可以隨時聯係我,當然您要是覺得不太方便,也沒關係,有些事您不好意思說,該做的晚輩也會儘其所能,想來姑姑應該不會介意。”

張青山心裡像是踹了事兒,笑著附和。

林淨寧客氣道:“那您先坐,我過去和大哥聊聊。”

其實林之和早在林淨寧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默契地去了酒會一個角落站著,不過一會兒,林淨寧就過來了。

“你現在膽子是真大。”林之和還沒等他走近就開口道,“張青山可是姑姑那邊的人,姑姑要是知道的話,你想好怎麼應付了。”

林淨寧漫不經心一笑。

林之和歎氣:“最近不清閒吧?”

林淨寧看向彆處:“還算湊活。”

林之和道:“我聽說安民的內部出了些事情,家族企業就是這樣,陳見民擺明了是要拿你給自己開路,到時候彆人不會說他不近人情,說的都是你的狠辣絕決,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來。”

林淨寧懶得開口。

“爸已經在和姑姑談了,想辦法給你爭取回來做事。”林之和苦口婆心道,“淨寧,彆再意氣用事了。”

林淨寧喝了口酒,道:“你在怕什麼?”

這句話太輕描淡寫。

林之和一愣:“我隻是不想看到你這麼辛苦。”

林淨寧淡淡笑了:“有些話要是說開了就沒意思了,還是需要我問一句,你和周櫻不是說有個項目要去芬蘭嗎,怎麼不去了?”

林之和臉頰一熱,閉嘴不言。

林淨寧挑明了道:“林玉珍野心太大,你害怕了。”

如果說按照去年的情況,林之和最擔心的對手應該是林淨寧,但是爺爺突然昏迷,林淨寧還沒有正式接管林家的事情,林玉珍防患於未然,兩個人目標一致。但現在看來,林玉珍掌握著股東大會,林之和的權利並不算大,周櫻著急了,需要有人和林玉珍接著鬥,他們靜觀其變,林淨寧是最好的選擇。

酒會的主持人開始控場,主辦方似乎要準備講話,林淨寧離開之前,不鹹不淡地開口:“讓你失望了,林家的事我沒興趣。”

這次的主辦方是家納拍賣的海外集團,說是交流想法,實則是要為後面進軍京陽做準備。京陽過來出席的人大都是一把手,想必這個集團的出場人也應該很有分量。

林淨寧坐在後面,若無其事的看著。

過了一會兒,從後台走出來一個男人,像是剛下飛機趕過來的樣子,整理著西裝領口,隨意的接過主持人遞過來的話筒,笑起來溫文儒雅,聲線低沉:“抱歉,過來晚了。”

家納的海外集團總裁,許泊敏。

當年林淨寧創業的時候曾經聽過這個名字,三十歲就做到家納香港副總,後來拓展海外業務,這些年一直在國外,前幾年已經是海外集團的一把手了,這個位子很多人都望塵莫及,可見許泊敏這個人有非常手段。

展台邊上走出來一個女人,李碧琦一身旗袍。

這麼大的交流會,副總是應該過來。林淨寧頓時心裡多了一些自己都不太能感受到的期待,李碧琦交際上的能力應付自如,或許會帶著溫渝過來。

林淨寧目光一動,朝四周看去。

那個夜晚後來,京陽下起大雨。

酒會外面的雨水氣勢磅礴,一時半會兒大家都走不了,燈火輝煌的酒會大堂,許泊敏的聲音夾雜著笑意:“看來老天也送來薄禮,借此祝賀我們合作愉快。”

大家都笑說:“許總真是幽默,這雨下的好。”

林淨寧其實猜的沒錯,李碧琦帶著溫渝回來了。但溫渝還是不喜歡這種酒會,一直在主辦方後台坐著,她從西雅圖抱回來一堆書和試卷,正在那邊的沙發上做題。

許泊敏從機場趕過來,時間還早。

京陽的5月已經漸暖,但酒店冷氣很足,溫渝穿了一個綠色的棉織外套,遠遠看起來很顯眼,她正在做名詞解釋,完全不知道答案,翻書去查,頭頂忽然冒出來一個聲音,溫和緩慢。

“費爾南布羅代爾,法國曆史學家,精通德語,我記得他的代表作是《菲利普二世時期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

說的很有條理,都是得分點。

溫渝猛地抬頭,慌亂的表情落在許泊敏的眼裡,但她似乎茫然不知:“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許泊敏笑笑:“你就是溫渝吧。”

溫渝還有些不在狀態。

許泊敏的身側有一個男助理,俯身提醒道:“許總,交流會要開始了,再不出去恐怕會來不及。”

許泊敏似乎並不著急,還在和溫渝說話。

溫渝一臉驚訝,站了起來:“那個…………”

許泊敏大概是很少見到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還是溫府的姑娘,不跟著母親去酒會認識貴客,倒躲在這念書,笑著看了一眼她的試卷道:“不用緊張,好好做吧。”

於是才有了開始許泊敏從後台,慢條斯理地整理著領帶出來給大家說“抱歉,來晚了”那一幕畫面。

等溫渝反應過來,會客室已經沒人了。

她做了一會兒卷子,聽到外面大雨,又看了一眼時間,李碧琦應該還在酒會上推杯換盞,便借著休息的時間,去酒店要了兩把雨傘。

李碧琦中途出來了一趟,說交流會要延遲。

溫渝道:“現在都九點了,我看這場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這些人可真能說,一個個藏著掖著有什麼好聊的。”

李碧琦搖頭笑道:“你以為都和你一樣,沒什麼城府。”

溫渝說:“外婆剛才打電話了,還問我們什麼時候回來,外公明天要去康複醫院做保養,你要是忙的話,我就跟著去了。”

李碧琦點頭:“聽外婆的。”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李碧琦又回到了交流會上。溫渝收拾好了作業,打算去酒店一樓大堂看一會兒雨,順便等李碧琦。

大概十點過半,雨水小了。

一樓電梯裡不停地開始有人走出來,李碧琦作為家納副總,自然是出來的很晚,走在身邊的是許泊敏。

溫渝從角落裡站了起來,喊了一聲:“媽。”

許泊敏聞聲看過去。

溫渝小跑了過來,對許泊敏點頭示意。李碧琦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打招呼的機會,笑著介紹道:“我小女兒。”

許泊敏輕聲:“我們見過。”

溫渝不太好意思,將手裡的傘遞給了許泊敏一把,柔聲道:“還在下雨呢,這把給您用吧。”

說罷李碧琦拉著溫渝的手,道了彆先離開了。

大堂不遠處電梯的門默默地關上了,林淨寧站在那裡,平靜地看著他們的方向。好像每次見到溫渝的感覺都不太一樣,她現在可以非常淡定從容地與人寒暄了。過去的孩子氣似乎還在,但身上那種女人的氣質已經開始顯露。

那個時候,林淨寧忽然想抽煙了。

回酒店的路上,他撥了幾個電話,開了一個電話會議,真正閒下來,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酒意慢慢地上頭,後勁還不算小,車裡開著空調,卻覺得悶熱。

江橋把空調又調高了兩度,實在有些看不過去林淨寧這麼難受的樣子,道:“老板,溫小姐不是那種薄情的人,你把事情給人家講清楚,再哄一哄,積極一點,她肯定心軟就原諒了。”

林淨寧抬了抬眼。

江橋又道:“昨天春林少爺打電話,又要了點生活費,好像去了廣州那邊,我看他們倆最多朋友關係,不過您要是再不上心,溫小姐真的要去相親了。當然陳大小姐對您有意思,您要是有這些考慮,那當我啥都沒說。”

林淨寧駕輕就熟地點了支煙:“你還挺清楚。”

江橋心驚膽顫地嘿嘿一笑。

林淨寧看向窗外,低喃:“哪有那麼好哄。”

要是真的好說話,在西雅圖的時候不會字字是刺,全然不顧他的臉面,知道往哪裡紮,一個好臉色都沒有給過,更彆說語氣溫和了。今天倒是和那個許泊敏,言談之間,輕聲細語,真是長成大姑娘了。

京陽的雨下了一夜,整個城市一片濕漉。

安民內部暗流湧動,陳見國雖然項目暫停,但是並沒有消停,依然在私下裡搞一些小動作。那個陳見軍也不是個好惹的,似乎看出來陳見民有意提拔林淨寧,開會的時候,有意無意總要說幾句挑撥的話。陳見民倒是全然不在意,隻談項目。

林淨寧忙的不顧時間,直到醫院打來電話。

許詩雅的情緒有些波動,不好好吃飯,讓他過去一趟。林淨寧推了晚上的飯局,匆忙開車趕到醫院,許詩雅見到他忽然又變乖了,林淨寧哭笑不得。

主治的趙醫生貫通中醫,是老熟人了,站在病床前和他聊天:“她最近恢複挺好,你也不能太忙了,總要抽空過來,她還是挺想你。”

剛接過來治療的時候,林淨寧差不多兩三天就過來,後來去了安民,忙起來一周才記得,如果去出差,時間上就沒個數了。

林淨寧誠懇道:“我知道了。”

趙醫生又道:“昨天下了場雨,外面有點潮濕,你可以推著去走廊那邊曬曬太陽,多陪著說說話,我還有個老熟人要過去看看,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那個老熟人便是溫渝的外公了。

溫渝今天一直在醫院陪護,外公李熠華年紀大了,身體總是出點小問題,要經常過來醫院保養一陣子,外婆身體也熬不住天天待這。她這幾天剛好請假回來,最多的就是時間了。

李熠華倒是精神不錯,拿著報紙看來看去,偶爾問她一些念書上的事情,又說起溫尋:“你姐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溫渝在一旁看書,回道:“她今年有的忙,一直在倒騰她那個房子和那一畝三分地,爺爺前兩天也問起呢,還不知道。”

“你媽也真是的,一點都不上心。”

溫渝笑:“溫尋的性子像一匹野馬,跟我爸一樣,我媽哪裡管的住,還是我比較聽話,對吧外公?”

“你也是個小機靈鬼。”李熠華說,“沒一個聽話的。”

溫渝樂了:“快到飯點了,我去食堂看看有什麼清淡的小菜,順便買點您最愛吃的果凍橙,可以了吧?”

李熠華開懷大笑。

這家康複醫院並不是完全對外開放,比較私人化,平時人流量也不大,但這個飯點的時間,等電梯的人並不少,溫渝直接走樓梯,一樓剛好對應著後面大樓的正門。她沒有想過會在這遇見林淨寧,他推著一個中年女人走了出來。

林淨寧還在和許詩雅說話,抬了一下頭。

溫渝略帶緊張和錯愣的樣子被他看在眼裡,林淨寧也沒有了外面運籌帷幄的鋒芒,此刻平心靜氣地看著她,溫和地笑了笑,故作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溫渝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她後來有聽過林家的事情,知道他是林家的二少爺,但不是林母親生,林老爺子又格外嚴厲冷漠,李碧琦曾經評價過林淨寧的父親,說林淮那個人太軟弱了。這麼些年林淨寧在那個老宅裡的生活,大概也不會太好過吧。

總不能裝不熟,還是要客套兩句。

溫渝緩緩開口:“就這幾天。”

林淨寧見她穿著單薄的T恤:“京陽比西雅圖的溫度要低多了,出來還是帶個外套比較好。”

溫渝想說外套在病房,又擔心言多必失,隻是輕聲“嗯”了一下,又對他這明擺著的關心感到恐慌,沒再說什麼,轉過身就離開了。

她走的很快,下台階幾乎小跑。

剛才這匆匆的照面,讓溫渝差點泄露了心事。即使已經決定不再愛了,但見到他現在的樣子,還是會忍不住感慨,不動容是不可能的。她神態有些雜亂,在食堂買小菜的時候,差點忘了給錢,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往回走。

回到病房,外公正在剝弄桔子。

地上放了一堆補品和時令水果。

溫渝放下飯盒,詫異道:“誰來過了嗎?”

李熠華咬了一口桔子,給她遞了一個,說道:“林家那個老二,倒是很少見過,剛巧說來這辦點事情,說了兩句話就走了。你看拿了這麼多東西過來,你媽應該和你說過他吧,說起來也不容易,他現在的路很不好走啊。”

林淨寧的動作還真是快。

溫渝從飯盒裡拿出小菜,稀粥,想起他推著輪椅和她說話的時候,輪椅上的那個女人似乎有些癡呆,一直低著頭的樣子,慢慢說道:“他那麼有能力,應該處理事情得心應手,前途無量,哪有您說的這麼艱難,您現在都退休了,還操心這些,彆讓外婆知道又批評你。”

李熠華笑著道:“這你就不懂了。”

溫渝目光一頓:“哪裡不懂?”

李熠華思量著道:“他那個姑姑現在掌權又排外,很不好對付,這個林淨寧現在是腹背受敵,但他走了安民這條路,我倒是挺意外,年輕人低調隱忍,這是好事情,但他孤軍作戰,今年的日子不好過啊。”

溫渝假裝聽不明白,拉開小餐桌:“彆琢磨了,快吃飯吧。”

晚上她又陪著外公說了會兒話,時間也不早了,才動身準備回家。醫院的走廊安靜如水,她走的很慢。今天這麼多事情,足夠她今晚消化了。

電梯口有人,她還是走樓梯。

夜晚的溫度確實比白天冷上好幾分,她拉了拉外套衣領,一個台階一個台階,腳步很輕,生怕發出聲音吵到病房裡的人。有冷風從窗戶裡吹進來,溫渝腳步加快,直接去了負一樓停車場,她是開車過來的。

隻是腳剛落到地面,就聽到一道聲音。

林淨寧倚在牆上,叫了她一聲:“溫渝。”

他聲音很低,低到讓溫渝以為是幻聽。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林淨寧穿著襯衫,領帶已經拿掉了,西裝外套拎在手裡,靠著牆的樣子有些不拘小節,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她。

溫渝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隻聽林淨寧低聲道:“有想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