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6897 字 1個月前

“有人死了?”

“不像新死之人。”解彼安表情嚴肅,“魂兵器對人魂是有所感知,但範圍不大,除非是怨念深重的魂,才會有這麼強的反應,新死的魂一般比較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

“那是怎麼回事?”範無懾聽得周圍一片寂靜,“整個蜀山都很安靜,看來除了我們,沒有人被驚動。”

“要麼是碰到了很厲害的邪祟,要麼是死了很多人,無論哪種,此事都十分蹊蹺。”解彼安循著無窮碧的指引,一路往後山跑,“若這不是新死之魂,而是早就有的,為什麼之前我們不知道?蜀山的城隍從未上報過這樣強的怨魂,就說明此前沒有,而我們在這裡過了一夜,剛剛才察覺。”

“難道是從彆處來的?”

“幾乎不可能。怨魂多是因為生前愛恨執念不散,除非被人驅使,不會輕易離開當地,再者,蜀山有上萬名修士,陽氣極重,邪祟隻會避而遠之,除非它本來就在這裡,不然不可能無故、毫無征兆地出現。”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範無懾道,“那邪祟被封印在此處,不知因為什麼封印解除了,被魂兵器感知到了。”

解彼安神色愈發凝重。他從未見無窮碧有過這麼大的反應,不管那東西是什麼,一定不好對付。

倆人離開雲嵿,一頭紮進了茫茫山林,被無窮碧指引著,尋到了一處山洞。那山洞入口被一人高的野草所遮掩,哪怕近距離路過,都未必能發現,極為隱秘。

範無懾抽出汀墨,幾道劍氣清出了一條路。

黑黢黢的山洞如同獸口,怒張著、等待著獵物。

倆人對視一眼,同時從乾坤袋裡摸出火符,解彼安先範無懾一步踏進了山洞。

洞內潮濕、陰冷、狹窄,地面儘是亂石苔蘚,哪怕有火符那一點光亮,也時不時要磕絆兩下。火符能照到的最遠的地方,還是黑暗,仿佛將他們吞入腹中的不是山洞,而是黑暗本身。

“無懾,怕不怕?”解彼安輕聲說。

“不怕。”

“你才十五歲,怕也不丟人。”

範無懾剛想反駁,又聽解彼安說:“害怕的話,離師兄近一點

。”

他沉默地挨近了解彼安,倆人幾乎是肩膀擠著肩膀往前走。

“一會兒不管看到什麼,發生什麼,一定不要慌張,不要亂跑,有師兄在,不會有事的。”

“嗯。”

倆人越走越深,突然聽到很遠處有一陣輕微的聲響,像是鐵鏈拖過地面。

解彼安將無窮碧橫在身前。雖然他劍法遠比棍法好,但對付邪祟,還是魂兵器更有用。

那鐵鏈時不時就響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窸窸窣窣地在動,於一片漆黑與窒悶的山洞裡聽到這匪夷所思的聲音,叫人毛骨悚然。

“無懾,這東西恐怕有實體,不知道是行屍,還是被上了身,要擅用魂兵器,它可以把魂敲出來。”

“好。”

手中一點火光,越往外緣,越是黯淡,它仿佛在光與暗之間拉鋸徘徊,稍有不慎,就會被黑暗策反。突然,黑暗的邊緣處浮現了不一樣的東西——一截索鏈。

倆人放輕了腳步,緩緩靠近。視線中出現了數條索鏈,在石壁間縱橫交錯,鏈條足有成年男子的手腕粗,離他們最近的鐵鏈,一頭紮入地底。

解彼安兩指夾著火符注入靈力,口中誦念符咒,然後將那黃符射了出去。

火符轟地一聲爆燃,頓時將偌大的山洞照得明如白晝,在那短暫的光亮中,他們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地上畫了一個一看就年代久遠的陣法。

陣法中,除了屬陣眼的中宮,其他諸如乾宮、兌宮、震宮等陣點,都插著手腕粗的鐵鏈,而鐵鏈的另外一頭則被打入石壁,陣法中的每一個點,都被這些鐵鏈錨定、封鎖,但其中一條鐵鏈明顯地鬆動了。

範無懾臉色驟變。

“這是……”解彼安隻覺頭皮發麻,“這應該是一種縛魂陣,我能感覺到被它壓製的怨氣,這個陣法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好邪。”

範無懾的瞳仁漆黑不見底,無數思緒在腦中閃過:“天罡正極縛魔陣。”

解彼安搜刮了一番記憶,“天罡……等等,難道是《黃帝陰符天機經》裡的陣法?”

“不錯。”

解彼安大驚失色:“竟有人敢用《陰符經》裡的邪術!”

那《黃帝陰符天機經》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秘書,雖然幾個銅板就能在地攤上買

到,但內容艱深晦澀,且殘缺不全。此書中有各種陣法、巫咒、詭術,傳說當年軒轅氏就是靠此打敗蚩尤,如果說軒轅天機符是號令陰兵的兵符,那麼這本書就是兵法,得其一就能獨步天下。百萬年來,有多少人鑽研此書,試圖找出軒轅天機符的下落,又有多少人修煉上面的詭術秘法,結果不是白費功夫,就是走火入魔,如此得不償失,漸漸也就沒人敢修了。

宗子梟是唯一一個真正尋到了軒轅天機符,修成了秘法的人,最終也墮入魔道,萬劫不複。至於是先懂兵書,再得兵符,還是先得兵符,再懂兵書,後世一直不得其解。

“這天罡正極縛魔陣,能鎖住一般縛魔陣壓不住的修為高深的魂魄,把被縛者變成亦人亦鬼的魔物,永遠遊離於生死之際,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感覺得到,卻無法從痛苦絕望中解脫,也不得輪回超生,是極其歹毒邪佞的陣法。”範無懾說到最後,聲音有了幾分顫抖。他對這陣法再熟悉不過,他曾經想以此陣留住宗子珩,但終究沒狠下心。

“那不就等於,人間地獄?”解彼安不寒而栗,“擺這陣法的人,也造下了惡業,實際是兩敗俱傷。看來設陣之人,不是對被縛之人怕到了極致,就是恨到了極致。”

“被縛的東西呢?”

倆人沉默了。

行到此,他們基本上想通了,雖然不知道這陣法存在了多久,但必然是經年累月的地動,使得索鏈逐漸鬆動,今晚直接震斷了一條索鏈,陣法破了,魔物被放了出來。

漆黑之中,鐵鏈再次被碰響——就在他們頭頂,像是有什麼東西自鐵鏈上爬過。他們甚至能感覺到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從上而下地盯著他們。

靜靜地盯著他們。

解彼安額上泌出了冷汗。

被這邪陣所縛,生前必是高階修士,死後又是怨氣滔天,執念越重,力量越強,離得這麼近,解彼安感到那怨念仿佛化作有形之無,螞蟻一般爬過他的皮膚。

範無懾道:“師兄,這東西極難對付。”這邪祟不知道會厲害成什麼樣,若要保兩個人平安,他可能會暴露身份。

解彼安當然知道,他自小跟著鐘馗收魂,這樣強烈的怨念,實在少有,他道

:“無懾,我頂著,你去找師尊。”

“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範無懾斷然拒絕,“這個我不會聽你的。”

“你……”

範無懾從乾坤袋裡掏出幾張空白的黃符,以靈力寫下火符籙,飛散而去,一張一張地釘在了鐵鏈之上,將整個山洞逐漸照亮。

倆人同時抬頭,一個黑影正趴在他們上方,那東西佝僂著身體,衣衫襤褸,長長的頭發散亂地垂下,面目一片模糊。

解彼安決定先發製人,他一躍踩上一條鐵索,彈身而起,無窮碧狠厲襲去。

範無懾也召喚出彆樣紅,從另外一面踏壁而上,與解彼安左右夾擊。

那東西淒厲地嚎了一聲,極速撲向了解彼安,五指成爪,凶狠抓去。

解彼安用無窮碧一檔,那東西竟兩手抓住了鎮魂仗,一張慘白的、沒有眼仁的臉猛然湊近了解彼安,張嘴就要咬。

解彼安一腳踹向他腹部,後翻落回地面,他驚恐地喊道:“無懾,小心,這邪祟敢碰魂兵器。”

北陰大帝位列鬼仙之首,他的一絲神念對魂魄有極大的震懾力,一般的邪祟,光是靠近魂兵器都受不了,這東西敢迎著魂兵器而上,實在了得。

範無懾鬼魅般出現在邪祟的後方,勾魂索如離弦箭矢,襲了出去,那邪祟速度驚人,他抓著鐵索一蕩,利落地躲過,然後落向地面,再次撲向解彼安,解彼安一擊將他擊退。

範無懾也跳了下來,師兄弟二人將那邪祟困在中間,默契地圍攻。

那邪祟幾番閃避,躲向了一條鐵鏈之後,並在數條鐵鏈之間來回、上下穿梭。

兩人踩著鐵索,將那邪祟追得上天入地,速度卻遜了一籌。

邪祟突然抓起鬆動的那條鐵索,甩向了追來的範無懾。

“小心!”

範無懾儘管看到了鐵索,這具身體卻沒有能力做出及時的反應,他用彆樣紅堪堪一檔,還是被鐵索的力道擊中,整個人被重重拍向了地面。

落地的瞬間,一道黑影自頭頂籠罩下來。

範無懾甩出彆樣紅,竟被那邪祟一把抓住,反將範無懾拽向了自己。

解彼安急紅了眼,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卻慢了一步,那邪祟的利爪狠狠抓住了範無懾的肩頭。

“唔…

…”範無懾隻覺一陣劇痛,整條手臂都麻了,那邪祟的五指深深地刺透骨肉,湧出來的血都是黑色的。

激痛之下,範無懾腦中白光一現,似乎有什麼東西自靈識中閃過,他看著那邪祟近在咫尺的臉,從這張面目全非的臉上,看出了幾分熟悉。

“無懾——”無窮碧狠狠擊中了邪祟的背心。

範無懾趁機抽出佩劍,一劍斬斷了邪祟的手臂。

那邪祟一聲鬼嚎,迅速躲入了黑暗中,但他的斷手還插在範無懾的肩膀上。

“無懾!”解彼安一把扶住範無懾,顫抖地手根本不敢碰他的肩膀。

範無懾顧不上自己的傷,他瞪著那邪祟,瞠目欲裂。

這東西,他可能認識,他極有可能認識!

尋常人,一二十年就足夠忘掉另一個人的面目,何況是一百多年。轉世為人後,範無懾儘管沒有喝孟婆湯,卻幾乎想不起來任何人的臉,包括他自己的,唯獨將宗子珩的容貌刻進了靈魂深處,一眼就認了出來。

所以他不怕面對李不語,或許之南,或任何曾經經曆過宗天子時代的人,李不語也果然忘了他們的相貌。

這個邪祟,儘管已經人不人,鬼不鬼,但這種熟悉感不會騙他,他一定認識此人,可他真的想不起來了。

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