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第二百六十八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9905 字 1個月前

銜月閣主蘭自若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落金烏,看到自己兒子的那一刻,不禁老淚縱橫。

蘭吹寒在純陽教長老的調養下,身體恢複得很快,畢竟他有純陽功法的底子,而純陽功法最善強化肉身。比起剛被救出時骨瘦嶙峋的樣子,他現在也隻是略顯蒼白、消瘦,甚至為他那天人之姿平添幾分病態的、脆弱的、空靈的美。

隻是身體雖在恢複,魂靈卻還被封閉著,心魘之殤,比肉身的損壞要棘手得多。

聽完蘭吹寒的經曆,蘭自若又恨又心痛:“我現在真後悔當年為他用神農鼎鑄劍,若他不去赤帝城,就不會認識紅鬼王。”

“若他和紅鬼王真的是前世恩怨,無論你們去不去,江取憐都會去找他的。”

“至少不會是以友人的身份接近他。”蘭自若紅著眼睛說,“修仙界多不與關外人交好,但他從不在意蒼羽門之人亦正亦邪的調性,常與雲中君書信往來,還幾次將那孽畜邀請到銜月閣,若非如此,我兒又怎麼會對其沒有防備!”

“人心叵測,何況是鬼。”解彼安安慰道,“蘭閣主不必自責,現在他至少活著回來了,要想辦法將他的心魘治好。”

自從蘭自若知道解彼安的身份後,對他就十分敬畏,畢竟嚴格按照輩分來說,解彼安是他的祖父,蘭自若拱手道:“多謝帝君救回小兒,可這心魘,連幾位長老都束手無策,該如何救他啊。”

“要治根,恐怕還是要知道他們前世的恩怨,所以我們要去尋許之南、尋金篋玉策。眼下,能試的隻有一個辦法。”解彼安看了範無懾一眼,“有一個名字,或許能刺激他,嘗試喚醒他。”

“什麼名字?”

“阿勻。”

“‘阿勻’?”蘭自若皺眉想了一下,“我沒聽過,那是何人?”

“是與前世相關的一個人,可能與他有較深的淵源。”解彼安避重就輕地回答,他不能直接說出蘭吹寒和江取憐前世是一對怨侶,否則不僅蘭自若受不了這個打擊,也會壞了蘭吹寒和蘭家在修仙界的聲名。

蘭自若儘管疑惑,但對解彼安還是深信不疑:“我明白了,我會嘗試的。”

照聞道:“帝君是否就要前往蜀地?”

“對,可有更新的消息?”

“暫時沒有,但師尊應該從未離開過蜀地,我派修士已經鎖定了大概的位置。”照聞歎了口氣,神色十分難過,“師尊他……無論如何,望金鏤玉衣能夠物歸原位,否則我純陽教數百年基業,何以為繼啊。”

解彼安正色道:“失去鎮派之寶,確實是件大事,但一個門派安身立命的根本,應該是獨門功法、忠心上進的弟子和堅定不移的道心,不必太過迷信一件法寶。”

“帝君說得對,隻是如今我派弟子心灰意冷,急需一些事來振奮人心。”照聞深深躬身,“有勞帝君了。”

解彼安回禮:“儘力而為。”

臨走前,解彼安又去探望了蘭吹寒,他對蘭吹寒說了一些鼓勵的話,雖然不知道這如木偶般的天下第一公子,是否聽了進去。

隨後,倆人離開落金烏,禦劍前往蜀地。他們計劃先去距離蜀山百裡的一座小城,那裡有純陽教的一個分舵,正是這個分舵的弟子尋到了許之南的蹤跡。

他們抵達這個叫做沂州的小城,與純陽教分舵接頭後,發現這裡背靠的還是蜀山山係,雖然距離無量派所在的點蒼峰很遠。而許之南正在山中,也就是說,自酆都城一戰後,許之南其實是逃進了無量派的地盤。

不過,以無量派自顧不暇的亂象,是不可能有餘力監察巡視屬地的。

純陽教的幾名弟子雖然發現了許之南的蹤跡,但框定的範圍著實不小,不過,他們有一個可以尋到許之南的方法。

“吃肉?”解彼安錯愕地反問。

沂州掌舵的大師兄舒華說道:“對,師尊若要療傷,需要吃大量的肉。請聽晚輩解釋,我們修習純陽功法,是無限地淬煉肉身,在修煉的過程中,會有幾個階段。未結丹前,肉身會不斷趨近凡人所能達到的最強壯的狀態,每天都要吃很多,尤其是肉;結丹後,有了靈基,幾日不吃不喝也不會死,甚至會有意修煉辟穀;但要從初階向高階修煉,又要不停地消耗體力,於是還是要吃多;待修煉成高階修士後,由於修為增長變得十分緩慢,對食物便又沒有了太多需求;而最後,就是長老們和師尊在向純陽教的終極奧義——不滅天火攻關時,又需要消耗大量的肉。彆的宗師閉關修行時,大多辟穀,唯獨我們純陽教,每日吃下的肉比四五個人還多。”

“可是,許之南沒有突破不滅天火。”傳說中這純陽教的終極奧義能讓修煉者如鳳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後生,倘若許之南真的突破了不滅天火,還需要與天下人為敵嗎。

“是的,但師尊的修為無限臨界了,同時,師尊現在受傷了,我派修士受傷時,也需要大量進食來補充力量,師尊的肉身雖然不在了,但他的魂魄仍然可以發揮一部分純陽功法,這個時候,如果他在彆人的身體裡,需要用純陽功法來療傷,他就一定需要大量進食,而肉是最便利最有能量的。”

“你的意思是,哪裡不正常的消耗了大量的肉,比如很多野物死亡,他就有可能在哪裡。”

舒華點點頭:“正是,我們也是通過這一點發現了師尊的蹤跡。師尊一天少不得吃下一整隻野豬?”

“把你能調動的都派出去。”範無懾微眯起眼睛,“把許之南給我找出來。”

純陽教在此地的分舵,不過區區二十多人,自然是不夠的,他們又雇傭了當地的獵戶,與他們一起進山尋找異常死亡的野物。

獵戶們熟悉地形,當天晚上就有了發現,在東南山坳的一處密林裡,在方圓十裡的範圍內,發現了幾具骸骨,獵戶們一眼辨認出是三隻野豬和兩隻鹿。獵戶們打了獵物,大多要拉下山,畢竟那是他們養家糊口的東西,就算要吃,也隻是吃食一小部分果腹,但這幾隻野物被吃得基本隻剩下骨架了,而且不是猛獸咬的,是刀剔出來的。

純陽教修士用他們特有的音波向四周探索開來,這種外人聽不見的音波能幫他們模糊地找到同修。

但他們沒能找到許之南,反而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從密林中款款走出一個窈窕倩影,與之嬌小的體型反差極大的,是她背後的一把大弓,她正是追蹤許之南而去的花想容。

她容貌倩麗,神情清冷,愈發地像她的師姐,她冷冷掃了眾人一眼:“來晚了,他已經跑了。”

解彼安失望地蹙起眉:“你一直在跟著他?跟到了這裡?”

花想容平靜地說:“斷斷續續吧,反正他一直沒能甩脫我,我也不敢冒近,畢竟,就算他受了傷,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我一直在等待時機。”

“那你等來了嗎。”

“我等來了你們。”花想容的眼睛亮了亮,“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那他現在去哪裡了,快去追上啊。”解彼安急道。

“他去蜀山了。”

“什麼?”

“你們還不知道,無量派出事了嗎?”第二百六十八章“無量派?可是宋春歸出事了?”

“算是吧。”

“出什麼事了,你又怎麼會知道,這跟許之南又有什麼關係。”解彼安接連問道。

“李質清逼迫宋春歸離開無量派,宋春歸雖然厲害,但無量派畢竟是李家的家業,那幫姓李的哪裡能容一個出身微寒的殘廢坐上掌門寶座,且雷祖寶誥也在李質清手裡,如今僵持不下。李質清邀請各門派去無量派主持公道,他的理由是,無量派掌門不僅僅事關無量派,更是仙盟的盟主,理應由各大門派一同選出。”

範無懾微眯起眼睛:“有詐。”

李質清這個舉動實在讓人捉摸不透,此人資質平平,除了是李不語的兒子,在修仙界毫無威信,在無量派內部還能靠著宗族勢力與宋春歸爭一爭,若真的放到修仙界,尤其是在李不語聲名狼藉死去後,誰不對他避之恐不及?

況且,說無量派掌門就等於仙盟盟主,也是強詞奪理,在許之南還用祁夢笙的身體為非作歹、蒼羽門如日中天而修仙界日漸衰落的那幾年,許多教派是有意要倒戈向蒼羽門的,如今蒼羽門也完蛋了,那麼假使這快要涼透了的仙盟能夠起死回生,假使還能選出一位盟主,從家世、地位、財富、天資、修為、聲名等多方面考慮,也該是蘭吹寒。

在蘭吹寒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宋春歸可以做差強人意之選,畢竟同輩中除了蘭吹寒,也沒人能出其右了,總之,怎麼數都輪不到李質清。

李質清天資雖然不行,但腦袋瓜精明得很,又豈會不知道,這就讓他的行為顯得極為詭譎,事出反常必有妖,加上許之南也前往蜀山,這其中必然隱藏著什麼陰謀。

花想容又道:“我不知道許之南為什麼去蜀山,但必然跟此事有些關係,我擔心……”她深深蹙起眉,“我也說不清,但我有些很不好的預感。”

解彼安思忖片刻:“如今唯有跟去看看了,那些門派,還真的應了李質清的邀約?”

“多是想在兩派交鋒時覓些小利吧,畢竟,不管哪方最終主掌無量派,也都少不了其他門派的支持。”

範無懾問道:“你在追蹤許之南的過程中,有沒有發現江取憐的蹤跡?”

花想容的面色更加陰冷:“我感受過很強的陰氣的殘留,但不確定是他,也不知道他具體是何時出現的。”

讓一個沒有魂兵器的活人去留意鬼王的蹤跡,確實是不大可能的,不過,江取憐來人間一定是為了金篋玉策,他們能追蹤到許之南,江取憐理應也能,就看誰能搶先一步得到玉策了。

解彼安望著蔥蔥蘢蘢的遠山:“去雲嵿。”——

三人馬不停蹄地趕赴點蒼峰。

此次他們依然做了偽裝,扮成應李至清邀約而來雲嵿看熱鬨的修士,一來不驚動許之南,二來也是想看看李至清究竟要乾什麼。

他們下榻在蘭溪鎮的一間客棧裡,自無量派動亂以來,蘭溪鎮已經許久不曾這麼熱鬨。

到了蘭溪鎮,他們聽到了更匪夷所思的消息,李至清在蘭溪鎮擺了個擂台,要與宋春歸一決高下,爭奪掌門之位?!

如今所有人都覺得李至清不是瘋了就是腦子壞了,以為手裡有雷祖寶誥就能打敗孤悟劍宋春歸?

曾經青年一輩中,被眾人公認最有可能問鼎修仙界的,便是宋春歸和蘭吹寒,倆人皆是天資超絕,後天又極為勤勉,尤其是宋春歸的經曆十分傳奇。以他的出身,能夠被高坐雲端的仙盟盟主垂青,需要何等耀眼的能力,而他身為劍客,卻是獨臂,缺失一臂,會嚴重影響身體的平衡,要知道刀劍往來之際,毫厘之差也可能要命,他需要下多少非人的苦功夫克服這麼大的殘缺,居然還能出類拔萃,成為天下第一門派未來掌門的人選。

且宋春歸秉性端正,為人磊落,多少非世家出身的修士皆以他為楷模。

根本沒有人相信,李至清會是宋春歸的對手,哪怕他有雷祖寶誥。就算李至清腦子不“清”了,難道李家的宗親就不阻止他去自取其辱嗎?

三人稍事休整,就去看了看那擂台,前來看熱鬨的自然不止他們,人群中議論紛紛,都在嘲笑李至清不自量力,也有感慨他們李家過河拆橋的,多為宋春歸感到不值。但無論如何,大家都對這場比武十分期待。

解彼安皺眉端詳了一會兒那擂台,作為一個臨時搭建起來、且能預見必然會被破壞的東西,它做得未免太過精細華麗,而且形狀也說不出的古怪。大多擂台都是四四方方的,但這個擂台呈正圓形,托起擂台的腳架被一圈紅色帷帳遮擋,繞擂台一圈鑲嵌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個巨大的青銅神獸,各個面容猙獰,殺氣騰騰。

“李至清到底想乾什麼。”解彼安越看越覺得此事不簡單。

“定然是有什麼陰謀,而且一定是針對宋春歸的。我倒也好奇,難道他以為憑些旁門左道,就能打敗宋春歸?”範無懾嗤之以鼻,他是跟宋春歸交過手的,此人的修為和劍術皆是名副其實。

“不要小瞧了他,他可是李不語的兒子。”解彼安目光一冷,前世今生,他吃了李不語多少苦頭,李不語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甘心自己的家業流落外人之手,宋春歸再厲害,也有可能吃暗虧。

花想容點點頭:“沒錯,況且,若許之南和江取憐也來到這裡,事情就更複雜了。”

“大哥,我們先回客棧休息吧,明日擂台之上,該暴露的都會暴露。”

“好吧。”解彼安再次憂心忡忡地看了那怪異的擂台一眼,轉身離開。

返回客棧的途中,還聽到幾個手藝人在議論李誌清買光了城裡所有的青銅,解彼安回想起那四個青銅神獸,總覺得這擂台怕是有什麼說法,但在周圍並沒有發現任何符陣,就更讓人不解了。

總不至於大費周章,隻為了裝飾吧——

半夜睡覺時,依然是解彼安睡床,範無懾睡地,他倒也不是沒有厚顏無恥地往床上湊,但幾次都被踢下床,隻好作罷。

今日之所見讓解彼安又失眠了,這種明知是陰謀卻束手無措的感覺,就像眼前有一層濃霧,它就在那裡,可怎麼也撥不開、揮不散、躲不掉,而他們必須走進去。

“大哥。”範無懾輕聲問,“是不是睡不著?”

“嗯,我擔心宋春歸。”

“我瞧他命挺硬,沒事的。”

“他是個好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對李不語的愚忠愚孝。”解彼安說完這句話,心中又不免難過,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明知她錯,還是難以割舍,李不語對於宋春歸來說,又何嘗不是如師如父呢。

“所以才稱作好人。”範無懾翻過身,借著月光打量著床上的解彼安,儘管隻能看到月暉鍍在他輪廓的銀白,也是令人怦然心動的美。

解彼安輕歎一聲。

“大哥睡不著,我給你唱歌吧。”

“什麼?”

範無懾輕咳一聲,然後哼出了一首曲子,他嗓音低啞惑人,但此時聲線彆彆扭扭:“是這樣唱嗎,詞兒我卻忘了。”

解彼安的臉上突然有些發燙,嘀咕道:“跑調了。”他小時候用來哄娃娃的搖籃曲,如今那“娃娃”長大了,竟唱來哄他了,讓他實在有幾分羞惱。

範無懾低笑道:“那大哥唱給我聽,我也睡不著。”

黑暗中,解彼安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熾熱的視線,他轉過身去,背對著範無懾:“念幾遍安神咒,自然入眠。”

範無懾又哼了起來,似乎在費勁地找著調,因而聽來更加彆扭,但在萬籟俱寂的這個深夜,自有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解彼安閉上了眼睛,他沒有阻止範無懾,也沒有念安神咒,而是跟著那七扭八歪的曲子,在內心哼唱起來。

這一刻,他們好像又回到了百年前的仲夏夜,輕羅帳搖曳,蘭香幽然,一把扇子帶來柔和溫涼的風,大哥柔聲細語地唱著搖籃曲,哄著年幼的弟弟,最後兄弟倆一起安安穩穩地墜入甜夢。

解彼安的眼角滲出一顆晶瑩地淚。

倆人在這份寧靜中一同睡著了——

解彼安睜開眼睛,身體一掃多日來的疲倦,十分地放鬆和舒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衣,紳、襟、袖、擺皆繡有重瓣蘭花,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套衣裳,是他母妃親手為他縫製。

他抬起頭,看到眼前出現一扇門,門縫間滾動著金燦燦的光。

他毫不猶豫地推開門,閃白的光亮讓他不得不捂住眼睛,待他再睜開,隻見眼前出現一片蘭花的海洋,各種見過的、沒見過的珍稀品種,姹紫嫣紅,繁盛似錦,沁雅的香氣撲入鼻息,直教人美醉了。

蘭花叢中,站著一個黑衣男子,他身形高大挺拔,一頭烏發如最昂貴的絲緞,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解彼安脫口而出:“小九。”毫無防備地,他就這樣叫了出來,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卻一時想不起自己為什麼如此緊張。

黑衣男子轉過身來,一雙極美、極魅的吊梢狐狸眼,傾倒眾生的絕色容顏,他笑了,飽含深情地回了一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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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忘了說,紅王是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