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七十八章 從善如流坡海棠(1 / 1)

樓梯上, 那一大坨土豆般的玩意兒,還在叭叭叭個沒完。

你說它囂張吧,說話都不敢大聲, 甚至可說用的是氣音。你說它慫吧,氣勢卻是足足的, 說到最後,還很上頭地從蠟製的身體裡現場扯出一隻右手臂,煞有介事地給自己叉了個腰。

就,慫囂慫囂的。

要不是許冥手裡還捏著拆遷辦的一堆工牌,怕不是就信了。

“如何?”那邊, 鯨脂人終於叭叭完畢, 單手叉腰,一本正經, “小孩,懂我意思了嗎?”

“……”

許冥默了一下, 實在不是很想接它的茬。頓了會兒,才道:“我知道怪談拆遷辦。”

“知道?”鯨脂人繼續叉腰, “知道你就趕緊把書還回……”

“我是許冥委托來救人的。”許冥繼續道。

“……”鯨脂人愣了下,“啊?”

“我說, 我是被許冥主任拜托來的。”許冥隨手理了下額邊的頭發, 仗著對方也沒認出自己,也跟著一張嘴開始叭叭——畢竟眼前這家夥, 怎麼說……

看著就像是會趁著人失憶就騙人說他欠了五百萬的樣子。

所以還是先保持些距離為好。

許冥暗自想著, 話說得那叫一個順溜:“郭舒藝,認識嗎?我本來和她一個怪談的,那怪談前不久剛被許主任收編。

“許主任說拆遷辦有人被困在了這裡,但這地方進入困難。所以才找到了我頭上。

“至於這本規則書, 也是她給我的。她說持有工牌的人,會對書有特彆的感應,這樣會比較好找。”

鯨脂人:“……”

短暫的沉默後,又見它軀體的左邊開始一鼓一鼓。下一秒,又一隻左手長了出來。

再下一秒,左手右手合在一起,衝著許冥虔誠地合了個掌。

“對不起,方才是我聲音太大了。”它柔聲細語,“請問老師如何稱呼,接下去有什麼打算?有什麼地方是我能幫到的嗎?”

許冥:“……”

去它大爺的犯錯。

她在心裡默默道,這玩意兒,肯定是因為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才被丟到這裡來的,絕對。

“襲明。”略一思索,她很快就給出了第一個問題的答複。

“哦,襲明老師。”名為鯨脂人的泥塊發出讚歎的聲音,“‘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老師這名字,真是一看就有涵養。”

“……”合著還是坨有文化的泥。

許冥都不知該不該告訴它,這名字隻是從看過的小說裡揪來的,現在會用上,純粹是因為覺得它應該不知道,而自己又懶得想新的。

“行了,廢話彆多說了。”她面無表情地掃了眼手裡的蠟塊,“對了,你那塊工牌到底是在……”

鯨脂人配合地將身體裂開,露出包在裡面的塑封工牌。

“……你還挺當心。”許冥嘴角微動,“你之前應該是在101室?可我聽許主任說,戴著工牌的非人,能夠看見工牌和規則書之間的聯係。既然如此,那你之前為什麼不出來?”

“不是故意躲著,是真沒看到啊老師。”鯨脂人將身體唰地拉好合上,一臉誠懇地看過來——為了儘可能地表達出誠懇,它甚至還臨時給自己捏了粗糙的五官。

“我也不知怎麼回事,進入這棟樓後,身上工牌和規則書之間的聯係好像都弱了不少,連象征聯係的紅絲線都看不太到了。”鯨脂人小聲道,“我本來還以為是這個怪談太強悍,強行隔斷了聯係……”

然而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它之前差不多是等眼前這人走到幾步之外,才隱隱約約又看到和規則書之間的連線。然而這種感應依舊太弱,再加上面前這人全然陌生,渾身上下又散發出一種很明顯的、輕飄飄的死人氣質,所以它才猜測,是不是許冥也來了這個怪談,卻一時不察,反被眼前這人偷走了規則書,還被人知道了它這個精明能乾、見多識廣的助手的存在……

……也正是因為察覺出對方過輕的靈魂重量,它才敢直接出口恐嚇。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不想對方直接撕工牌——雖說規則書一般隻有持有者才能使用,但萬一呢?跟著許冥這段時間來,它見過的奇葩事可太多了,誰知道這事會不會也有例外。

一旦工牌記錄被毀,它和規則書就會恢複最初的綁定關係。它將不得不又回到規則書上當封皮,那可就更被動了,想逃都沒法逃。

思及此處,鯨脂人又一下打起精神,衝著眼前的“襲明老師”積極開口:“對了老師,需要我先恢複到之前的綁定關係嗎?”

“之前的綁定?”許冥微怔,“什麼意思?”

“就是,不同於工牌的綁定關係。”鯨脂人儘可能簡潔地跟她解釋著,“我和規則書,其實有一層更緊密的聯係。是許主任用工牌暫時覆蓋了這層聯係……一旦恢複,我就能直接依附到規則書上,後續有什麼行動,也相對方便些。”

“哦……”許冥飛快消化著這一切,保險起見還是多問一句,“那如果你上來了,你還會擁有獨立意識嗎?”

“會的會的。”鯨脂人立刻道,“隨時可以陪您聊天解悶。進行短距離的探索也沒問題……”

“短距離?”許冥一下蹙眉,“有多短?”

“……大概,五六米?”鯨脂人其實也不是太確定。畢竟它以前基本隻在許冥的公寓裡隨意活動過,但許冥的公寓太小,搞得它也沒什麼概念。

“那如果超出範圍了會怎樣?”許冥繼續道。

“……會難受?”鯨脂人不太確定該不該和她說實話,“也可能會出現一些負面作用?”

“會死嗎?”許冥若有所思地打量它一眼,決定問得大膽一點。

鯨脂人:“……”

好的,那看來多半是會的了。

“那算了。”許冥想了想道,“不太安全。”

這倒不是嫌棄。主要是她在這個怪談中,使用最多的技能必然是“夢境模擬”,而目前看來,她是沒法將其他擁有獨立意識的存在帶入模擬場景中的。

問題來了。假如坡海棠現在回到規則書上,而她又帶著規則書進入模擬場景避難,結果又會怎樣?

稍微好點的,就是連它帶書,一起掉到模擬場景外面;要更糟點,就是規則書還在她身邊,但鯨脂人自己掉出去了……

偏偏它和規則書之間還是強綁定。許冥隻怕自己一不小心多走兩步它就得炸。

所以還是算了,適當保持距離。對自己還是對它都好。

俗話說得好,距離產生美。許冥現在明白了。這是真理。

“哦,也行,看您方便。”鯨脂人對此倒是無所謂。本來也就提供個思路。反正苟嘛,在哪兒苟不是苟。

這個問題便算過去了。許冥再次打量它一會兒,終於問出自己最在意的那個問題:

“對了,我曾聽許主任提過你。你當時,應該就是以她的名義過來進入這棟樓的,對吧?”

“是的是的。”鯨脂人立刻道,“為主任分憂,吾輩義不容辭。”

“……”許冥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吐槽的衝動,繼續確認,“也就是說,你算是被邀請來的客人……”

“那樓梯上的門,你應該能開,對吧?”

她說著,求證的目光再次落在蠟製物的身上。

“……”鯨脂人聞言,卻突兀地陷入了沉默。

“嗯……”又過一會兒,才聽它語氣略有些微妙道,“以前可以。”

許冥:“……”什麼叫以前?

“就,我不知道許冥那小……我是說,主任,我不知道主任是怎麼跟你說的啊,但一開始,確實,我是以她的身份進入這裡的。”

鯨脂人緩緩道,適時地又給自己捏出細細的手指,不掩為難地搔了搔額頭:“我也確實曾以客人的身份穿過樓梯門,去過三樓。甚至還去了趟四樓。但是……”

許冥:“……但是?”

“但我畢竟本身不是人嘛。”鯨脂人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在進入301後,我又因為某些事,導致被301的戶主趕出家門,以至於現在連客人的身份都沒有了……”

“所以,可能是因為這點吧。反正我試過……是沒法再上樓了。”

沒法再上樓,單元樓的大門又打不開。它實在無處可去,才摸進了一樓住戶的家裡,正好那戶人家的腦子不太好,它便在那兒連哄帶騙地住下來,一直住到現在。

許冥:“……”

“不是,你等等。”她默了下,忽然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知該怎麼說……坡海棠方才明明隻說了兩句話,但對她來說,卻好像比之前的一堆叭叭還難消化。

“趕出家……就,啊?啊?誰趕你出的家門啊?”

“301的戶主啊。”鯨脂人無辜道,“一個很詭異的小女孩。”

“……”許冥吸氣,試圖給這件事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你被她看出是假冒的了?”

鯨脂人翻著眼睛認真想了會兒,誠實搖頭:“那應該沒有。我當時在那屋裡才坐了不到十分鐘,她連我臉都沒看清呢。”

……許冥再次沉默。

默得震耳欲聾。

也就是說,這個家夥,頂著自己的身份,去見一個為了詐騙自己布局快有一年,並且持之以恒堅持不懈從未放棄過的異常存在——

並在到場後不到十分鐘內,讓對方果斷放棄了過去一年的堅持,把它趕出了家門。

……許冥的理智在告訴它彆多問。但她真的有點忍不住:“所以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也沒做什麼啊,就和她說了兩句話……”鯨脂人的大眼睛緩緩轉了下,“可能對她這個年紀來說,某些話題是有點太超前了吧。”

許冥:“……”

對一個強大到能隔著怪談影響外界的存在來說,什麼樣的話題算“超前”?

許冥這回是真的不想問了。

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底線有自信,她真的會懷疑,這家夥是不是無意中得罪過過去的自己——得罪到自己不惜名譽也要把它丟出去求它彆回來的程度。

“呃,所以您現在是很想上樓,是嗎?”似是察覺到到許冥的情緒變化,鯨脂人身形默默又小了一圈,眼睛倒是又大了些,連眉毛都改成了八字眉,“樓上其實也沒什麼,就三樓兩個怪女孩,四樓也奇奇怪怪……”

“邱雨菲,知道嗎?”許冥沒瞞它,“她也在樓上。”

“哦,那個小孩啊。”鯨脂人恍然大悟,“她也被騙來了嗎?那可能是正好錯過,我都沒遇上……等等我以為你是專門來找我的?”

“……”

“也有。”許冥咳了一聲,若無其事道,“你也是她請我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無論是邱雨菲還是鯨脂人,現在看來都是無法直接離開這棟樓的。想要帶他們出去,估計還得繼續往上走,找到更多的線索才行。

要麼三樓,要麼五樓。目前看來,這兩個地方有離開方法的概率更高。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得先開門上去……

“被邀請的人可以直接上去……不是豚的原住民則需要用密碼,密碼在手機裡……”她回憶著之前看到的隨記,下意識喃喃出聲,“也就是說得去找手機……”

“手機?”鯨脂人聞言,眼睛卻倏然一亮,“是說那個,每個住戶都有的手機嗎?”

“?!”許冥立刻看了過去,“你知道?”

“我聽說過!”意識到自己終於能發揮價值,鯨脂人語速都快了起來,“在被301趕出家門後,我曾在她對門的302待過一陣子。那屋裡也是個小女孩兒,看樣子是在躲301那個。就是她告訴我,沒地方去的話就躲去101……”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它確實在那小孩手裡,看到過一個有些奇怪的手機。

當時會注意,是因為那手機款式還挺老,居然是個翻蓋的。

它也不傻。看到那小孩一直把手機小心保護著,就猜這東西多半有用,便試探地問那小孩能不能把手機給它看看。沒想那小姑娘年紀不大,脾氣不小,直接一個白眼翻過來:

“得了吧,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沒在想什麼好事。才不給你呢。

“真想要,想要不會自己去找嗎?又不是隻有我有,非要來騙小孩嗎?”

“……”許冥靜靜聽著,點了點頭,“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和她說,那不好意思嚇到你了,請問還有哪裡能找到啊?那小女孩反倒愣住了。”鯨脂人攤手,“接著她就告訴我,據她所知,是每間房子裡,都會配一個這樣的手機。這個是她家的,她也隻有一個,所以不能給我。”

事實上,她說這話時還有點支吾,不太好意思。顯然是沒想到鯨脂人脾氣還挺好,被她凶了還能好言好語地繼續問——這點其實許冥也挺意外。

鯨脂人倒是理所當然:“不然呢?難道凶回去?誒,和小孩子,較什麼真呐。”

總之,那小女孩是這麼跟它說的。還說這手機其實就是用來上樓的而已,沒有就算了,沒必要去找。這樓裡的房子現在都危險。

而鯨脂人當時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喪失上樓資格的事,聽她這麼說,便也沒太掛心。後來在那女孩的委托下,去101看了看她媽媽,再想回去傳話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法穿過鐵門了。

“……等等。”許冥微微蹙眉,“也就是說,那個女孩,其實是住101的盼盼?”

“啊對對對,你也知道她?”鯨脂人有些詫異地看她,“她說自己本來是想上樓去找樓長,結果被301的盯上了,現在被堵在302室,頭都不敢露,人也下不來……”

“那302的原住戶呢?”許冥眉頭蹙得更緊,“房子裡沒有其他人?”

“那是沒有。”鯨脂人毫不猶豫地搖頭,“能感到有規則力量的殘留。但確實沒彆的人了。”

它當時也挺奇怪。因為302室殘留的規則還是有些強勢的。也正是因為有這些規則力量存在,盼盼才能在那兒躲那麼久——可製定規則的存在,卻是一點痕跡都沒了。

“……”許冥聞言,心頭卻是一沉。

302室,住著的本該是負責看住301的田女士。現在301的影響猶在,302室卻已經空了。那隻怕住在裡面的人也……

無聲閉了閉眼,許冥努力克製住在胸口蔓延的沉重感。

跟著強迫自己收回思緒——現在的重點,還是該落在如何開門上樓上。

首先,目前看來,唯一的方式似乎隻有再去找一個帶有密碼的手機了。她懷疑302本身就該有一個,但現在他們根本上不去三樓,所以備選方案隻能一樓和二樓的四個房子裡找。

其次,排除101。這一戶的手機現在在盼盼手上;然後是102。屋主時刻關注在房門外,還能不開門就進行攻擊,下手會比較困難。

相較而言,201和202可能是更好的選擇。一來,這兩間裡面或許有一間是安全的;二來,二樓的電表箱已經被撬開,而這或許能幫助他們直接進屋。

可這樣一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哪間房子是安全的?

從之前的隨記來看,二樓最大的威脅就是產生異變的小說家;結合那副簡筆畫的話,202是小說家的概率更高——畢竟圖畫上中的201畫的是問號,202畫的卻是淩亂的黑線條。

但也不好說。畢竟他那時神誌是否清醒都是個問題。她也無法保證在隨記所記錄的時間段之後,這樓裡的住戶是否還有過變動……

而且二樓的兩個電表都轉得飛快。參考一樓的情況來看,這可不是什麼好跡象。

許冥默默想著,隨手將鯨脂人揣進包裡,又躡手躡腳地回到了二樓平台。望著面前的電表箱,不由自主地抿緊了唇。

如果有辦法做出準確預判是最好。問題就是不能。靠夢境模擬也不能。

——夢境模擬隻能模擬出一個範圍區域的場景,而且必須是自己所在的區域,也就是說,她現在隻能模擬出二樓的平台,卻無法模擬出兩邊房間內部的情況,想要通過夢境模擬來進行試錯演練也並不現實……

“……誒。”心知自己必須抓緊時間,許冥眸光微動,終是拿定了主意,再次將那坨蠟製物拿了出來,放到了電表箱上,“跟你確定個事。”

“……?”不知為何,她的表情讓鯨脂人有了種不太妙的預感,“您請說。”

“你有辦法隱藏自己的氣息嗎?”許冥說著,再次朝著電表箱伸出手去,“比如在某些很危險的時候?”

“是說苟命嗎?老實說這點我還蠻擅長的。”鯨脂人邊說邊自我肯定地點著頭,“畢竟我的特性也很適合……?”

它不解地垂下眼,看了看許冥的雙手,微妙地頓了下。

“不好意思。”它話頭一轉,謹慎開口,“冒昧問一下。您為什麼要把您的兩隻手,都放在閘刀上?”

還是不同的閘刀。左邊一個,右邊一個。

“很簡單。”許冥誠實地點頭,“因為不確定我該在哪顆樹上吊死,所以我決定在兩棵樹上都掛上繩子。”

鯨脂人:“哦……啊?”

沒等它反應過來,許冥手上已經驀地用力——

啪地兩下。兩個閘刀,同時被拉了下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201和202的電表同時停轉。下一秒,便聽見其中某扇門後,傳來了詭異的咚咚聲響。

像是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鯨脂人循聲緩緩抬頭,目光終於鎖定在了202的房門上,耳邊傳來襲明老師冷靜到冷酷的聲音:

“而現在,你可以準備躲了。”

“……”

……?!

鯨脂人確信,自己在聽到這話語的第一時間便朝她看去。然而等它轉過頭時,身後哪裡還有什麼“襲明老師”?

唯有一片靜悄悄的空氣。

“誒,不是,這……”鯨脂人這下徹底傻眼了,差點沒忍住脫口而出的臟話。最終阻止它的卻不是它的道德,而是202室已經開始轉動的門鎖。

沒有辦法,它隻能在心裡暗罵一聲,俯身哧溜一下,轉眼便從電表箱的上方轉移到了電表箱的底下,如同一塊攤平的口香糖般死死粘著電表箱的下面,儘可能地縮小著自己的氣息,膽戰心驚地繼續朝著202的方向張望。

之所以不再躲在電表箱內,是因為擔心對方出門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閘刀再推回去。而就在它飛快思考著如果對方靠近,自己又該如何躲避時,隻聽“啪嗒”一聲——

202室的房門,終於打開了。

緩緩推開的門扉,像是一張慢慢揭開的皮,露出後方的幽深黑暗。緊跟著,在鯨脂人害怕地注視中,一隻蒼白的手,啪地按在了門板上。

跟著便是肩膀、頭。

“……”望著面前逐漸走出門的身影,鯨脂人卻是再次愣住。

——那是一道人影。一個年輕女性的身影。

蒼白、消瘦、單薄、惴惴不安。探頭朝門外看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走了出來。

看上去很正常,甚至有些輕飄飄——和襲明十分相似的輕飄飄。屬於最低階死人的那種。

這讓鯨脂人稍微鬆了口氣。甚至琢磨起要不要趁著對方尚未關門,先衝過去把門架上。

然而它還沒有動作,一根手指突兀地憑空出現,重重在它身體上戳了下。鯨脂人嚇了一跳,再細一看,卻又什麼都看不到了。

這讓它不由又感到些頭皮發麻——雖然它現在根本就沒有頭皮。

而再次將目光轉向202的方向後,它整塊鯨脂,卻又再次僵住了。

——隻見這會兒,那人已經從房門後面完全走出來了,正貼著牆壁,小心翼翼地往樓下走。

依舊是那道單薄的身影,依舊是那種有些怯懦的姿勢。然而這回,借著昏暗的光線,鯨脂人卻看得清清楚楚——對方的腳後跟上,還連著一道線。

一根黑色的線,如同影子般匍匐在地,隨著她的行動不斷往外延伸。而隨著那線的前移,又一道身影,又當著它的面,緩緩走出了門。

一道巨大的身影,臃腫的身體、長長的脖頸,看上去像是個大肚花瓶。

因為樓層的高度太矮,它不得不彎折著脖子,形狀詭異的腦袋拚命朝前伸著,臉上五官難辨,唯獨能看清一張嘴——但事實上,鯨脂人也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不是嘴。

因為那嘴裡長的並不是牙齒。而是一排排戳出的筆頭。

“……”伴隨著那道龐大身影一道湧出的,是同樣龐大的壓力與陰冷氣息。鯨脂人幾乎整個兒傻掉,隻憑著本能,死死扒在電表箱的底部,直到眼睜睜地看著那身影沿著樓梯往下走去,方微微鬆了口氣。

再看202的房門。依舊處在打開的狀態。像是一張張大的嘴。

“好了。”沒等鯨脂人反應過來,旁邊忽然多出個聲音。它詫異轉頭,這才發現襲明不知何時又出現了,正站在電表箱的旁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箱子內的閘刀。

“……?!”這下鯨脂人是真有些懵了。它啪地一聲落在地上,看看身後的空氣,又看看旁邊的襲明,大大的眼睛裡一時充滿問號,“你,誒,不是……所以剛剛彈我的那個……”

“嗯,是我。”許冥面無表情地說著,提了提挎包的帶子,“免得你犯傻。”

鯨脂人:“……”那我是不是還該說謝謝。

“不用客氣。”許冥卻像看穿它的吐槽似的,又補上一句,跟著便把201室的閘刀推了回去,抬腳往202的方向走去,“我進去看看。你自便,彆死了就行。”

“哦……哦。”鯨脂人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隨手捏出塊手絹開始衝她揮,“行,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

話音未落,又聽“滋滋”一陣響——頭頂的感應燈像是反應慢半拍似的,直到這會兒才開始閃爍。

鯨脂人:“……”

“我在外面等不放心!”它話語驀地一轉,流暢到毫無PS痕跡。跟著便見它邁著小短腿,又踮著腳一路小跑,徑直跟進了那漆黑的門洞裡。

“還是和您一起吧,多個人,多份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