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5303 字 1個月前

時節是剛剛開春,解彼安最不喜歡的隆冬雖然已經過去,但春寒依舊不饒人。他穿了件皮襖,軀乾還算暖和,裸露在外的雙手有點發木,於是從坐下開始,就捧著一杯熱茶不撒手。

有食客大聲抱怨:“老板,天兒還這麼冷,就不燒炭啦。”

“哎喲客官,都開春兒了,您看這太陽多好啊。”

“太陽再好也照不進屋裡,你不燒炭,我們拿筷子的手都哆嗦。”

“行行行,這就給您燒……哎喲,仙君裡邊兒請!”

解彼安扭頭朝樓下看去,一位身形頎長俊拔的男子款步走了進來,他身披湖藍色的長披風,肩膀十分寬碩,佩劍將那上好的布料撐出一個鋒利的弧度,兜帽掩住了半張臉,但那修窄的下頜和形狀完美的唇反倒更叫人對他的相貌浮想聯翩。

若不是他帶著劍,人人都要猜他是純陽教的修士,畢竟這般高大俊美,通常隻出自純陽教,而他們所在的這個小城,距離落金烏並不遠。

這些人猜對了一半,銜月閣少主蘭吹寒,因自小體弱多病,被送去純陽教修煉純陽功法,十一歲才返回江南,他身體的底子是在純陽教打下的。

蘭吹寒兀自上了樓,進了包廂,關上門,他摘下兜帽,臉上帶一抹淺笑:“彼安,好久不見了。”

解彼安含笑道:“好久不見。”

這三年間,倆人偶爾碰上,也隻是匆匆一面。解彼安不能讓自己閒下來,蘭吹寒亦是要務纏身。

赤帝城一戰,蘭閣主受了傷,閉關養傷期間,銜月閣由蘭吹寒代理。銜月閣算是在那場大戰中損傷較輕的一派,加之有蘭吹寒這個同輩中的翹楚,預示著蘭家日後的輝煌,如今銜月閣一躍成為九州四大門派之一。

雖然,比起無量派、純陽教和蒼羽門,銜月閣的體量尚小,但無量派李不語已垂垂老矣,且因吃食人丹的謠傳壞了聲譽,純陽教沒了掌門,又沒了鎮派之寶,遭遇了開宗立派幾百年以來最大的危機,而蒼羽門已與修仙界為敵,細數下來,銜月閣竟成了年富力強的新門派的中流砥柱。

這三年來,蘭吹寒不僅要打理自家產業,還要在

仙盟各門派間斡旋,維係著岌岌可危的聯盟,同時要監視赤帝城的一舉一動,又要追查範無懾和江取憐的下落,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從一個風流不羈的貴公子,變得沉穩了許多,更具大門派掌舵人的氣度風範。

解彼安給蘭吹寒倒了杯熱茶:“先喝杯茶暖一暖。”

蘭吹寒不解道:“為何要約在此地彙合?”

“我想讓你陪我去個地方,但我一時還沒想好。”

“想好什麼?”

“想好如何面對李不語。”

“你要去蜀山?”蘭吹寒已經從解彼安處得知了李不語前世做的種種。

解彼安凝視著蘭吹寒:“其實,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我已經知道了。”蘭吹寒苦笑一下,“他現在在赤帝城。”

解彼安歎道:“崔府君讓我去蜀山,正是為此。三年時間,祁夢笙已經重新備好了煉絕品人皇所需的所有條件,而紅王與她結盟,目的顯然是為了逼出……”那個名字在喉嚨裡打了個轉,硬是沒能說出來。

“比起江取憐和祁夢笙,我更擔心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的範無懾。”蘭吹寒皺眉道,“這情景與百年前何其相似,史書有記,他逃離無極宮後,銷聲匿跡長達十年。他現在一定躲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閉關苦修,對山河社稷圖的駕馭也更加強大。”

解彼安的心有種難以形容地下墜感——隻要一提到那個人。

“至少在將他逼出來這一點上,我們和江取憐的目的是一致的。隻是,祁夢笙要的是你的丹,他們一定會找機會先對你下手,其實你不該輕易離開冥府,太危險了。”

解彼安拿起一旁的佩劍擱在了桌子上,蔥白修長的指尖輕輕撫過劍鞘的紋理,眼神逐漸冷凝:“生有何歡,死又何懼。何況,我還有這個老朋友。”

他手中之劍,正是百年前,許之南送給他的君蘭劍,而後他將此劍給了宗仲名,如今兜兜轉轉,百年之後竟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蘭吹寒看著他們蘭家的祖傳之物,感到甚是親切:“那麼,此次去蜀山,你有何打算?你覺得李不語多次請求你去蜀山,是為了什麼?”

解彼安一時沉默了。他對蘭吹寒說過李不語做的惡,但隱瞞

了李不語對他的感情,那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何況,此人自私狡詐,那些話有幾個字能信。李不語如今天命將近,或許是想向他懺悔,或許是怕事情敗露為無量派惹來滅門之災,所以想向他求情,或許還有彆的什麼目的,但他一概不想知道,他前世的悲劇有一半拜李不語所賜,若倆人照面,他很難控製住不出劍。

蘭吹寒又道:“那麼,崔府君又叫你去做什麼。”

“自然是說服李不語,號召仙盟一同對抗祁夢笙。”

“就算你能說服李不語,如今仙盟也未必聽他的,最重要的是,赤帝城一戰死了太多人,連天師也……”蘭吹寒沉重地說,三年前我們沒能打敗祁夢笙,如今她與江取憐結盟,希望更是渺茫。”

“不,我們尚有機會。李不語畢竟是仙盟盟主,如果連他也不能聚起仙盟最後的力量,那修仙界就完了,這是孤注一擲的一戰,生死存亡的一戰。隻要仙盟能再聯合起來,我有辦法重挫祁夢笙。”

“哦,什麼辦法?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

“當年我返回冥府後,急著去取君蘭劍,就先隨你回了花月夜,待從花月夜再次返回冥府,我才按照師尊的遺囑,去找了一個人,程衍之的人魂。”

“他沒有投胎嗎?”

“沒有,師尊覺得他身上還有蹊蹺,便將他暫時安頓下來,沒有入輪回。”

“那麼你從他身上得到了什麼?”蘭吹寒莫名地緊張了起來,他意識到自己會聽到一個很重要的秘密。

解彼安的面色卻逐漸變得陰鷙:“此事事關重大,我們暫時還不能打草驚蛇,你切莫泄露半點……”——

解彼安之所以與蘭吹寒在一個小鎮相見,是為了避開各種眼線,無論是仙盟的還是祁夢笙的,他要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上雲嵿,否則他們和李不語的會面一定會引起不小的風浪。

倆人略作喬裝後,來到了蘭溪鎮。蘭吹寒暗地裡通知了宋春歸,宋春歸便派了自己的師弟前來接他們。

李不語自赤帝城一戰後,身體越來越衰弱,門派中的主要事務交給大弟子吳四海,並令宋春歸協理。這個決定不知道該說李不語是老糊塗了,還是他有意為之,吳四海身為大師

兄,在無量派威望最高,但宋春歸最強,未來無量派的掌門之位,理應從這二人之中選出,相較之下,李不語的兒子就顯得黯淡許多。如今吳四海和宋春歸的爭鬥已經愈發明目張膽,眾人對李不語的這些決定議論紛紛,有的說是為了讓他們自己爭出個所以然來,勝者為下一任掌門,也有的說,李不語這是為了讓他們鬥個兩敗俱傷,好順利讓自己的兒子繼任。

解彼安心想,依照他對李不語的了解,自然是第二個可能性更大。

宋春歸的師弟對二人十分恭敬,甚至有些戰戰兢兢,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他們是誰,顯然宋春歸特意囑咐了他。宋春歸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想做無量派掌門,少不得其他勢力的支持,與他有君子之交、互相賞識的蘭吹寒自然對他十分重要,若不是這蘭溪鎮人人都認識宋春歸,怕引人注目,他定然會親自來接。

那弟子沒有帶他們上雲嵿,而是將他們安頓在點蒼峰的一處小行宮,那是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宋春歸早已經在那裡等候。

三人互相拜謁,客套了兩句,便很快進入正題。

“蘭公子和白仙君的到來,師尊他老人家還不知道,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我想私下見李盟主,我有要事與李盟主商議,但我們的會面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解彼安道。

“師尊這三年來幾乎都閉關不出,我去求見他是可以,但很難在避人耳目的情況下讓你們單獨見師尊,並且……”宋春歸為難道,“萬一師尊不見你們呢。”

“李盟主一定會見我,隻要你告訴他我來了。”解彼安面無表情地說。

宋春歸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對他師父和空華帝君的關聯,同很多人一樣,是在史書上讀到的。書上記載,李不語曾輔助空華帝君坐穩了宗天子的寶座,倆人還是少年時的舊識,關係匪淺。

宋春歸點了點頭:“好,我自會請示師尊,請二位在這裡稍作歇息,有什麼要求,與門外的侍從說就行。我帶你們回來,我大師兄一定派人盯上了,如果你們不想身份暴露,儘量不要外出走動。

“勞煩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