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4472 字 2個月前

解彼安緩了好幾口氣,才能硬著頭皮繼續清理那些猙獰的創口。

範無懾一直半倚靠在他身上,緊緊揪著他的衣服,疼得狠了會發出粗重地鼻息,但大多數時候,隻是克製著發抖,偶爾小聲在他耳邊說:“大哥,我疼。”

憤怒和疼痛是注入情緒的毒,黑死氣不住地從周身逸出,眼中的血絲也越來越黑,仿佛要將白眼仁侵吞。

解彼安後悔了,後悔說出那句“疼就喊出來”,當範無懾真的將疼痛宣之於口,招架不了的反而是自己,他終於忍不住回應:“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這句話裡哪怕隻有一絲絲撫慰的口吻,也被範無懾抓住了,對他來說,如久旱逢甘露,因為那是這個人許久不曾給予過的溫柔。幾乎是刹那間,黑死氣一斂,他的雙目也恢複了清明,千瘡百孔的心抹上了一點蜜,他揪緊了手中的衣料,暗自露出一個淺笑,繼續啞著嗓子說:“可真的很疼,大哥剛剛也這麼疼嗎。”

“沒有。”

“肯定有。”範無懾將手撫上解彼安的腰眼,“要是都疼在我身上就好了。”

“……你彆亂動。”解彼安又清了一處創,“就快好了。”

範無懾悶哼一聲:“從前我練功堅持不下去了,大哥也總說很快就到時辰了,結果還有好久,大哥是不是又騙我。”

“沒有騙你。”

“那我堅持到最後,大哥會獎勵我什麼呢。”範無懾語調帶笑,“晚上給我做什麼好吃的?還是,帶我出去玩兒?”

解彼安抿了抿唇,看著範無懾一身是血,高壯的身軀偎在自己懷裡發抖,重複著少時那些溫暖親昵的對話,再是全副武裝的心此刻也出現了破綻,他聽到自己不經思索地答道:“哪天做的不是你愛吃的。”

此言一出,二人均是心頭大震。這一句回應,豈不是承認了範無懾就是小九?這看來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對倆人的心境和處境都如驚濤駭浪。

但隨之而來的,又是大怮,這一刻,他們好像真的夢回了百年之前,他們好像還是親密無間的兄弟,一切的醜惡都沒有發生,這裡也不是死亡之地的幽冥,隻是

無極宮裡一個普普通通的午後。

這世上還有什麼詞,殘忍過“從前”。

這算是範無懾處心積慮將解彼安拖到了這一步,他本該欣喜若狂,更該乘勝追擊,可他小心翼翼地靠著解彼安,卻沒有再開口。他生怕這又是一場夢,一丁點聲音也恐驚了夢中人。

解彼安也沒有再說話,快速地為範無懾清完創,上藥、包紮,一氣嗬成。

範無懾從乾坤袋裡拿出一套新衣服,慢吞吞地往身上套,卻表現得很無力,試了幾次都穿不上。

解彼安無奈地接過了衣服。

範無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五歲之後,你就要我自己穿衣服了。”

“手抬起來。”解彼安偏著臉不看他。

範無懾挺直了胸板,抬起了一隻胳膊,有意無意地以摟抱的姿勢放在解彼安的肩膀旁。

倆人靠得很近,自開始互相療傷起,其實就沒有遠過,漸漸地,解彼安對這樣的距離完全鬆懈了,以至於到現在才注意到範無懾C裸的身體幾乎將他包圍。那被白紗纏繞了多處,也掩不住的如山嶽般起伏的肌肉,那寬厚硬實的胸膛和修長有力的臂膀,讓解彼安突然之間感覺到了他皮膚的熱度,那熱度自然也熏蒸著自己。

這具身體解彼安很熟悉,在無極宮那些荒誕y-i/n亂的日子裡,解彼安曾無數次與其水乳交融,它的高大健碩極具侵略性,哪怕範無懾裝得一臉無害,他也無法遏製地回憶起了無數片段和細節。

解彼安繃直了身體,收回了目光,面無表情地給範無懾套上衣物,範無懾卻趁著解彼安係腰帶的時候,兩臂環繞,將人抱進了懷裡。

解彼安僵了僵,冷道:“放開,彆讓我動手。”

“動手也沒關係,能這樣抱著大哥,哪怕抱一會兒,什麼都沒關係。”

“你這樣無恥無賴,也不會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你,除了你不變,其他都在變。譬如,我之前隻想要能夠待在你身邊,好好償贖我犯下的錯,後來想要讓你想起更多我們的過往,今日你認了我是小九,我就會得寸進尺,想要你……”

“我沒有認什麼,你的傷不好,會影響我們的行動。”解彼安頓了頓,“如此而已。”

範無懾笑了笑:“你認

了,現在反悔也晚了,大哥心裡一直有我,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解彼安淡淡掃了他一眼,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暗自使力,擒著他整條胳膊,遠離了自己的身體。

此舉牽動了傷口,範無懾疼得臉一白,也就放開了解彼安。他難掩失望,但也並不就此放棄:“大哥,你還記得你當初喝下孟婆湯前,說過的話嗎。”

解彼安面色微變。他擁有前世今生的記憶,但在冥府發生的事,都是死後的記憶,他自然不知道,可偏偏孟婆告訴了他,告訴他,他選擇忘掉一切,前去投胎時,在他作為宗子珩這個人真正終結的那一刻,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最最放不下的人,還是小九。

“若大哥能再給我做一頓飯,我死也甘願。”

解彼安面顯怒意:“閉嘴吧。專心養傷,彆耽誤了正事。”

“大哥真好。”範無懾定定凝望著解彼安,眼中恨不能滿溢深情,“一直都這麼好。”

解彼安乾脆轉過了身去,閉目打坐。

“我再也不會辜負你的好了。”範無懾輕輕地說,重重地諾——

倆人在此修整了一夜,多虧了頂級的仙藥和頂級的根骨,他們的身體開始好轉。

天明以後,烏騅帶著他們繼續趕路,終於逃出了那片充滿瘴氣的密林。

奔馳在蒼茫無邊的大地上,天上一輪血紅的太陽是他們唯一的指引,幽冥界是如此地黑暗、淒冷和荒蕪——這裡仿佛什麼都沒有,隻有無儘地荒蕪,無論人鬼,若失去了方向,一定會永遠地迷失在此。

所以當前方突然出現一個村落的時候,倆人都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是鬼民的村落。”範無懾遙望著遠處,“是否該抓一個鬼民來問問,我們走的方向對不對。”

“很多鬼民出生在幽冥,可能一生都沒去過冥府,就算問了他們也未必知道。”

“那就進村問,一個村子總有人知道。”

“這樣會打草驚蛇的。”解彼安略一思忖,“先用障眼符到村子附近看看,隨機應變吧。”

“好。”

貼上障眼符的人或物,在修為低微者眼中,就像路邊的一塊石頭般不起眼,隻要不做大的動作或發出大的聲音,就能蒙混過去。

他們貼著符,運息閉氣,將呼吸調整到最輕緩的狀態,隱藏自己的活人氣息,然後就大搖大擺地走向了**。

**看上去與陽間的村落差不多,隻是貧乏得很,屋舍器具都十分簡陋,像是流民聚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