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5117 字 1個月前

李不語將宗明赫的屍體鎮壓在點蒼峰,讓宗子珩感到又瘋狂又惡心。但冷靜下來後,仔細一想,許多疑點紛紛冒出了頭來。

就算李不語對宗明赫恨之入骨,但被挖丹的人怨念深重,幾乎無一例外都會作祟,此等不祥之物,誰會放在自己家門口呢,何況點蒼峰上住著數千名修士,李不語就不怕被人誤打誤撞發現了?

帶著這樣的疑惑,宗子珩編了個借口,向宗子梟打聽起天罡正極縛魔陣。畢竟,這世上不會有人比宗子梟更了解《黃帝陰符天機經》,若不是他在浪跡天涯的十年間精研此書,也不可能找到被埋藏了百萬年的軒轅天機符。

“你問這陣法做什麼?”宗子梟狐疑道。

“我想起上次與老五聊天,他說他在外遊曆時,在民間見過,那麼陰邪的陣法,那修士竟將它放在自己家後院,實在令人想不通。”宗子珩狀似漫不經心道,“那陣法不是會減施陣者的福報,又反增業力嗎?”

“是,也不是,世人對此陣的了解還不夠深罷了。”

“什麼意思?”

“那被鎮壓的,是不是一個大富大貴,或修為高深之人?”

宗子珩心中一驚:“這個,我倒沒問,我隻是與老五閒聊,大約他也不知道。”

“那陣法最歹毒的地方,不僅是折磨陣中人,還能吸取陣中人的命格,令陣法所在的地方風水大盛、人丁興旺。”宗子梟把玩著大哥的頭發,“不過,凡是邪術,皆有代價,尋常人不敢嘗試。”

宗子珩暗暗攥緊了拳。

“看來這施術之人,是個內行,對天機經也頗有研究。”宗子梟冷冷一笑,“可惜他注定不會有好下場,隻看是今生報還是來世報了。”

宗子珩凝視著宗子梟:“那你呢?”

宗子梟挑了挑眉。

“那施術人隻是用了其中一個陣法,就要遭因果報應,你對那**上的邪術了若指掌,甚至動用天機符,你有沒有想過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宗子珩說到最後,呼吸已然不暢,宗子梟造下的殺戮,忤逆的天道,恐怕今生來世都還不清。

宗子梟勾唇一笑,但眼中隻有寒意:“大哥是

在關心我嗎?”

“我想勸你不要再……”

“晚了。”宗子梟露出一抹邪笑,“我調遣陰兵,逆天而行,我屠了五蘊門,造下萬千殺戮,我能有什麼好下場?所以我才需要那枚能助我破界的仙丹,隻有修成大道,超脫輪回,才能擺脫因果業力的束縛。”

宗子珩嘲弄地笑了:“原來你也怕下地獄。”

“我不怕下地獄,我隻想留在有你的地方。”

宗子珩心室一窒。宗子梟看著他的目光深邃而灼烈,好像有燃燒不儘的情愫,這世上怎會有一種眼神,同時混雜著雄性的**和孩童的依賴,像是一頭猛獸殘忍又天真地問著“我可不可以吃掉你”。

宗子珩慢慢彆過了臉去,卻又被宗子梟捏著下巴扳了過來:“大哥,我們注定要同生共死,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那坦誠的誓願,和眼中仿佛要傾瀉而出的欲念,讓宗子珩意識到,也許宗子梟將要對他說什麼,更濃烈的、更**的、更直白的。那臆想中將要到來的剖白,讓他慌亂得不知該如何面對,儘管,他早就明白宗子梟對他這扭曲的渴望究竟是什麼,可隻要沒有人說出口,他們還能裝下去。

強烈的衝動湧到了唇畔,卻難以吐露,宗子梟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像是憑白被什麼咒印封堵,他想說的話,是他不想說的話,他眼底映襯著這張愛入骨髓的臉,卻想起了他娘慘死在眼前時噴濺的血注。

他咬著唇,眼睛紅了。

宗子珩心底的觸動尚未停息,但他等來的話,卻如一桶冷水兜頭澆下。

“你想坐穩你的皇位,就該助我長長久久地統禦修仙界。”宗子梟啞聲道,“我們,也會長長久久。”長長久久,就夠了。

宗子珩垂下了眼簾,忽覺心痛如絞——

太陽落山前,宗子珩見到了宗明赫的屍體,在點蒼峰一個極其隱蔽的天然山洞裡。

那古老而邪佞的陣法中央,仰面平躺著一具半腐的屍身,陣法中的各個陣點分彆以一條手腕粗的鐵索嵌接石壁,布下縱橫交錯的天羅地網,隻有這樣的陣法,才能壓製住一個怨念深重的宗師級修士。

宗子珩倒吸一口氣,身體顫抖著。

十年了,沒想到,十年後,他會以

這種方式,再次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曾是他一生最憎恨的人,可如今看著此人變成了邪祟,他心中不知作何滋味。他對宗明赫既無父子之情,亦無憐憫,但身為宗氏子孫,身為宗天子,他必須捍衛家族的尊嚴。

李不語站在一旁,冷酷地看著自己親手布下的邪陣。

“怎麼解這陣。”

“要先將鐵索斬斷,再解除封印。”李不語漠然道,“帝君,此時將他放出來,一定會驚動宗子梟。”

宗子珩皺起眉。

在蜀山這樣的靈修聖地,聚集了幾千上萬名修士,陽氣極盛,方圓十裡都不會有邪祟膽敢靠近,倘若有,根本留不到作亂就被收了。宗明赫一旦被放出來,以他生前的修為和這十年間怨氣的累積,很快就會被察覺到。到時候,怎麼解釋宗明赫的身份,若宗子梟知道了真相,又會做出什麼?他道:“可以施咒壓製他的怨氣。”

“但以他的修為,我們兩個人無法確保萬無一失,隻要泄露一點點,彆人可以糊弄過去,宗子梟恐怕……”

宗子梟不但修為高深,他手握天機符,對陰氣、怨氣極為敏銳,若被他在蜀山感知到了邪祟,如此詭異的事,他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宗子珩寒聲道:“那該怎麼辦。”

“隻能等宗子梟離開後……”

“你還想愚弄我?”宗子珩看著李不語的眼神淬著冰碴,“等我們回了大名,天高地遠,你就可以逃脫罪責!”

“不語不敢這樣想。”李不語黯然道,“我已經承諾帝君,隻要帝君不將真相告訴宗子梟,放過無量派,我願去沈妃娘娘陵前以死謝罪。”

宗子珩沉默片刻:“交給你叔伯去辦,解除封印後,我會安排人護送他的屍體回宗氏皇陵。”

“我叔伯並不知曉,此事最好還是由我……”

“你沒有時間了。”

李不語愣了愣:“帝君的意思是……”

“你要隨本座去漳陽,履行你的承諾。”

“……何時。”

宗子珩冷冷地睨著他:“馬上。”

李不語陡然色變:“帝君,我……您若去漳陽,如何向宗子梟解釋?”

“不向他解釋。”宗子珩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他完好的軀殼下,隻剩勉強拚湊黏連的魂

靈,他已經撐不下去了。他不能讓宗子梟挖走他的金丹,所以他隻能逃,像當年從宗明赫手中逃脫一樣。

在他離開大名前,他早已經有了這個打算,宗仲名出嗣五親王,各宗親也都有安排,下人該遣散的遣散,如今將母親的墳遷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已心無掛礙。九州之大,若他蓄意躲藏,也許宗子梟一輩子都找不到他。

哪怕是死,他也不會讓宗子梟得到他的丹,他不要宗子梟變成宗明赫,也不要宗子梟擁有無限膨脹的野心和力量。

李不語瞬時明白了宗子珩的用意,他額上沁出細汗,眼睛快速的轉了轉,將顫抖的手藏入袖中:“帝君既然意已決,不語不敢違抗。”

“你不敢違抗?”宗子珩譏諷道,“若那天宗子梟沒來,本座恐怕要折在蜀山了。”

李不語難掩傷懷,他苦笑一聲:“這一點,帝君倒真是高估我了,哪怕帝君要我的命,我卻不舍得殺你。”

宗子珩根本不信,隻道:“本座會給你最後的體面。”

李不語的眸中又悲又恨,他深深躬身:“多謝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