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5914 字 2個月前

宗子珩能感覺到靈壓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像是海面上掀起的滔天巨浪,迅猛地逼近岸邊。這樣的靈壓不可能來自於一個人,而是許多許多人。

漳陽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能吸引這麼多修士前來的原因,不言而喻。

宗子珩從地上爬了起來,酸軟的雙腿幾乎無法支撐自己的體重,他扶著石壁,忍著痛挺直了身板,往山洞外走去。

刺目的白光從洞口射了進來,宗子珩用手背遮住眼睛,當他勉強適應了光線時,他也已經完全置身於天光之下。

他站在山間孤懸的巨石上,看見數不清的修士飛抵於漳陽山上空,無量派的鴉青,純陽教的淺金,蒼羽門的冰淩灰,還有修仙界大大小小眾仙家的各色修士服,漫漫碧空中有數千名修士踏虛而立,幾乎遮天蔽日。

集整個修仙界之能,是所有人都不曾見識過的盛況,而此時他們都如臨大敵地看著一個人。

宗子珩也看著宗子梟,看著他森冷陰鷙的側臉,線條緊繃的下頜,以及持握著佩劍、因用力過度而關節泛白的手。

“宗子梟!”

天際傳來一聲厲喝,那聲音響遏行雲,必來自修為深厚之人,但聲線卻還十分年輕。

宗子珩一驚,向著遙遙一片鴉青色望去,他靈脈被封,能夠調用的靈力十分有限,增強視力後,赫然看到無量派為首之人,正是早已經自裁於沈詩瑤墳前的李不語!

李不語著青衣道袍,腰纏紫金玉帶,他立於佩劍之上,身形峻拔,端方俊逸的臉上神色肅穆,腳邊瑞氣繚繞,衣袂獵獵翩翩,竟是一派仙風道骨。

怎麼可能,他親眼看著李不語死在自己面前,他檢查過李不語的心脈,後又將其下葬,怎麼可能!

他首先懷疑這個李不語是假的,但又馬上否決了。就算純陽教的整骨易容術能以假亂真,但改變的也僅僅是外表,且不說有李不語這等修為的,在修仙界都早有名號,就算真的能找到一個人假扮,又如何能使出無量劍法、駕馭雷祖寶誥、說話做派瞞過所有無量派的修士?

所以可能隻剩下一個,李不語是假死。

既然純陽教

對肉身的鍛造已經達到了能再生肢體的程度,那麼假死也未必辦不到。攫取了程衍之和宗明赫兩個人修為的李不語,終於成就了一副絕佳的根骨,憑白多了至少二、三十年的修為,這個還未到而立的年輕掌門,搖身一變成了天資高絕的代表之一。

李不語也注意到了宗子珩的目光,倆人四目相交的一瞬間,宗子珩就篤定此人是李不語無疑,李不語,又一次騙了他!

李不語眼神閃爍,又回到了宗子梟身上,他洪聲道:“宗子梟,你曲矯聖意,假傳詔書,掠奪眾仙門世家的天材地寶,此罪其一,你綁架、囚禁人皇,意圖謀權篡位,此罪其二,你毀掉漳陽沈氏一脈的祖墳,如此傷天害理,此罪其三。就算你剿滅邪教五蘊門有功,功不能抵此大過,還不速速伏誅!”

仿佛是聽了天大的笑話,宗子梟縱聲狂笑:“李不語,你變臉比翻書還快,短短幾日前,還對我奴顏婢膝地叫著‘尊上’,今日我就成了罪人?”

李不語面不改色道:“不過權宜之計,隻要能鏟除你這個魔頭,我李不語屈尊又如何。”

宗子梟笑不可仰,聲音卻冰冷鋒銳:“就憑你們?”

許之南沉聲道:“宗子梟,你昨日使出山河社稷圖,靈力的巨大損耗短時間內無法恢複,縱使你有兩樣上古神寶,終究寡難敵眾,如果你束手就擒……”他看了宗子珩一眼,“帝君念及與你的兄弟之情,或許會網開一面,留你性命。”

宗子梟偏過頭,看向身後的宗子珩。

宗子珩也死死盯著他,眼神晦暗難明。

宗子梟突然雙手結印,將一個黑色靈咒打向大哥。

宗子珩頓時被一股強悍的靈力所鎮壓,周遭豎起一道道彌漫著黑死氣的欄柵,這些欄柵最終在空中彙聚成網,而後徹底消散不見,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成了籠中鳥。

李不語的激怒絕非矯飾:“宗子梟,你還不放了帝君!”

“大哥,你看到了,是他們不知好歹,一意求死。”宗子梟凝視著大哥,“你可彆替他們求情。”

宗子珩在心中估算著兩方的勝負。修仙界苦魔尊久矣,這一天早晚要到來,但他以為修仙界會等時機成熟,其實何時是“時機成熟”,

誰也不知道,或許就像許之南說的,宗子梟剛剛消耗了大量靈力在山河社稷圖上,此刻便是時機。

今日必是一場血戰,而他隻能在這裡看著這場廝殺?

宗子珩握緊雙拳,強行去衝擊靈脈的封鎖。

許之南目光銳鋒如刃,氣勢恢宏地喊道:“宗子梟,多行不義必自斃,受死吧。”他手中多了一件金鑲玉鏈的軟甲,華光璀璨,熠熠生輝,軟甲披身的瞬間,更是金芒大盛,猶如神物降世。

那正是純陽教鎮派之寶——金鏤玉衣,此甲能讓穿著的人獲得巨大的力量,且刀槍不入,若是本就已經膂力非人,擁有金剛不壞之身的純陽教高階修士穿上此甲,更會爆發出駭人的神力。

而祁夢笙也祭出了蒼羽門至寶冰雪玨,二玉相合為玨,冰玉可操控雨水、冰雪、天候,雪玉可召喚冰雪之神青女的坐騎——上古異獸雪鴞。

李不語的雷祖寶誥已經蓄勢待發。

而五蘊門湮滅後,鎮派法寶趕山鞭被李不語所得,此時出現在了無量派長老的手中。

雷祖寶誥、金鏤玉衣、趕山鞭、冰雪玨,乃是修仙界僅次於上古四大神寶之下的頂級法寶,今日齊聚,怕是千年未有的盛舉,在場每一個人,心都狂顫著。

一枚黑死氣繚繞的詭譎兵符懸浮在宗子梟掌心,此符青瑩為玉、丹血為文,猩紅的符籙在玉身上隱隱閃現,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氣。

軒轅天機符!

山巒間鴉雀無聲,林中走獸飛鳥早已逃遁不見,鴉雲遮日,天色驟暗,一陣風旋過,帶來陰氣森森。

一雙雙眼睛裡都倒映著那枚小小的玉符。

在場人中,有不少親眼見過五蘊門被萬千陰兵屠戮的末日景象,此時不禁牙關戰戰,不在場的也都聽過繪聲繪色的描述。他們將要對戰的,是不死戰士。

許之南一步當先,靈壓狂泄,他被金鏤玉衣包裹的身體猛然壯大,那金玉軟鏈也變成一片片堅硬的重甲,如龍鱗般覆蓋許之南的皮肉,他變成了一個金玉鎧甲身的巨人!

淒厲的嗥叫劃破淩霄,一隻通體雪白的巨禽懸飛於漳陽山上空,羽翼舒展間,落下皚皚白雪。

天機符懸於宗子梟眉心,他烈烈灼灼的眼眸中沒有天,沒有地

,更沒有來勢洶洶的萬千敵眾,隻有這一枚符,他薄唇輕吐著咒語:“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黑死氣如轟然起爆的熊熊烈焰,刹那焚透了半邊天,將天光吞噬殆儘,在那不見天日的黑暗中,一簇簇人形逐漸浮現。頃刻間,數不清的陰兵從陰影中爬了出來,他們或殘肢斷首,或執劍披甲,或騎在馬上,他們有人形,無人貌,一個個像是用黑死氣捏出來的偶身,但動作極為敏捷,鋪天蓋地地衝向敵人。

這些陰兵不會痛、不會退、不會怕、不會死,他們像過境蝗蟲,像攻城戰車,像掃蕩人間的一場颶風,瘋狂衝殺進敵陣。

修士們各顯神通,武器法寶靈光大顯,道氣浩然於天地間。

宗子珩被困在陣中,渾身發抖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隻覺修羅地獄,也不過如此。

此前,他隻在與宗子梟的生死決戰中,見過一次陰兵。當時二人都使出了宗玄劍第八重天——萬劍歸宗,那一式的對決產生了巨大的能量,碾碎了半個無極宮,他敗陣之後,已準備迎接死亡,是宗子梟用一隻巨大的異獸為他擋了那一擊,他才免於粉身碎骨。而那隻異獸當場被打得魂飛魄散。

今日,他終於見到了傳說中將五蘊門屠戮殆儘的天機符的真正威力,那數不清、殺不儘的陰兵像嗜血的魔物,所到之處儘是刺目的紅。

再是修為高深、身經百戰的修士,也不曾面對過這麼多的邪祟,很快就損傷慘重。

陰兵是殺不儘的,但宗子梟的靈力卻並非無窮無儘,他一邊與李不語、許之南纏鬥,一邊用天機符操控萬千陰兵,靈力消耗如泄洪,不可能撐太久,所有人都在等他油儘燈枯的那一刻。

可他卻仿佛越戰越猛,絲毫不見頹勢,而他的眼睛越來越紅,甚至隱隱在發黑。

宗子珩心急如焚,奮力衝擊著靈脈的封印。此前他至少需要幾個時辰才能破除宗子梟在他身上施的咒,但現在他耽擱不起,他必須阻止宗子梟殺害更多無辜的人!

強行衝擊靈脈的後果,就是五臟六腑劇痛不止,鮮血從口鼻不住地逸出。

突然,一道人影落在了宗子

珩面前,他定睛一看,是祁夢笙。他叫道:“解開這陣。”

祁夢笙伸出手,掌心向著空無一物的前方摸索,忽地,黑色籠網閃現,嘶地一聲,一陣焦糊味飄散在空氣中。祁夢笙悶哼一聲,縮回了手,那纖纖玉手被燙出了兩道黑色的焦痕。她面顯怒容,一把抓住了籠網,厲吪一聲,冰霜以她的手為中心,沿著籠網極速擴散,很快就將整個籠網凍住了。她面色猙獰,暗暗與宗子梟留下的法咒對抗。

宗子梟發現了祁夢笙,轉頭朝他們衝來,一道白熾從天而降,霹靂作響,雷祖寶誥引來的天雷威力無窮,連他也不敢硬接,隻能閃避,許之南化作的金甲巨人隨之追了上來,阻斷了他的前路。

一陣啪啪脆響,籠網化作了一地碎冰。

重獲自由的宗子珩,對著祁夢笙急道:“他封了我的靈脈,助我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