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6112 字 1個月前

幾日後,蓋著宗天子印璽的詔書發往各仙門世家,說是要歲供,但其上羅列的儘是各門派頂級的天才地寶,還有精於丹術的修士。

大名宗氏自寧華帝君一代式微,到了空華帝君繼位,這位年輕的人皇雖然有絕頂天資,但憑一人之力,已經難挽頹勢,原本該向宗天子年年納貢的各路“諸侯”,一開始還會找找借口,現在大多直接賴賬,就是看準了宗氏無力追討。誰又能想到,會半路殺出個宗子梟呢。

宗子梟要的東西,幾乎都是各家祖傳之物、鎮派之寶,頂級的丹士也必是宗師級修士,不是長老就是掌門,手握著絕不外傳的看家本領,這封詔書是要掏他們家底。

收到詔書時,各派才恍然明白,他們以為宗子梟是個因仇恨入魔的徹頭徹尾的瘋子,結果他每一步都是先謀後圖,心思之縝密令人膽寒。

事情還要從當年宗子梟奪魁的那場蛟龍會說起——它自然不是一切的禍根,但卻是修仙界百年積累的矛盾爆發的誘因。往後十年,就是當今修仙界最黑暗的十年,無一寧日。

蛟龍會上,以彼時還是純陽教掌教大師兄的許之南為首調查的華英派修士被竊丹一案,揭穿了五蘊門剛上任的掌門閆樞不為人知的一面,致使閆樞狗急跳牆,數名修士死於趕山鞭下,其中就包括華英派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千金華愉心。

舊恨新仇,華英派要閆樞和五蘊門血債血償,閆樞逃遁失蹤,華英派便數次出戰武陵,在純陽教的暗助下,蠶食五蘊門的勢力。

純陽教與五蘊門五百年前實為一家,劍修與武修分家後,劃分南北,同治楚地,一直暗暗較勁。但彼此勢力相當,不敢大動乾戈,此時純陽教終於等到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想要趁機吞並五蘊門。

而無量派不能作勢純陽教崛起,威脅自己的地位,於是暗助五蘊門。

寧華帝君有意坐山觀虎鬥,讓各派彼此削弱,不但不出面平息紛爭,反而曖昧不明,使得修仙界徹底陷入了無止境的爭鬥中。

事態的轉變又出在閆樞身上。

無極宮內一場奪嫡的悲劇,讓天子家的醜事鬨到天

下皆知。閆樞真實的身份暴露,實為寧華帝君為奪人所愛,慘被滅門的兗州陸氏之子,他改名換貌,讓寧華帝君給自己養兒子,一切都是為了複仇。

最後,最有可能繼任人皇的宗子梟逃離大名,生死不知,而陸兆風也回到了五蘊門。

陸兆風的掌門之位來路不正,五蘊門內亦有不少人不服,但沒有了掌門和鎮派之寶趕山鞭的五蘊門,受儘欺辱迫害,隻得被迫接受這個竊丹魔修。

陸兆風根骨絕佳,又吃食過好幾顆上等人丹,修為之深,少有人能敵,他迅速將華英派逼回閩南,又帶領五蘊門絕地反殺,很快奪回了失地。

適逢純陽教掌門仙逝,許之南倉惶上任,宗明赫帶長子宗子珩去昆侖鑄劍,卻因帝後李襄桐難忍喪子之痛,積鬱成疾後病逝,不得不中止,他們按照李襄桐遺願為她和二皇子回蜀山令立一座衣冠塚,之後發生了震驚整個修仙界、亦將載入史冊的大事——雲嵿八卦台上,宗子珩弑父篡位。

宗子珩大逆不道,喪儘人倫,皇位亦是名不正言不順,與無量派發生衝突,後在許之南、祁夢笙的支持和李不語的斡旋下才化解,宗子珩的生母沈妃亦原因不明而死,這其中到底有多少秘辛,不足為外人道矣。

就在各名門大派自顧不暇時,五蘊門背棄了百年正統仙門的信仰和榮譽,大肆屠戮修士,靠著吃食人丹增補修為,廣納門生,迅速壯大,甚至開始反噬純陽教的地盤,並將華英派滅門。

修仙界回過神來,發現五蘊門已經在他們的忽視下變成一個龐然大物,於是明爭暗鬥了百年的修仙界,被迫聯合起來,對抗已經淪為魔教的五蘊門。

而宗子梟就在五蘊門最鼎盛時,帶著上古神寶軒轅天機符出現了。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戮五蘊門,手刃生父陸兆風。

五蘊門但凡有幸存者,餘生都不會忘記那一場血腥的噩夢。宗子梟駕著死氣繚繞的骷髏戰馬,單人單騎出現在山門前,面對五蘊門數千修士,口出狂言,惹來譏笑無數,可當他拿出那青瑩為玉、丹血為文的詭譎兵符,刹那間召喚出滿山盈野的陰兵,形如黑雲壓城城欲摧,再也沒有人笑得出來。

陰兵不

吃不喝不痛不累,隻遵從天機符的命令,將五蘊門變作人間煉獄。

那時候,人們以為,他是憎恨陸兆風給予他的恥辱出身和將他當做複仇的棋子,憎恨陸兆風殺了他嫁入五蘊門的三姐。

如今看來,宗子梟這麼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瓦解修仙界的聯盟。修仙界對宗子梟全然陌生,並無仇恨,但他們全都因五蘊門而痛失過同門和屬地,所以五蘊門能讓他們同仇敵愾,宗子梟卻不能。

果然,五蘊門一倒,宗子梟分毫不取,冷眼看著各仙門世家餓狼般撲到五蘊門肥美的屍體上啃噬血肉,五百年名門啊,積累了多麼龐大的財富,他們為了多吃一口而對不久前的盟友呲起獠牙。

分配不均使同盟土崩瓦解,甚至彼此生出新的仇怨,宗子梟才能分個擊破,而整個修仙界經曆了十年的動蕩紛爭,已經精疲力竭,離心離德,再無抵抗之力。

他們僥幸的認為,宗子梟是回來尋仇的,他們與宗子梟無冤無仇,隻要忍辱屈從,他倒也不濫殺無辜。

如今這看似名正言順,實則在挖人祖墳的詔書送到手裡,他們才明白,修仙界不過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連帶當初從五蘊門吃下的,都要變本加厲地吐出來。

而實際已經威服九州的魔尊,還要通過宗天子的詔書搜刮天下,是因為以催討歲供為由,師出有名,給想要破財保命的門派留了顏面,跪得不那麼丟人,想要反抗的勢力就無法聯合他們共同抗敵。

文書擬詔時,宗子珩還半臥在病床上,宗子梟坐在床邊,邊把玩玉璽,邊像館子裡點菜一般對各門派的寶貝挑挑揀揀。

文書在一旁冷汗直下。

“聽說無量派藏了幾枚極品仙丹,卻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大哥知道嗎?”宗子梟笑盈盈地看著宗子珩,心情頗好的樣子。

宗子珩淡道:“不知道。”

“不知道,該怎麼要呢。這樣吧,讓無量派納貢一億兩黃金。”

文書執筆的手直抖。

一億兩黃金,那不是瘋了嗎。

“無量派拿不出,就要用像樣的寶貝來補償,若是敢拿什麼真元玉練丹糊弄我,我一定要李不語那小子好看。”他至今想起李不語小時候愛纏著宗子珩,還覺得不爽

“巨靈山莊嘛,那老莊主怕是老得床都下不了了,派小的來。”

“是。”

“蒼羽門的寒玉雪靈丹對我沒什麼用,但鳳鳴湖底的冰靈是好東西,用來給神農鼎催火再好不過,先準備一千斤。”

“……是。”

宗子珩忍無可忍道:“你這是逼著修仙界討伐你嗎。”

“詔書是大名宗氏下的,為何要討伐我?再說,他們欠了那麼多年歲供,難道不該加息嗎?”宗子梟低笑不止。

“多行不義必自斃。”

“嘖嘖,這句話,大哥豈不是在說自己?”宗子梟揮揮手,讓文書下去。人一走,他就把宗子珩撈進懷中,輕佻地吻了吻,“怕了?”

宗子珩抿唇不語。

“彆怕,那幫蠢貨成不了氣候,當初為了分五蘊門的贓,差點又打起來,如今也不過是一盤散沙。”宗子梟握住大哥的手,一根一根把玩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小時候他覺得大哥的手又大又有力,抱他、教他練劍、給他做好吃的、哄他入睡,都是這雙好看又厲害的手,可如今放在自己掌中,竟還小了一圈,他仔細撫摸,就連掌心的硬繭也覺得喜歡。然後,他將修長的手指插入對方的指縫間,十指交握。

宗子珩掙不脫,隻好任他握著。

“我說了,你好好伺候我,就能如願繼續做你的宗天子,其他的,不需要你擔心。”他看著宗子珩軟糯的唇,心中一動,低頭便想嘗。

宗子珩卻猛地彆開了臉。

“轉過來。”

沉默片刻,宗子梟的口吻帶了威脅:“彆讓我說第二遍。”

宗子珩深吸一口氣,緩緩轉動僵硬的脖子。

“少做這一副忍辱負重的模樣。你害死我娘,我還留你性命,讓你不過是張開腿,就能做萬萬人之上的人皇,你真該感激涕零。”宗子梟每每口出惡言,看著宗子珩滿是屈辱的蒼白的臉,都能獲得扭曲的快意。

怎麼辦呢,他被陷害、被背叛、被奪走珍視的一切,倒頭來還舍不得殺他最恨的這個人,那便隻好捏在掌中,細細折磨,他有多痛,他要他最愛的大哥一並承擔!

他銜住宗子珩的唇,這親吻不疾不徐,隻是閒適地品嘗,那是擁有所有權的人才有的底氣。

他親夠了,

才放開懷中人,又輕佻地捏了一把宗子珩的腰:“好好養傷,我可忍不了幾日。”那夜正極殿上**蝕骨的滋味兒,他回味無窮,現在隻是看到宗子珩,也會口乾舌燥。

宗子珩雙手成拳,才能勉強隱藏自己的戰栗。

宗子梟又自顧自地說:“當然,你的擔心也並非沒有道理,早晚有一天,他們還是會聯合起來對抗我,雖然我未必會輸,但殺那麼多人,也怪累的,所以,我要突破宗玄劍第九重天,到那個時候,就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我。”他輕輕摩挲大哥的面頰,語氣溫柔,吐露的字句卻令人毛骨悚然,“就算把他們都殺光,也容易得多。”

宗子珩沉沉地說:“你已經無人能敵了,你究竟還想要什麼。”

宗子梟看著大哥,他最想要的東西,如今就乖乖地被他抱在懷裡,他還想要什麼?他要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顛沛流離的十年,他嘗儘人間疾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力量決定一切,他得到了,還要守得住,因為豺狼虎豹都在暗處等著。

他不信情,不信義,隻信唯我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