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逝秋回來,季魚忍不住盯著他看了好幾眼。
她實在不明白,既然他有如此大的能耐篡改眾人的記憶,為何給自己安排如此可笑的身份?
難道是因為她的生父曾經是入贅的,他順理成章也來個入贅?
“娘子,怎麼了?”見她盯著自己,他含笑詢問,眉眼溫柔。
季魚沉默片刻,說了一句“沒什麼”,便閉上眼睛,靠在那裡閉目養神。
多說多錯,情況不明,保持理智和觀望是最明智的,在沒有弄清楚他的身份和目的之前,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以為她的身體不舒服,江逝秋將她抱回房裡休息,給她掖了掖被子,柔聲道:“娘子,你好好休息。”
季魚閉著眼睛,眼睫微顫。
她知道這人的強大,並不敢在他面前裝睡,放任虛弱的身體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季魚從睡夢中驚醒。
醒來時,她特地朝屋內看了看,沒有看到那道身影,總算鬆口氣,伸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入睡之前,她特地給自己下了暗示,隻要“江逝秋”的氣息消失,便讓自己從沉睡中清醒。
季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覺得渾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
窗欞緊閉,室內的光線昏暗,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紅綃。”她輕輕地喚了一聲。
下一刻,紅綃推門進來。
看到紅綃,季魚總算鬆口氣,心裡忍不住猜測,是不是因為江逝秋已經篡改所有除妖師的記憶,所以並不準備對這些除妖師動手?
如此看來,短時間內,他們應該是安全的。
季魚默默地想著,問道:“……他呢?”
她叫不出“江逝秋”這個名字,每每叫一次,心口泛起的悸動讓她有些控製不住。
明知道他的危險,可“江逝秋”這名字於她而言好像太特殊了。
紅綃瞬間就理解了這個“他”是誰,笑道:“江大人和許公子他們一起去探查偃月山莊。”
季魚微微一呆,爾後有些古怪。
難不成江逝秋真的將自己代入皇城鎮妖司指揮使的身份,儘職儘責地幫忙破解偃月山莊的困境?還是戲耍那些除妖師,準備看他們笑話的?
很多妖邪都有這種耍人為樂的惡劣的心態,將除妖師們戲耍一通後,再將他們吞噬。
情況不明,季魚沒有繼續胡亂猜測,詢問偃月山莊的情況。
“不太好。”紅綃神色凝重,“聽說天亮後,偃月山莊裡便沒有了人,所有人都失蹤了,就連月莊主等人也不見蹤影,我們也被困住,無人能離開……許道友他們猜測,或許偃月山莊的人早就遇害,我們先前所見的月莊主和管家等人,其實是妖邪控製的傀儡……”
昨夜的婚禮明顯透露著一股不尋常,婚禮上那些偃月山莊的人,看似正常,實則早就已經不是活人。
“……若不是江大人來得及時,隻怕我等必有一場惡戰,不知死傷多少。”
說到這裡,紅綃一陣慶幸。
以她家少主的身體,那樣的情況對她是不利的,說不定真的被逼著成為婚禮上的新娘,一旦婚契成了,後果不堪設想。
說起昨晚的事,紅綃就一陣生氣,“陳青轍實在可惡之極,居然想禍水東引,陷害少主,真是活該!”
雖然陳青轍和季魚算得上血緣關係上的姐弟,但紅綃對他絲毫沒好感。
在她眼裡,陳青轍是陳家人,和他們季家有什麼關係?
季魚疑惑地看她,“什麼活該?”
紅綃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昨兒江大人教訓過他,陳青轍應該受了不輕的傷,現在估計還在床上躺著呢。”
聞言,季魚面上的神色又古怪幾分。
得知已經將近午時,季魚想了想,讓紅綃扶她起身。
“少主,您要做什麼?”紅綃伺候她洗漱,一邊問道。
季魚看著外面的天色,心不在焉地說:“我出去看看。”
雖然擔心她的身體,不過紅綃素來不會左右她的決定,隻好一邊嘮叨,一邊跟著她出門。
走出房門時,一絲絲明顯迥異的腐敗氣味撲鼻而來。
季魚看向前方的庭院,春雨仍在下,庭院裡的花草樹木濕漉漉的,青翠碧綠,一如昨日。
然而,它看起來更灰敗,空氣中那股腐敗的氣味現在連遮都不遮掩了。
季魚想到偃月山莊與龍泉地宮相似的地下暗室,昨晚的婚禮,以及不知來曆的江逝秋……
這一切就像這場春雨,雨霧遮蔽所有的真相,無法令真相大明。
季魚撐著油紙傘,走在雨中。
果然,一路走來,偃月山莊非常安靜,不僅沒了生人,連那些傀侍都不見蹤影。
偃月山莊的人確實不見了,似乎一夕之間,消失無蹤。
季魚去了濤風院,濤風院裡沒有人,又轉去莊主的正院,這裡同樣空蕩蕩的。
她環視一遍,發現屋裡一片淩亂,應該是那些來探查的除妖師所為,不過倒是沒什麼灰塵,仿佛一直有人居住。
看完這些,她撐著傘正欲離開,不想和一群迎面走來的人在門口相遇。
為首的人看到她,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柔情蜜意地喚了一聲:“娘子!”
被簇擁在其中的不是她那位“夫君”是誰。
聽到這聲娘子,季魚隻覺得腦仁有些抽痛,將差點就出口而出的“我不是你娘子”這話咽下去,沉默地看著他。
江逝秋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傘,心疼地說:“外面冷,你怎不在屋子裡歇著?”
季魚的目光緩緩從他那張俊美到妖異的面容轉到不遠處的那群除妖師身上,謹慎地道:“醒來後睡不著了……”
江逝秋握住她被料峭的春寒凍得冰冷的手,無奈地說:“早知你如此不愛惜身體,我應該親自守著你的。”
季魚神色一僵,有些無措,不知道說什麼。
她還不習慣自己多了個“夫君”,無法替代到“妻子”的身份,更不知道怎麼和這個“夫君”相處。
唯一能做的,便是儘量不惹怒他,努力維持現下平靜的假象,為眾人爭取存活的時間和機會。
江逝秋滿眼都是他的“娘子”,朝那群除妖師說了一句,便帶季魚離開。
他給她撐傘,配合著她的速度慢走,說道:“你的身子不好,應該好生休息,將身子養好,日後彆去危險的地方,為夫會心疼的……這種危險的事,以後讓為夫來做便是。”
季魚沉默地聽著,沒有放在心上。
妖邪在蠱惑人心之時,都會表現出極儘美好的一面,等他們達到目的,將露出猙獰殘忍的真面目。
回到房裡,江逝秋親自擰了一條熱毛巾給她擦臉洗手,將她冰冷的手指捂在自己的手心裡。
季魚看著他忙碌,指尖微微蜷縮。
不得不承認,江逝秋這“夫君”做得很到位,照顧她時,不假手他人,仿佛他們是一對剛新婚的愛侶。
有江逝秋在,季魚不好做什麼,窩在榻上當個廢人。
隨著時間流逝,眼看天色要暗下來,季魚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夜晚是最危險的時候,昨晚的婚禮已經證明,現在又多個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的江逝秋,季魚對於他們這群除妖師能否順利活下來,已經不抱什麼希望。
如果一群除妖師死在這裡,肯定會引起外界的注意,屆時被派來的除妖師的等級會更高,應該能誅除偃月山莊的妖邪。
季魚心不在焉地吃著晚膳。
她沒什麼胃口,隻是旁邊還有一個正在努力給她夾菜、叮囑她多吃一些的男人,隻好默默地吃下。
直到實在吃不下,終於說道:“我飽了。”
江逝秋盯著她,目光從她平靜的面容往下移,落到她的腹部,像是要確認她是不是真的飽了。
季魚一顆心提了起來。
果然,當那隻溫暖的大手覆在她的小腹時,她整個人都僵住。
“嗯,確實飽了。”江逝秋說道,然後又有些不滿,“娘子,你吃得太少了,對身體可不好。”
季魚不知道說什麼,暗忖這妖邪裝得實在太像人。
用過晚膳,天邊隻剩下隱隱的光亮,偃月山莊即將要被黑暗侵蝕。
在夜色完全籠罩山莊之前,其他的除妖師都來到這裡。
客院的面積原本並不小,隻是突然間湧入這麼多除妖師,空間頓時變得擁擠。
這群除妖師自然是為了江逝秋而來。
在他們眼裡,江逝秋這皇城鎮妖司指揮使的實力極強,如果說還有誰能破解偃月山莊的困境,帶他們平安離開此地,唯有江逝秋。
他們將希望都放在江逝秋身上,以他馬首是瞻。
對於他們的到來,江逝秋倒是沒趕人,他拉著季魚坐下,執著她的手,絲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
季魚有些僵硬。
她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如此親密,雖然在這些人眼裡,她和江逝秋是“夫妻”,不算出格,但她心裡明白,根本就不是。
“江大人,天要黑了。”有人說道,“怎麼辦,這天黑後,偃月山莊隻怕沒有安全之地。”
昨晚的事,已經讓他們知道偃月山莊夜晚時有多危險。
他們很怕等黑暗完全侵蝕偃月山莊,他們又要被鬼迷了心竅,連自己做什麼都不清楚,屆時處境之危險可想而知。
江逝秋的注意力都放在季魚身上,似是覺得她不自在的樣子很有趣,心不在焉地說:“無妨,若諸位被迷了心竅,在下可以為諸位解除。況且,這也是一個探查的好時機,說不定可以發現偃月山莊的真相。”
“真的?”
雖然有些擔心,不過眾人想到這幾天的白天都沒什麼收獲,隻有昨晚出現的婚禮是唯一的異常。
危險往往伴隨著機遇,這句放在這種地方也合適。
越是危險,越能尋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