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四章 “師傅,等等,有人還沒上……(1 / 1)

與此同時。

與城南一中相隔不遠的馬路上。

剛剛放學的學生們成群結隊, 嬉笑著往前走。田毅亮提著裙擺,逆著人群向前, 自帶的短劍被他彆在了腰帶的後面,仿佛一個漂亮的小裝飾,

無人在意這個充滿違和感的男人。就算偶爾有人注意,也隻會衝他點點頭,喊他一聲“郭舒藝”。田毅亮每次聽到,都會漫不經心地點頭回應,目光卻始終在來往的學生裡面徘徊著, 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若有看到在街道上獨自徘徊的女生,不要理她。】

他在心裡重複著這個世界的死亡規則之一, 更加積極地在人群中尋找起來。找了片刻, 沒看到想找的人,另一道人影,卻突兀地擋在了他的身前。

目光上移, 果不其然, 對上蘭鐸認真的雙眼。

“……你同事和你聯係過了?”他微微挑眉, 沒費什麼勁就猜到了狀況, “看來她的收集進度比我想象得快。”

蘭鐸卻沒理他,隻毫不遲疑地背起許冥之前讓他說的話:

“你的法子不行,殺了郭舒藝的分體隻會導致本體的暴怒, 一切隻會變得更糟。”

田毅亮:“……”

很好, 看這樣子,他同事這會兒應該沒在他身上。

這讓田毅亮鬆了口氣。

“你同事讓你這麼說的?她倒是很有腦子。”田毅亮摸了摸胡茬, 輕輕呼出口氣,“隻可惜,這理由說服不了我。”

蘭鐸:“……”

“她已經在想辦法了。”頓了一會兒, 蘭鐸再次開口,這回卻是純粹得自我發揮,“你可以等等。”

“我沒法再等了。”田毅亮聳肩,“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蘭鐸:“我的同事很厲害,她肯定能解決這次的事……”

“這次解決了,下次呢?”田毅亮卻道,“怪談已經形成。她難道還能把這裡整個拆掉,又或者是把所有的死人都從這個怪談帶走嗎?”

“她們已經和這裡綁定了。隻要怪談還在,她們就會一直被綁在這裡。而隻要被綁在這裡,她們就永遠得不到安息。

“你之前不是說,你們單位有死人員工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們公司也曾經有過。那些在怪談裡犧牲的同伴,我們想儘辦法把他們帶出來,覺得哪怕是死人的形態,至少他們還在,至少他們的意識還在延續。可你知道這導致了什麼結果嗎?”

要麼是親眼目睹著對方被時間一點點掏空,最後變成空蕩蕩的一層薄殼,什麼都記不得,什麼都沒剩下;要麼就是看著對方因為死亡的侵蝕而日漸痛苦暴躁,最終走向瘋狂。

隻有那些持有根的死人,能長久地保持自我,甚至可以幫助其他死人也保持自我。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同伴,在又一次怪談調查中幾乎導致了團滅,給出的理由卻是,他無法遺忘自己的死,也更嫉妒其他人的活。

“……我不確定你們單位,有沒有面對過類似的問題。”

田毅亮深吸口氣,伸手將支在頭頂的墨鏡壓下:“我隻能說,不要小看沉澱在死人內心的痛苦,也不要小看它們被痛苦扭曲的心靈。它會把一個好人,變成你做夢都想不到的怪物。”

蘭鐸:“……”

“對不起。”片刻的停頓後,他輕輕道,“讓你想起這些。”

“沒事。”田毅亮卻隻再次聳了聳肩,“我隻是希望這些案例,能夠讓我們更加地理解彼此而已。”

“順便,再給你一個忠告……”

田毅亮說著,整個人倏然往旁邊一閃,躲閃的同時順勢擰身,一手同時伸出,恰好護住彆在腰帶上的短劍。

而幾乎就在他動作的瞬間,一隻小熊貓閃電般從他背後撲了過來,險險從他身側掠過。

“啪”的一聲,小熊貓輕輕落在地上,跟著便在蘭鐸譴責的目光中垂下了耳朵。另一邊,田毅亮則是好好檢查了一下身後的短劍,沒忍住嗤了一聲。

“那個忠告就是,在和人不熟的時候,彆讓人知道你有什麼底牌。”

再次將短劍收好,他抬眸看過來:“能想到用寵物來偷,確實是個不錯的思路。隻可惜,動腦子實在不是你的強項。

“你也不想想,你一直帶在身邊的小動物沒在,我怎麼可能不留心?”

他說著,還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顯是覺得憑蘭鐸的腦子,能琢磨出個這樣的主意已經很不容易,偏偏還沒派上用場。跟著又見他後退兩步,身形忽然淡去,整個人旋即便消失在了空氣中。

——最低存在感。他規則書裡的技能。通俗來說,就是隱身。

很單調,但很實用的能力,尤其是配合起他“騙子”的畸變特性,可以說是如虎添翼,需要的代價也適中,不會像旁人那樣動輒斷手斷腳。

但使用起來也有限製——第一是技能的前搖和後搖都很長,不論是開啟還是結束,都要等上許久;第二則是隱身期間,不可以和怪談內的存在進行互動,隻能偷偷觀察和傾聽。

這也是為何他之前在這兒找地碰瓷時,一直沒有發動這個技能,不過現在……

暫且顧不上彆的了。先設法溜走再說。

田毅亮打定主意,再次後退,悄悄轉身。打算趁著隱身,先把蘭鐸引開;沒想才剛有動作,卻聽身後突然響起一陣騷亂,詫異轉頭,正對上一團不住膨脹的巨大黑影。

……是蘭鐸的那個小寵物。

它又開始變化了。

軀體像是膨脹的氣球,內部卻完全被旋轉的黑影填充。輪廓不斷向外擴展著,轉眼便拔到了一層樓高。

比田毅亮第一次見它時,變得還大。

不過比起巨大的體型,更令人在意卻是它的眼睛——幽深的、泛著渾濁黃光的眼睛,幾乎占了大半張臉。即使是配在這樣一副軀體上,也顯得大得過分了。

完全凝實的狗頭喘著粗氣低下,蘭鐸這會兒正站在狗頭上。被嚇到的學生們尖叫著四散奔逃,甚至有人開始打電話報警,他卻完全不管不顧,隻低頭專注尋找著田毅亮的所在。

……這家夥想乾嘛?

田毅亮卻是糊塗了。他該不會以為,變大大站高高就能更方便地找人?還是他乾脆想讓那大狗用腳盲踩,踩到他就算贏了?

總不至於是為了堵路。這狗雖大,但就一隻,堵也堵不住。

想不明白,索性便不管。田毅亮抿了抿唇,轉身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沒走幾步,卻又聽前方傳來一聲咆哮——

他驚訝抬頭,這才發現,道路的另一端,不知何時,也多出了一大團黑色的影子。

或者說,也多出了一隻大狗。

同樣被黑影包裹,同樣有著巨大到異常的身形,這會兒正守在道路的另一頭。一雙大大的眼睛警覺地四下轉著,眼珠甚至比剛才那隻還大。

不僅如此——

更多的嗚鳴與嚎叫此起彼伏地響起,又有數條黑色影犬從街道兩邊的陰影裡走出,大小不一,卻帶著相似的猙獰,以及大到駭人的黃色眼睛。

田毅亮:“……”

好吧,這回事情變得有些尷尬了。

無法確定這些東西能不能直接嗅到自己,他隻能儘可能地壓低呼吸,努力尋找起離開的空隙。就在此時,卻聽蹲在狗頭的蘭鐸再次開口,聲音仍是小小的:

“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我的話,但我想說,謝謝你的忠告。還有,我本來就沒想動腦子。”

畢竟他隻是個打手。

哦對……還有。

話音落下,蘭鐸忽又想起一事,又猛地直起了身體,面上再次帶上了幾分嚴肅。甚至還清了清嗓子。

跟著就聽他字正腔圓地開口:“我是恁爹。”

田毅亮:“……”

田毅亮:“啊?”

*

同一時間。另一邊。

許冥艱難地控著水筆,勉強完成了第一份規則的修改。放下筆的瞬間,才發現腦門上已都是汗。

她閉了閉眼,似是在感受著什麼,片刻後,重重吐出口氣。圍觀的陸月靈小心探頭,連聲音不覺放低了些許:“怎麼樣?有效果嗎?”

許冥:“……”

她轉頭看了眼陸月靈,輕輕搖了搖頭:“不知道。”

“……啊?”陸月靈聞言一怔,跟著又見許冥蹙了蹙眉:“但寫完那寫字的時候,我隱隱約約,似乎有聽到什麼聲音。”

陸月靈:“?什麼聲音?”

“不太好描述。”許冥想了想,搖了搖頭,“有點像捏方便面。”

卡拉卡拉的——或者說像是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嗯?那到底算是有效沒效……”陸月靈微微蹙眉,又看了眼許冥的右手,“要是沒效果,你這手不就白傷了?”

她剛在旁邊,看得清楚。許冥寫那幾個字的時候,右手的傷口分明又嚴重不少。本已長合的傷口又撕裂,裂得比之前還開些。血刺呼啦的樣子,她光是看著就頭暈。

說話的同時,她又給許冥拿來了毛巾。許冥接過按在手上,不知是不是因為流血,整張臉都顯得有些白。

“還行,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她輕聲道,緩了一會兒,才又去摸第二份規則紙,

“而且在我的設想裡,隻流血算是比較好的狀況了……

“?所以不好的狀況是……”陸月靈眨了眨眼,下意識問了句。話未說完,卻似忽然注意到什麼,緩緩抬頭,目光看向上方,片刻後,又將目光轉向了窗外。

許冥冷靜地看著她的表情,無奈地抿唇:“你現在看到的,應該就是了。”

“……”陸月靈被她這話搞得心裡一驚,目光卻仍是定定看著窗外,一時憋不出任何回應。

隻見窗外,此時赫然已經鋪滿了紅光——紅光之中,更有一團扭曲的影子,正靜靜趴在窗戶上,翻轉著腦袋,向裡張望。

從許冥的視角,當然是看不到這些。不過從陸月靈的表情,不難猜出現在發生了什麼。

果然……她再次深吸口氣,努力讓有些昏沉的大腦保持清醒。

果然,哪怕假裝自己域主,核心規則也是不能隨便動的。仔細一想,之前鯨脂人也確實提過,哪怕是域主本人,想要修改規則也需付出沉重代價;而旁人一旦擅動,更將引來域主的注意,搞不好還會被追殺。

當然,這個域現任的域主是郭舒藝,許冥不認為她有追殺自己的必要。但那得建立在郭舒藝清醒的狀態下——而且已知,直到目前,郭舒藝都沒能改掉核心規則,說不定這些規則還遵循著第一任域主的設計,強硬的同時還帶著某些自衛機製。

隻是之前許冥還抱著些僥幸心理,覺得如果改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核心規則,或許就不會像之前那樣觸發怪物。但現在看來……

行吧,看來還是太樂觀了。

許冥更加用力地按住傷口,再次重重吐出口氣,開始伸手在規則堆裡翻找。陸月靈目光終於從窗外移開,開始向四周張望,視線不斷掃過門和兩側的牆壁,終於按捺不住地開口:“誒,那接下去怎麼辦?”

許冥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規則紙,提筆就往上塗,努力維持著語氣的平穩:“這樣,我先把這個世界的規則改掉,看能不能產生些直接效果。你先去外面拖一會兒。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壓力有點大,但既然就一個,或許……”

“一個?”不想陸月靈卻是驚訝看了過來,“誰跟你說的就一個?”

……?

在許冥訝然的目光中,她視線再次飛快掃過周圍——窗戶外面,是正趴著的扭曲人影,門的下面,則分明是一雙臟兮兮的女鞋。門板這會兒正被敲得砰砰作響,同樣被敲響的還有兩邊的牆壁,天花板裡似乎也藏著什麼,傳出清晰的爬動的聲響。

不僅如此,外面走廊裡還多出了不少聲音。腳步聲、哭泣聲、敲打聲……種種聲音混在一起,攪拌著空氣裡的冷意,光是聽著,就讓她頭皮發麻。

陸月靈本身並不屬於感應靈敏的那一掛。即使如此,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現在正在這民宿裡活動的“東西”,絕對不少——而且還不是阿焦那種充數的“不少”。

它們的分量和氣息,分明是相近的。

就這狀況,你跟我說一個??

“……?!”這下輪到許冥震驚了。

如果說,這世界本地怪物的出現還在她意料之內,那現在的狀況,真有些在她意料之外了。

跟著就見她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驀地一變。

——要命。

這回真的是要命。

她猜到修改規則可能會招怪,但她沒想到居然會這麼招——眼下這情況,明擺著是其他世界的怪物,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這怎麼還帶支援的……許冥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趕緊將注意力轉回面前的規則上,更快地修改起來。恰在此時,卻聽門鎖哢噠一聲響,掛著鏈子的房門被向裡推開,某種陰冷的氣息,瞬間灌了進了屋裡。

沒等許冥感知到更多,陸月靈已經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一頭黑發如觸手般張揚,轉眼就將打開的門縫又層層封住。許冥頭也不回,顧不得大腦的昏沉和右手的疼痛,趕緊依葫蘆畫瓢改完第二份規則,最後一字落下的瞬間,卻聽陸月靈“咦”了一聲——

驚疑不定地眨眨眼,她小心撤開封門的頭發,謹慎地往外望。

“沒了。”確認完畢,她迅速關門,轉頭驚訝地看向許冥,“外面的那個怪物,突然就沒了。”

“……這是好消息。”許冥抿了抿唇,低聲道,“說明這個修改確實是有效果的。”

如果她沒猜錯,剛剛堵在門外,應該就是這間民宿原有的怪物——而她方才修改的,正好就是這間民宿的規則。

“那就好辦了!”陸月靈這會兒也跟上了節奏,一下來了精神,“那我出去頂著,你儘快!全部改完,就沒事了!”

“……嗯。”許冥低低應了一聲,下一秒就見陸月靈原地一矮,轉眼便化為一團頭發,沿著牆壁飛快遊上了天花板,看樣子是打算先把藏在這裡的怪物趕開。

剩下許冥一個,臉色卻是又白了些。有些難受地按住額頭,她垂下眼睛,悄悄提起自己的褲腿——隻見小腿上,不知何時也已多出了一道傷口,殷紅的血液正順著腳腕,淅瀝瀝地往下淌。

……要命了啊。

同樣地感歎再次爬上心口。許冥連做兩個深呼吸,一邊拚命安慰著自己不疼不疼,一邊再度拿起筆。嘴角卻被綿延的疼痛刺激得抽動,手指控製不住地顫抖。

恰在此時,卻又聽窸窸窣窣一陣響。陸月靈又從天花板上遊了下來,提著裙子落在地上,有些局促地看過來。

“我、我突然想起來,我有事忘了和你說了。”她飛快地咕噥一句,“雖然我不喜歡迷信,也不喜歡神神鬼鬼的東西,可你人還不錯,我還挺喜歡的。”

“所以,你是我的‘朋友’。”

“祝你身體健康、沒病沒災、安然無恙……誒呀大概就是這樣吧,具體該怎麼操作我也不清楚。總之就是我祝福你,千萬彆死了啊!

“希望有效吧,就這樣。”

說完,又原地化為一灘頭發,轉眼便遊得不見蹤影。

房間裡再次隻剩許冥一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喜歡神神鬼鬼的東西……這孩子真的清楚自己在講什麼嗎?

不過,不知是不是這句“朋友”自帶的buff,她一下竟真感覺好受了不少。疼痛帶來的刺激像是被隔絕在外,大腦亦跟著清醒許多。

……難怪當初在蝴蝶大廈,紅鞋子上趕著要和她做朋友。這buff,可比止痛藥好使。

許冥默默想著,再次將目光轉向面前的一堆規則紙。

隨即目光一凜,很快便低下了頭,又開始一份接一份的修改。

*

同一時間。

電影院內。

駭人的紅光正籠罩著整個空間,躲在影廳內的大郭小心翼翼探頭,跟著又緩緩走了出來。

望著空蕩蕩的走廊,她輕輕皺眉。

……不見了。

方才還在到處找她、追殺她的怪物,忽然不見了。就像是突然蒸發了一樣。

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這讓大郭心裡犯起嘀咕。

不僅如此,時間似乎也不太對勁。明明她剛剛看時間,還是下午兩點,這會兒再看鐘,卻發現時間已經跳到了下午四點。

不管怎樣,這總是好事,她很快便打起精神,轉身往衛生間跑去。

打開對應的隔間門,傳點果然已經出現。大郭毫不猶豫地站了上去,熟悉的暈眩感瞬間襲來,她本能閉起眼睛,直到暈眩感完全退去才再次睜開……

睜眼的刹那,卻一下頓住。

……黑的。

她的眼前是黑的。

不管睜幾次眼,看到的都是一樣的黑暗。狹窄、逼仄、令人窒息——她下意識地伸手,卻發現肢體根本伸展不開。

迷糊的大腦漸漸清醒,她終於發現,自己此刻並非站著,而是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蜷縮著,身體痛苦地折疊,沒有力氣,連動一下都困難。

……我被困住了。

仿佛有什麼倏然掠過腦海,大郭忽然意識到這點。

這是一個箱子,我被裝在箱子裡了。

救我……救救我!隨便誰都好,快來救救我!

有音樂和笑聲從外面傳進來,還有各種各樣的交談聲。聽上去外面有人,很多很多人……

大郭一下激動起來,拚了命地開始掙動搖晃起來。她試圖呼救,聲音卻像身體一樣無力,她隻能更用力地晃起身體,死命撞著箱子的外殼,就像一個被活埋的人,竭儘所能地撞著棺材。

終於,像是注意到了她這邊的動靜。很快便有腳步聲靠了過來。她感到自己所在的箱子被小心搬動,拉鏈被小心拉開。箱子打開的刹那,有陽光倏然灑下來,晃得她眼睛都睜不開。

“我去……是人啊!箱子裡怎麼會有人啊!”

“老天,我還以為是小貓……”

“沒事吧,你還好嗎?”

“保安呢?快叫保安……等等,是不是該叫救護車啊!”

紛亂的人聲一下在四周炸開,打開箱子的幾名路人小心地湊了上來,問著她的狀況。大郭卻隻輕輕搖著頭,抬頭望著上方清澈的陽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她忽然笑了起來。臉上卻怔怔落下兩行淚。

“……謝謝。”她坐在那個困了自己好久好久的箱子裡,將頭埋進了臂彎間,聲音低低的,不知是在對誰說話,“謝謝。”

話音落下的瞬間,所有的聲音,突然都停了。

四周的場景,開始迅速地黯淡、退去。她再次抬頭,卻見自己所在的世界,已然又換了一個。

她現在所在的,是一間相當精致的房間。看上去像是民宿的客房。她正站在房間的牆邊,牆上布滿嚇人的抓痕。

她盯著那牆面看了會兒,緩緩後退,開門走了出去。沿著走廊走幾步,很快便來到了另一個房間。

她穿過房門,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有人正坐在書桌前,蜷縮著身體,努力寫著什麼,邊寫肩膀邊微微地抖,似乎並不好受。

那人的身上還捆著不少東西。毛巾、浴袍、扯開的床單……凡是能用的布料,都被她包到了身上,所有布料上,都或多或少地帶著紅。

房間裡已經有彆人在了。是另外兩個女生。一個站在椅子後面,正好奇地在看許冥寫的東西,另一個則安靜在床邊坐著,看到她進來,衝她豎起食指,小聲說了句“噓”。

她輕輕點頭,悄悄走了過去,找了個位置坐下。聽見房間周圍,不斷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

什麼怪聲都有,窗戶外面,還有怪物在貼著玻璃往裡看。那寫字的人卻像是什麼都沒感知到——感知不到那些怪物,也感知不到這些正靜靜待在這屋裡的人。

房門忽然被推開。有詭異的黑影探了進來,頂著章魚般不斷舒張的觸手,觸手上卻沒有吸盤,隻有一隻隻張開的小手,掌心裡是凋零腐爛的花。

終於闖進屋裡,那小手似乎瞬間興奮起來,緊跟著便朝著桌前那人衝了過去,不料尚未靠近,就被人一把捏住,跟著又從門縫裡,硬是丟了出去。

“噓。”

大郭站在門口,衝著門外的怪物,認真地豎起一根食指。

跟著便輕輕關門,又靜靜坐在了許冥的後面。

*

此時此刻。

對於房間內發生的一切,許冥卻是一無所知。

她隻埋著頭,儘可能快地修改著面前的規則,臉色泛著白,眼睛卻因為血絲而顯紅。

她的動作不是很利索,因為她身上這會兒就像個胡亂貼著補丁貼的粽子。每修改一道核心規則,身上就多一道傷口,她一開始還會仔細處理一下,免得血流得太猛,後面包紮的過程都掠去了,扯了所有的床單和毛巾,哪裡流血捆哪裡,反正先壓著就行。

隨著修改的推進,那種卡拉卡拉的碎裂聲,一邊又一邊地在耳邊響起,讓她恍惚有種□□脆面包圍的錯覺。她儘可能地想加快進度,然而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是不是因為傷口的數量問題,即使有陸月靈的朋友buff在,疼痛感還是傳達到了神經,密密麻麻得像是螞蟻在身上爬,連帶著頭腦都又開始昏沉、遲鈍。

提在空中的筆尖晃了又晃,寫到後面,字都歪歪扭扭。

但都到這種時候了,沒有停下來的道理。

所以許冥裹緊身上的小床單,緊繃著那麼一口氣,繼續一筆一筆地往下寫。

沒有注意到外面怪物的動靜越來越輕,沒有察覺到出現在身後的身影越來越多。沒有聽見民宿牆壁崩裂的聲響,沒看見頭頂精致的天花板破開,一根根白骨簌簌往下落。

有女生躡手躡腳地上前,將手擋在許冥的頭上,替她擋開掉下的骨頭。

許冥什麼都沒看到。她隻垂著頭,又是一筆落下。

直至最後一句“請救救她”畫上句點。

終於,手邊所有的規則都修改完了。

許冥重重吐出口氣,一直被強行壓下的疲憊終於凶狠地反撲上來。

她原地晃了兩下,聽見外面傳來陸月靈焦急的腳步和詢問聲。她出聲應了一句,完全沒意識到那聲音低到隻有自己能聽到;短暫的呆滯後,她似又想到什麼,再次拿起筆,找了個張空白紙,慢慢慢慢地、一筆一筆地再次落字。

【如果在車站時,看到有女生奔跑求助,請救救她。】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累到寫到“奔跑”兩個字的時候,隻恨這倆筆畫太多,甚至想要用拚音充數。

事實上,她都不確定這句話自己究竟寫完沒有。

因為寫到最後,她腦袋已經無法自控地往下磕。迷迷糊糊中,她感到似乎有誰托了下她的頭,但這感覺不太真切;她囁嚅一句,終於控製不住地閉上眼。

再睜開眼時,耳邊卻正傳來響亮的雨聲與發動機的轟鳴。

許冥茫然眨了眨眼,抬頭向四周張望,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公交車上。

她想不起來自己為何在這兒,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大腦一片空白。隻知道這會兒公交車正靠站停著,不斷有人上車下車,手中的傘像花兒一樣打開。

雨聲催眠。許冥又覺得困了。眼見著公交車緩緩關起車門,她抱著胳膊靠回位置上,準備伴著雨聲,再好好睡上一會兒。

忽然,她像是注意到什麼,往後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跟著便聽她“誒呀”了一聲,匆忙開口,坐起了身:

“師傅,等等!等一下!

“後面還有人呢!好像還有人沒上車——”

前面的師傅“誒”了一聲,再次將公交車停下。許冥趁機再次回頭,終於看清了那個模糊的人影——

像是一個女孩子,正在雨裡狂奔,朝著公車的方向拚命招著手,看上去很急很趕的樣子。

許冥印象裡沒見過她。但她莫名有種感覺:

在公交車停下的刹那,那個女生,似乎輕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