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6023 字 1個月前

此時寅時剛過,正是破曉前最黑暗的時刻,這一夜,亦是酆都城最黑暗的一夜。

凶靈肆虐過的人間,到處是殘垣敗蛻,滿目瘡痍,耳中循環往複著悲怮的哭聲和火焰的畢畢剝剝。中元節很快就要結束了,天就要亮了,但屬於人間的萬古長夜,才剛剛開始。

他們在四野狼藉的戰場上找到了許之南。

解彼安不知道自己在拆穿了許之南的真面目後,發生了什麼,這個人有著蒼羽門掌門的外殼,和純陽教掌門的內裡,這兩派的修士們當如何自處,而那些倒戈蒼羽門的人又將怎樣抉擇,畢竟他們天天掛在嘴邊的道心已經一文不值,在修仙界風雨飄搖、甚至整個人間都危若累卵的時刻,他們本能地倒向更強的一方,似乎也無可厚非。

而此時放眼望去,戰場上非死即傷,許之南同樣形容狼狽,冰淩灰色的修士服上處處染血,用冰雪玨召喚出來的雪鴞守護在他身旁,像是他僅剩的依仗。

花想容帶著大批蒼羽門的修士與其對峙,亦有少部分修士選擇追隨“祁夢笙”,哪怕隻是外殼。

而無量派的人所剩無幾,隻有宋春歸還苦苦支撐,保護著奄奄一息的李不語。

蘭吹寒則已不知所蹤。

範無懾的出現,令所有人都不覺屏住了呼吸。

範無懾將解彼安輕放在一棵樹下,解彼安搖頭四顧,想要找到蘭吹寒而不得,眼神愈發焦急。

“不用看了,他被江取憐帶去冥府了。”範無懾冰冷地說。

解彼安一僵:“你說什麼,他……帶去冥府是什麼意思,他還活著嗎?”

範無懾冷哼一聲,沒有回答。

“他還活著嗎!”解彼安拔高了音量,立刻引來胸室的震顫和疼痛。

“死了。”範無懾不耐道。

“……我不信。”

範無懾不再理會他,目光投向了許之南。他拿出了公輸矩和程衍之的肉身:“把金篋玉策交給我。”

許之南的目光極儘貪婪地盯著那小小的冰棺,他慢慢抹掉嘴角滲出的血,用蒼白的不像話的聲音說道:“先把他交給我。”

“好啊。”範無懾邁開長腿,一步步走向了許之南。

“等等!”當範無懾帶著一身黑死氣逼近,許之南突然感到心驚肉跳,危險的氣息無端襲上他的肌理和神經,他反問道,“尊上真的要給我?”

“是你要與我交換。”

“我是想與尊上交換,可是,尊上如今已經拿回了天機符,重回前世力量的巔峰,我如今傷勢嚴重,你要從我這裡取一樣東西,倒費不了什麼功夫。”

範無懾眯起眼眸:“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人老了,但還沒糊塗。”許之南抖了抖手中玉策,冷道,“尊上切莫硬來,我可以撕了人皇的那一頁。”

“看來你是真活膩歪了。”範無懾戾氣暴漲,眸中殺氣沸騰。

許之南翻開玉策,枯枝般的手指撚起其中一頁:“就這薄薄一頁,頃刻間就會在我手中化作齏粉,我勸尊上三思後而行。”

範無懾寒聲道:“你敢威脅我。”

“先把東西交給我!”許之南雙目充血,身體不停地顫抖,似乎在拚命克製著什麼。

“不能給他,程衍之的身體……”解彼安掙紮著要爬起來。

範無懾勾唇一笑,突然揮手,將冰棺扔向了許之南。

許之南一驚,正待隔空探物,那冰棺卻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隨著拋扔的弧線一步步放大、再放大,最後恢複成了原本的大小,砸向了許之南。

許之南抬手釋放靈力,冰棺懸浮於半空中,冰層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薄下去。

範無懾的身體箭一般射向許之南。

雪鴞嗥叫著揮動翅膀,攔向範無懾。範無懾一記狠戾的劍氣,將那遠古異獸暫且逼退,他從雪鴞的翅膀下鑽了過去,直襲向許之南。

此時冰棺已經融化了一半,許之南袖袍一揮,將冰棺藏到後方,他抓著玉策飛身而起,躲避範無懾犀利的劍招,。

“把金篋玉策給我!”範無懾低吼道。

“放我一條生路,否則……”

“你沒有資格與我討價還價,但你可以選擇給自己留具全屍。”他不可能放過一個害過他大哥的人。

許之南被逼急了,突然攤開手中玉策,“嘶啦”一聲,一張輕飄飄的紙,就那樣被他撕了下來。

範無懾目眥欲裂:“你敢!”

許之南猙獰地一笑,靈力流轉,附著於紙面

,金篋玉策中屬於解彼安,又或說宗子珩的那一頁,飄然飛向虛空,紙面金芒大作,漆黑的天空中突然流光溢彩,就像在夜幕上撕開了一個時空的罅隙,數不清的文字和畫面如暴雨般傾盆而下,洋洋灑灑於天地間,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晰地目睹了每一片記憶的隕落。

解彼安看著屬於自己前世的記憶就那樣**裸地鋪灑在所有人面前,如雷貫體,沒有言語,沒有動作。

所有人都僵住了,沉默,令人窒息地沉默。

須臾之間,他們通過一張薄薄的附有神力的紙,窺見了一個人的一生。

從他的第一聲啼哭,到他親口叫出“娘親”,他三歲開始修行,五歲已經將木劍舞得有模有樣,他溫和,孝順,懂事,儘管總也盼不到父君來看看他,但與母妃相依為命,依然天真快樂。

後來他長大了,絕頂天資逐漸顯露,長老們對他讚不絕口,他的大伯將他收為入室弟子,他勤勉修行,不敢有一日懈怠。閒暇時,他喜歡種花,喜歡美食美酒,十二歲第一次獨自外出遊曆,就迷上了多姿多彩的大千世界。

他有好多弟妹,但他最疼愛九弟,或許是因為兩兄弟的母妃走得近,或許隻是難以解釋的投緣。他帶著九弟修行練劍,照顧九弟的飲食起居,隻要他在大名,倆人幾乎天天形影不離。

後來,他的九弟也長大了,在他帶著第一次出宮的九弟趕往蛟龍會的路上,他們遭到了埋伏,險些喪命他鄉。

一切的轉折就從這場危機開始。

後來發現的事,那些浮於表面的,有的人親眼見證過、有的人從史書上讀到過,有的人從野史雜談中聽說過,可那些隱於水下的,卻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哪怕有人親身經曆過,卻被一葉障目,被仇恨蒙心,誤讀了百年之久。

事實的真相,遠比他們知道、或自以為知道的更加荒唐、更有扭曲、更加殘忍。

迫害,背叛,欺騙,誤解,威逼,傷痛,死亡,他們看著宗子珩經曆了世上最肮臟、齷齪、不堪的劫難,看著他一心向善,想要保護所有人,卻眾叛親離,看著他在命運之海中苦苦掙紮,最終力竭,被無情的渦流拖入萬丈深淵,最後以自戕終結一

切的下場。

看著他因為自己這顆帶著帝王命格的金丹,無論是父母、親友、愛人,一生沒能得到一個真心人,反而人人想要將他挖腸破肚——無論是一開始就露出凶惡的面目,還是帶著溫情笑臉與他虛與委蛇,亦或是那個口口聲聲說離不開他的九弟。

他們目睹了一場屠殺,屠殺的對象隻有一個人,隻是這個人扛了三十年才死。

沒有人預備好看到這樣的故事,這個男人,與世上所知的空華帝君決然不是一個人。

解彼安渾身脫力地靠在樹乾上,雙目空洞得像被抽走了三魂六魄。前世發生的一切被迫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他不僅僅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他像是被扒光了皮,羞恥、痛苦到了極致。

金篋玉策所展示的,儘管是一個人的一生,但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彈指間。當所有記憶的碎片隨著靈光的熄滅而消失,眾人卻還沉湎其中,久久無法回神。

比起解彼安,另有一人更像是遭受了千刀萬剮之刑。

範無懾立如一樽雕塑,瞳仁像兩個深不見底的洞,黑漆漆的,什麼光都照不進去,什麼情緒都會被吞噬殆儘。

他看到了什麼,他都看到了什麼?!

他所知道的、他所堅信的、他所執著的、他所痛恨的,他為之痛苦和心死的百年,現在金篋玉策告訴他,那些化作利刃插在他心上的、宗子珩樁樁件件的罪狀,還有另外一面。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那個人,為了皇位背叛了他,害死了他的娘親,他顛沛流離十年,受儘人間苦楚,他在地獄服刑百年,嘗遍永不停歇的酷刑,和求而不得的相思之痛,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人先背叛了他呀!

所以他的怨恨是理所應當的,他的複仇是情有可原的,他對那個人做過的一切,都不過是那個人咎由自取。

難道不該如此嗎!

為什麼金篋玉策要給他一個顛覆一切的真相?!

心臟疼得好像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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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經一個月,終於把兩本書將近六萬冊的簽名全都簽完了,感覺自己重獲了新生,這輩子都不再作這種死了o(╥﹏╥)o

很抱歉這段時間的更新不穩定,寫得不儘人意我自己也非常難受,本章已經迎來了全書的高c內容,剩下的劇情都非常重要,且正在穩步地走向尾聲,接下來我一定會努力寫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