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5555 字 1個月前

蘭吹寒被封在冰中幾日,蘇醒過來後,除了身體虛弱,並無大礙。當他得知鐘馗為了他,交出了自己的青鋒劍,十分慚愧,灰著臉說:“是晚輩無能,給天師拖後腿了。”

“你敗在祁夢笙手裡,不丟人。”鐘馗安撫道,“她有二三十年沒有進過中原了,沒想到已經厲害到了這個地步。”

解彼安看著蘭吹寒那病態蒼白的臉,除了身體的不適,更多的應該是屈辱和不甘吧。蘭吹寒出身優渥,天資高絕,就連相貌都出塵脫俗,十五歲蛟龍會奪魁,不到二十歲就擁有人人向往的神農鼎鑄造的神劍,為同輩中的翹楚不說,很多人傾儘一生修行,都未必比得過他。他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無往不利,幾時受過這樣的挫敗,還像個物件一樣被凍在冰裡做人質,簡直是一生的奇恥大辱。

但敗給祁夢笙,確實不能稱作無能。

天下人尊鐘馗為“天下第一人”,皆因為東皇鐘,除了對這上古四**寶之首的神物的敬畏,同時也是對鐘馗放棄私欲、為人鬼兩界太平做出的貢獻的敬意。若論修為,鐘馗確實有頂級的根骨,但修仙一途,走正道,就斷無捷徑,什麼樣的天才,背後不是經年累月、日複一日的汗水,天資高意味著更高的悟性,也決定了一個修士的上限,但不能讓人一飛衝天。同樣位列仙尊的其他三個人,都比鐘馗多修行了幾十年,沒有東皇鐘,鐘馗若能與他們打個平手,都出人意料。

鐘馗尚且如此,何況是蘭吹寒。

解彼安不忍心見他這樣,溫言安慰道:“蘭大哥,祁夢笙的肉身有冰靈加持,靈力源源不絕,恐怕整個修仙界,也沒有人可以打敗她。你能平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邪不勝正,我們合眾人之力,一定能阻止她。”

“可是,聽父親說,她已經得到金篋玉策了。”蘭吹寒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蘭自珍重重歎了口氣。

“嗯,但也不意味她能得到絕品人皇。”鐘馗道,“她的肉身已經到了大限,現在全靠冰靈撐著,這兩場戰鬥,對她損耗也很大,說不定她還沒得逞,自己就先死了呢。”

“所

以她才要搶七星續命燈。”蘭吹寒沉聲道,“還間接害死了許仙尊。”

提到七星續命燈,屋內幾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蘭自珍看了鐘馗一眼,欲言又止。

鐘馗道:“這裡沒有外人,蘭閣主想問便問吧。”

隻有蘭自珍看到他雖然是帶著雲想衣和花想容上泰山交換人質,實際真正把他兒子換回來的,是公輸矩和另外一樣東西,那“東西”和封著蘭吹寒的冰棺一樣,隻是被公輸矩變成了巴掌大小,裡面分明有一個人,以及七點小小的燭火。因為那東西太小了,他勉強隻能看出被封在裡面的是個男子,以及七星續命燈。

祁夢笙費儘心思讓她的弟子從落金烏盜走的七星燈,不用在自己衰老的身體上,卻用於給一個男子續命,他就是想破了頭,也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貓膩。

鐘馗知道瞞他不住,也怕他因為自己的隱瞞而生出猜忌,同時考慮到,銜月閣這對父子眼下是仙盟中僅有的可以依仗和信任的力量,還有許多事需要他們協助,便決定對他們坦白。

聽完前因後果,蘭家父子果然震驚不已。

“這……這……”蘭自珍錯愕道,“太荒唐了。”

“所以,那個人,雖然是程衍之的身體,但卻住著許仙尊的人魂?”蘭吹寒有些費勁地說,“死的是許仙尊的身體,卻是程衍之的人魂。”

“不錯。”

“幽冥界出過這樣的事嗎?”蘭吹寒深深蹙著眉,“這樣一來,生死簿不就亂了?”

“聞所未聞,從生死簿上看,這兩個人其實都死了。”

蘭自珍感慨道:“諸葛孔明不愧是千年一遇的奇才,竟能造出這樣的法寶,若非算出了天道之玄機,又怎麼能操控生死呢。”

“沒有人可以真正操控生死,否則他就不會遺恨五丈原。”鐘馗道,“但他確實窺見了玄機,連生死簿都能騙過,實在可怕。”

“祁夢笙為何這樣做,是對許之南還有情?”蘭自珍困惑道,“不對呀,她究竟知不知道,那具身體裡的人是許之南?她想要留住的,到底是許之南,還是程衍之。”

鐘馗苦笑:“不知道。程衍之說,祁夢笙遊走在倆人之間,他也不知道祁夢笙愛的究竟是誰,又

或誰都不在意,隻是想利用他們得到空華帝君的金丹。許之南告訴他,祁夢笙曾經想行刺空華帝君,被許之南發現並阻止了。這百年來,祁夢笙一直在等人皇轉世。”

“那麼她留著那具身體的原因,恐怕不單純,必然是他還有利用價值。”

“我們也這麼認為。”解彼安道,“無論出於什麼目的,他對祁夢笙很重要。”

蘭吹寒沉聲道:“我們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質,都是因為我。”

“蘭大哥,你不要再自責。”解彼安握住他的肩膀,略微施力,“你能回來,對我們來說大有助力!”

範無懾睨著解彼安的那隻手,嘴角微微抽動。

投胎轉世後,因為這具身體沒有長期浸淫於天機符帶來的深重的陰氣,他的心智很清醒,但對這個人的獨占欲卻分毫未減,這說明,眼前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心魔。

“我必竭儘所能,報答天師的救命之恩。”蘭吹寒朝鐘馗拱手。

鐘馗正色道:“不為我,為蒼生。”

蘭吹寒也鄭重點頭:“為蒼生。”

“那,天師接下來有何打算?”蘭自珍不覺放低了聲音,“李盟主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不知道,同時也希望二位能保密。”

“是因為……李盟主真的如祁夢笙所說,吃了寧華帝君的丹?”蘭自珍面有遲疑之色,“萬一是她在挑撥離間呢。”

“蘭閣主,你應該知道,許仙尊仙逝時,我們就在落金烏。”

“知道。”

“我們去荊州,就是為了點蒼峰行屍一事。”鐘馗簡要地將發生的事重述一遍,“最有可能、也有動機將寧華帝君封印在點蒼峰,並挖了他的丹的,就是李不語,如今祁夢笙也證實了我們的分析。”

蘭自珍倒吸一口氣,沉默了。

蘭吹寒為人處世圓融周到,這點完全承繼於自己的父親。銜月閣發跡於蘭吹寒的爺爺,老閣主開創的君蘭劍法在百廢待興的後宗天子時代迅速崛起,而蘭自珍天資並不高,但極聰明,對外八面玲瓏,對內經營有道,君蘭劍法為銜月閣打下堅實的根基,蘭自珍為銜月閣積累的財富、人脈、門生,才是這個新教派在短短幾十年內成為修仙界名門的原因。這樣的人,如果沒有足

夠的理由,又怎麼可能在李不語和鐘馗之間選擇後者。

“蘭閣主,首先,我鐘某人說的都是真的,照聞和純陽教的幾位長老當時都在場,其次,我明白你的顧慮,寧華帝君是怎麼死的,他的丹是不是被李不語吃了,都撼動不了李不語今日的地位,他依然是無量派掌門,仙盟盟主。”鐘馗沉聲道,“但是,一個人,隻要吃過一次人丹,體會到了脫胎換骨、修為大增的甜頭,就會生出心癮。”

屋內寂靜無聲。

問道修仙,是一條艱難、枯燥、寂寞、痛苦的旅程,絕大多數人,付出一生卻收獲寥寥。就像孤身一人走一條看不見頭的路,不知道這輩子能否到達心願的彼端。這個時候,如果有一條岔路能讓人節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光陰,誰能不心動。

走過捷徑,豈能再回去負重前行。

據他們對竊丹魔修的了解,吃過一顆人丹,就不可能隻吃一顆。

“蘭閣主,這就是我們無法信任李不語的原因。”解彼安輕聲說,“況且,從祁夢笙的言辭中,在宗天子時代,他們還有共同的秘密,誰也不知道這背後到底有什麼陰謀,所以,今日之事,希望您和蘭大哥保密。”

“李不語當初對宗氏宗親趕儘殺絕,說是要鏟除魔尊的餘黨,如今看來,若他也吃食過人丹,說不定與魔尊的生父有什麼瓜葛,所以要滅口。”

“寒兒!”蘭自珍喝道,“無憑無據的,亂說什麼。”

蘭吹寒自知失言,低下了頭。

範無懾冷道:“胡扯,宗子梟從來沒有認過陸兆風,李不語殺宗氏宗親,跟陸兆風有什麼關係。”

蘭吹寒正值失意,換做平時不會跟範無懾一般見識,此時忍不住嗆道:“你又知道什麼,好像你見過宗子梟。”

範無懾眯起眼睛。換做前世,就憑解彼安與蘭吹寒相交甚歡這一點,就足夠他剮了蘭吹寒。

“寒兒,彆說了。”蘭自珍道,“天師,蘭某對天師給予我們父子的信任,感激不已。我也在此發誓,今日這屋裡說過的話,絕不外傳。但是,沒有實據,我們不能隨便給李盟主定罪,我會與去找照聞長老,也會盯住李盟主,繼續找證據,如果他真的是個吃人丹的魔修,修仙界絕不容他。”

鐘馗拱手道:“蘭閣主是明理之人。我要帶徒兒回冥界一趟,看看有沒有辦法先祁夢笙一步找到人皇轉世,你們等我消息,我會儘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