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3803 字 1個月前

有大名山洞府蘊藏的渾厚的靈力,解彼安的傷勢每日都有好轉,但真正讓他憂心的並不是自己的傷,而是遠在千裡之外的酆都和更遠之外的赤帝城,近的,當然也有,便是範無懾。

範無懾日複一日地要與他提起小時候,提起他們記憶中那些共同經曆過的美好,不管他態度如何冷漠,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範無懾想要故意激怒他,就像小時候如果他因為彆的事忽略了小九,小九就會故意作鬨來惹他注意。

這一日,範無懾外出了幾個時辰才回來,這並不尋常,他平時幾乎不會離開行宮。

解彼安也猶豫過要不要逃,這行宮除了一些侍仆,沒有其他人,範無懾也並未對他限製,但他思考過後,還是沒有妄動,他覺得自己逃不出範無懾的勢力範圍,況且,逃走了又能怎麼樣。

範無懾推門進屋,他一襲黑衣長劍,身形頎長健碩,面頜剛毅如刀削,瞳眸鋒銳而深沉,任誰見了他,也會被那陰邪霸道的氣勢所震懾,可偏偏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十分違和的東西——一個冒著熱氣的油紙包。

“大哥,你看我買來了什麼。”範無懾獻寶一樣把油紙包遞過去,見解彼安不接,又自己拆開。

解彼安怔了一下。

“是你以前最喜歡吃的張家鋪子的糖油餅。”範無懾掩不住笑意,“張家鋪子前幾年就不做了,生意不好,張老頭老了,女兒嫁人了,我特意打聽了他的住處,去他家讓他給我做的,我一路禦劍飛回來,還熱著。”

解彼安冷道:“你沒有傷人吧。”

“當然沒有。”範無懾面色微變,“我不過買兩張餅。”

解彼安看了一眼糖油餅上那一層焦紅的糖霜,油汪汪的,香甜的味道撲鼻,著實讓人食指大動,大名城裡有許多他喜愛的美味,他以為過去了那麼久,他已經忘了,其實隻需要一點香味,都能勾起所有的回憶。但他還是扭過了臉去:“那就好。”

“大哥,你嘗嘗吧,嘗嘗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範無懾眼中有幾分忐忑的期許,“剛出鍋的時候好燙,我揣在懷裡,肚子都燙紅了。”

解彼安並不打

算與糧食過不去,便接過手,低頭咬了一口。

“好吃嗎?”範無懾喜道。

解彼安淡漠地點點頭,一邊看書,一邊吃餅,這糖油餅正是記憶中的味道,薄厚適宜,不會太甜,雖然不如剛出鍋時那麼酥軟,但依然很好吃,還有一天能吃到這一口,他心中也有幾分感慨。

範無懾期待更多的回應,卻又似乎早料到不會有更多的回應,他眼神有些暗淡,但並不死心:“大哥,我也想嘗嘗。”

解彼安正要將另一張沒動過還給他,範無懾卻突然俯下身,一把抓住他的手,在他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

解彼安僵了僵,就見範無懾舔著唇角的糖渣,在極近的距離內脈脈含情地望著自己。

刹那間,時空交替,景物轉換,倆人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荊州城。他在夜市上買了一塊麻糖,十分香甜美味,想讓他的小師弟也嘗嘗,範無懾就是這樣咬在了他咬過的地方,那是第一次,他察覺到範無懾若有若無的曖昧。

後來他傾心相許時,總以為他的小師弟是在與自己的朝夕相處中動了心,如今才明白,這鍥而不舍的執念,可以一口氣追溯到上輩子。

就在範無懾順勢想要偷一個吻時,解彼安猛地站了起來,後退了幾步。

範無懾失落地垂下了手:“你吃吧,我不打擾你。”他頓了頓,又說,“大名城落魄了很多,我滿城轉了轉,很多小時候我們去過的地方,都不在了。但我會儘量找回來,你喜歡吃的,喜歡喝的,我都去為你找來。”

“不必。”解彼安冷道,“彆做這些沒用的。”

“你應該也想念的吧,你一直都喜歡到處遊曆,賞四方美味,每到一個地方,總要去打聽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兒的。”範無懾定定望著解彼安,“你想要的,是那樣自在瀟灑的人生,我本應是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我本不該相信你會為了皇位害人,可我卻被蒙蔽了。大哥,待一切結束了,我們去過你最想過的生活,好不好,天涯海角,我永遠陪著你。”

“我早已經不想那些了。”解彼安面無表情地說,“前世的我不想了,今生的我也不想了,我現在隻想為師尊報仇,隻想讓他用命去守護的人間鬼界,回到

從前涇渭分明、互不相犯的平衡。”

“我會做到的,為你。”範無懾篤定地說,“你想要的,我都要給你。我會重建無極宮,我會讓大名重新繁盛起來,你喜歡的東西,你想去的地方,我都……”

“夠了!”解彼安控製不住低吼一聲,這是這段時日以來,他第一次表露出憤怒。就像一座壘砌得嚴嚴實實的城堡,突然被鑿開了裂縫,被強行壓抑著的憤懣一旦泄露出一點點,也是大量的。但他很快又清醒過來,他倒吸一口氣,收攏外泄的情緒,轉身就要走。

範無懾幾步上前,用力扳過了那對薄削的肩膀,他的眼中有清晰地痛苦,他正色道:“大哥,你想罵我,想打我,想恨我,想殺我,儘情地來,彆再裝作無動於衷了。”

“放開我。”

範無懾慢慢收回了手。

“你是否能讓師尊起死回生。”解彼安惡狠狠地盯進範無懾的眼眸。

“……不能。”範無懾的心直直墜了下去。

“那麼我們也永遠不能回到從前。”一旦不去壓抑,解彼安眼中的怨恨就會流瀉而出,“我告訴過你無數次,小九在我心裡已經死了,你做什麼都沒有用,做什麼都換不回他,所以彆再做這些沒用的。”

“他沒死。”範無懾的大手按壓在胸口,卻還是抵不過那剜心的痛,“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就不會這麼痛了,我就不會在地獄百年受儘酷刑折磨,都沒有一刻能忘了你。”

解彼安的神情再次冰封:“他死了,你殺了他。”

範無懾被突然襲來的絕望壓迫著心室,以至於連腰身都微微彎了下去,他的眼眸中爬上幾縷黑色的血線,黑死氣伴著戾氣飄散。在他的精神曠野中,他遭到了最殘酷的攻擊,一時心魔蠢動,有了兩世的經驗,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很好地控製天機符陰氣的侵蝕,卻沒想到有一個人,隻需要隻言片語甚至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失控。

解彼安戒備地看著他。

範無懾握緊雙拳,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