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6225 字 1個月前

蛟龍會最後一場比試開始了,而宗子珩還沒能從震驚與恐懼中抽離。

閆樞身上那若有若無的香,與他昨夜在白露閣聞到的一模一樣,他仔細分辨過這熏香,絕對不會記錯。

可他第一個念頭卻是不信。即便不論出身地位,閆樞比楚盈若長了三十歲有餘,楚盈若為何要背叛年輕俊朗、對她極為疼寵的宗天子?這看來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又是如何、何時搭上的?

但若那人真是閆樞,有些疑問似乎就有了解釋。比如,也許在楚盈若入宮前他們就已經相識,而那幕後人指使獅盟在古陀鎮襲擊他們時,對宗子梟的維護……

宗子珩倒吸一口氣,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面上幾乎是肉眼可見地褪去了血色。

荒謬,太荒謬了。

可萬一……

宗子珩看了看擂台上劍舞遊龍、矯捷如飛的幺弟,又鼓起勇氣側過臉,朝閆樞的方向看去。

隻見閆樞目不轉睛地看著比武的兩個少年,向來淡漠持重的臉上隱約閃動著一絲驕傲與欣喜。

不寒而栗。

宗子珩身形晃了晃,沉重地低下了頭去。

而擂台上戰鬥正酣,沒人發現他的異樣。

葉雲塵少年成名,很有當年許之南的勢頭,一路過關斬將,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年紀輕輕就將元陽功修煉得令人讚歎,尋常的武器功法已經難以傷到他。這樣的能耐,就算是遭遇高階修士,也有一戰之力,實在是後生可畏。

如果沒有宗子梟,他本該是今日修仙界最萬眾矚目之人。

宗子梟在這一決戰中,展現出了臨界宗玄劍第七重天的修為,令全場嘩然。

往後的十年,幾十年,百年,這片大陸上都會流傳著宗子梟的天才之名,以及他生前死後帶給修仙界的無法磨滅的恐懼。

宗子梟勝了,成為五百年內最年輕的蛟龍會魁首,震撼了整個九州。

宗明赫激動地站了起來,大喊道:“吾兒為蛟龍,吾兒為蛟龍!”

宗氏的長老們皆額手相慶,喜不自勝。一代天驕的出現,預示著大名宗氏將重現輝煌。

各仙門世家的賓客們,無論心裡是什麼滋味兒,表面上都

大力恭祝。

而反觀後妃們,臉上則各有各的精彩。

宗子梟少年得誌,意氣飛揚,面上的神采好像能發光,他先跪謝了父母,轉身就迫不及待地看向他的大哥。

宗子珩內心翻江倒海,卻隻能強顏歡笑。

宗子梟跳下擂台,順勢撲進了宗子珩懷裡,大笑道:“大哥,我贏了,我贏了,我贏了!”

“小九真棒,大哥以你為傲。”宗子珩說的是真心話,卻無法真心地高興,他被那些可怕的猜想攫住了每一根神經。

“是大哥教得好。”宗子梟興奮極了,完全沒察覺到大哥的異樣,他如今微微踮腳,就能湊到大哥耳邊,篤定地說,“我的榮耀和我的獎賞,都屬於大哥。”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樣的口吻,多麼像男子對心愛女子的承諾。

宗子珩拍了拍他的背,心中喜憂參半,煎熬極了。

眾人紛紛前來道賀,閆樞也走了過來,笑著恭喜“九殿下”,不吝溢美之詞,宗子珩在一旁看著,頭皮都麻了。他想從閆樞臉上看出與宗子梟神似之處,或者看不出,但宗子梟長得太像楚盈若了,實在難以辨識。

宗明赫一聲令下,禮部早已準備多時,將在跑馬場上大擺宴席,慶祝宗子梟奪魁。

就在這時,一道青灰色的倩影突然躍上擂台,眾人定睛一看,竟是祁夢笙。

祁夢笙這一舉動很是唐突,但見她神情肅穆,有山雨欲來之勢,現場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蒼羽門祁夢笙,參見帝君、帝後。”祁夢笙躬身道。

“飛翎使此舉何意?”宗明赫不悅道。

“我有要事稟告。”

“說。”

祁夢笙環視全場:“昨日,在這擂台之上,華英派華愉心被邪祟上身,相信此事,諸位大都在場,親眼目睹了。那邪祟就是被陳星永竊丹而亡的華英派高階修士,他通過華小姐,親口說出他的丹就在這裡。”

許之南接話道:“在我們審訊陳星永時,從他透露的線索可以判斷,那些人丹的幕後買主,來自名門大派,極有可能此次也受邀參加了蛟龍會。”

有修士說道:“陳星永都不知道幕後買主究竟是何人,飛翎使可有辦法將他揪出來?”

“是啊,陳星永也死了,就算那個

人在場,也死無對證啊。”

“陳星永沒有死。”祁夢笙說話間,目光掃過了閆樞。

人群中傳來騷動。

華愉心走到擂台下、宗子珩的身邊,高聲道:“小師叔拚儘這一縷殘念,告訴我他的丹就在這裡,就在在場某個人的身上,我相信他!”

“究竟是怎麼回事!”宗明赫厲聲道。

許之南朝宗明赫拱手:“回帝君,去年冬天,我與大殿下、九殿下、飛翎使聯手活捉了陳星永,但這廝狡猾多端,早有預謀,那幕後人趁亂綁架我師弟程衍之,讓我用陳星永與之交換。我斷不會把陳星永交出去,於是令我純陽教一名弟子,使出縮骨功,假扮成陳星永,沒想到那幕後人卑鄙歹毒,竟暗中埋下雷火石,想將我們和陳星永一同炸死,殺人滅口。”說到此,他的臉因仇恨而微微扭曲,“我兩個師弟,都不幸身亡……”

純陽教修士們都義憤填膺。

“所以,陳星永還活著,那他在哪裡?”

“他在蒼羽門贖罪。”祁夢笙陰岑岑地說,“他會活得長長久久,但時時刻刻都受儘酷刑折磨。”

“既然陳星永不知道幕後人是誰,那他活著,於今日之事又有什麼用呢?”

“他雖然不知道幕後人是誰,但隻要那人在他面前,他就可以認出來。”祁夢笙倨傲地仰著下巴,環視眾人,“彆忘了,公輸矩可以丈量世間萬物,細微到分毫。他為給自己留後路,偷偷用公輸矩量過那個人的一些特征,這世上不會有完全一樣的兩個人,隻要那人在這裡,就無所遁形!”

眾人議論紛紛。

閆樞沉聲道:“那究竟量的是什麼?”

“量的是什麼,自然要保密,否則被有心人聽了去,不就前功儘棄了。”祁夢笙冷冷一笑,“我昨日禦器往返昆侖,將陳星永帶來了,隻為當眾拆穿那禽獸的真面目,為修仙界除害!”

“陳星永來了?!”

“口說無憑,誰知道那陳星永是不是又是純陽教人假扮的?”

兩名蒼羽門女修,提著一個大竹筐上了擂台,將竹筐裡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倒了出來。

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那姑且稱作“人”的東西,已經沒了四肢,被剃光了頭發,身上幾乎不見一

塊好皮肉,耳朵鼻子舌頭皆被削掉了,獨留一雙眼睛,空洞而絕望,好像就為了讓他親眼看到自己的下場。

修仙界對蒼羽門的陰邪早有耳聞,今日一見,實在叫人毛骨悚然。這下沒人敢質疑陳星永的真假了。

祁夢笙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這種欺師滅祖的叛徒,在我蒼羽門就是這樣的下場,今日為了揪出幕後買主,我將網開一面,事成之後,賜他一死。”

“那還等什麼。”華駿成咬牙道,“我今日就要知道,是哪個道貌岸然的畜生,吃了我小師叔的丹!”

“對,快測,我們也想知道,誰乾出那禽獸不如之事。”

群情激奮下,宗明赫也無法問責祁夢笙毀了他幺子的慶功宴,隻能看著許之南拿出公輸矩,要求所有人都上擂台一測,自證清白。

宗子珩一直暗暗觀察著閆樞,這不過是他們演的另一出戲,除了陳星永和公輸矩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目的隻是為了將閆樞引入甕中,而現在看來,閆樞已經上鉤。

從昨日華愉心被“上身”,到發現陳星永沒死,再到眼前這一出,這連環之計打得閆樞措手不及,不信他心裡不慌。

如果逮到機會,宗子珩要親口問問閆樞,楚盈若和宗子梟,究竟與其是和乾係,但無論答案如何,他都希望閆樞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他前途無量的幺弟,決不能被這件事毀了,哪怕隻是謠言。他看著閆樞,胸中殺意沸騰,他從未有一刻,如此強烈地想要除掉一個人。

這一測,就測到了太陽落山,但沒人抱怨,也沒人敢離場,否則就有嘴說不清了。

輪到五蘊門時,閆樞的臉色已經是繃不住的難看,當看到他走上擂台,幾人心臟一沉,各自握緊了手中佩劍,隨時準備發難。

這時,為求一死的陳星永,配合地做出了反應,他顫抖著、費力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閆樞。

“咿……咿……”陳星永已經沒了舌頭,隻能發出古怪的聲響。

祁夢笙淩厲地瞪著閆樞,問道:“陳星永,是這個人嗎?”

陳星永費力地點頭。

四周響起陣陣抽氣聲。

許之南鄭重道:“這個人,可是剛剛執掌五蘊門的一派掌門仙尊,你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可不能胡說八道。”

陳星永痛苦地搖頭。

閆樞冷哼一聲:“一派胡言,你們竟容許這下賤東西汙蔑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