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 一口吞下大櫻桃(1 / 1)

第42章一口吞下大櫻桃

這兩天孟硯青沉浸於自己那些老式家具, 布置家裡,倒也是自得其樂。

她如今當了英語老師,不需要值班, 每天隻上兩三節課,倒是輕鬆得很,這個工作對她來說也是應付自如。

不過她到底還是服務員編製, 所以偶爾也要應急, 這天, 慧姐突然接到命令, 說是今天中午要設宴款待外賓, 因為其它有經驗的外服人員都恰好被借調到了首都機場貴賓vip室來款待外訪人員, 目前首都飯店的外服服務人員緊缺, 需要所有候補人員全部上陣。

孟硯青見此,自然也參與, 她雖然當了英語助教工作,但也犯不著擺譜, 該乾的活就儘量多乾乾。

慧姐看了眼孟硯青:“你現在是英語培訓班的老師了, 怕是乾不來服務工作了。”

孟硯青聽著,笑道:“我才升了副領班, 總得乾幾天吧, 不然太清閒了也不好。”

……太清閒了也不好。

慧姐已經忙了大半天, 聽到這話,那臉色自然不好看。

不過現在她也明白,如果從服務員編製論,孟硯青和她平起平坐,如果從將來前途論,孟硯青這助教乾得好, 以後就調過去擔任英語老師職務,甚至可能被派出去深造。

無論從哪個角度,孟硯青都不是能隨意被她拿捏的了。

她也就道:“隨你吧。”

孟硯青聽著,越發覺得這裡面有貓膩,她怎麼很不想讓自己去的樣子呢?

那她自然是偏向虎山行了。

這時候,大家都緊急準備起來,眾服務員連忙化妝,並穿上飯店統一的連衣裙,搭配絲襪和半高跟。

等大家都收拾妥當後,慧姐開始對這些服務員最後一次訓話,講了諸般注意事項。

最後她終於道:“以這次使團的身份來說,本來沒有那麼高的規格,不過因為這其中有一位年邁的女士,她的身份非常關鍵,這是康同誌特意見過,並交待一定要最高規格招待的,所以這次大家務必經心,不可馬虎大意。”

大家自然全都認真聽著。

這時候,就聽得外面傳來消息,說是外賓已經到了。

大家透過大廳的淡綠色落地玻璃,看到門外已經被便衣清理過現場,並有警車開道,一水的吉普車緩緩開來,而首都飯店門外已經有樂隊前往,奏起了迎賓區。

之後便見在接待人員的陪同下,那些外賓進入首都飯店,慧姐已經先帶著幾位經驗豐富的外事服務員,恭迎外賓進入首都飯店。

這些工作自然要細致到位,什麼姿勢,什麼站位,以及如何為外賓開門,都是有講究的,整個過程不能太生疏,不能太有存在感,但是又不能讓外賓感到不適。

孟硯青作為副領班,帶著李明娟幾個,隨時等著上場。

這時候,那秦彩娣突然小聲道:“據說這次陸同誌負責接待的。”

孟硯青看過去,果然見陪同幾位外賓進來的是陸緒章。

他今天穿著一身妥帖的鐵灰色西裝,打著領結,穩重大氣,此時他陪著幾位外賓進入大廳中,談笑風生。

孟硯青心裡一頓,便明白了。

慧姐這小心思,也很是有趣,故意阻止自己和陸緒章見面?

她倒是無所謂,見就見吧,反正不是殺人放火,做服務員那也是正經好工作。

於是,當她和眾人含著淺淡禮貌的微笑出現時,陸緒章看到了她。

他和外賓談笑的動作幾不可見地頓了頓,之後視線快速地掃過她那一身服務員裝扮。

他微擰眉,以一種“你到底在乾什麼”的表情看著她。

孟硯青和大家一起做好服務工作,之後,恰到好處地退到後方,保持著禮貌而絕對不失專業的微笑。

好在陸緒章很快收回了目光,繼續和幾位外賓聊天,在場外賓有美國客人,也有日本客人,各自來曆不同,他在談笑風生間,顯然都要兼顧到,不至於冷落了誰。

那幾位外賓中,其中一位是優雅得體的老太太,七十多歲了,金發已白。

孟硯青見到她,頓時便明白為什麼陸緒章會出現在這裡了。

慧姐說得沒錯,本來以陸緒章身份,並不對接這樣的使團,畢竟本來一切都該是有對應接待規格的,不會亂來。

如今他會出現,一切都因為這位老太太。

這老太太正是海倫.福斯特.斯諾,外國新聞記者,中國人老朋友。

她曾經在三十年代前往延安窯洞采訪,並寫出了《續西行漫記》,向世界人民介紹了中國。

而慧姐所說的康同誌,她也明白是誰了,是老一輩女同誌,德高望重,所以才由她接見了老太太。

而以那位的資曆,陸緒章作為晚輩,自然是聽著。

估計康同誌也是知道陸緒章和這位海倫女士有過交道,這次特意指定讓他負責接待的。

談話間,這位海倫女士提起過往,也提起如今中國的變化,更提到了七十年代她過來國內的種種,一旁其他人年紀都比她小,資曆也略淺,對她自然多幾分敬重。

顯然這位海倫女士對陸緒章頗為欣賞,聽著那意思,當年她過來中國送葬亡夫,當時陸緒章幫她不少。

如今談天說地,說起了許多過往,又說起解放前她在首都飯店參加晚會的種種。

陸緒章引經據典,說起往常許多舊事,也談起海倫女士作品在海外的影響。

她笑歎:“和你提起這些,倒是讓我想起我年輕時候,那個時候我和我丈夫在中國相遇。”

海倫女士說著的時候,陸緒章唇邊依然含著溫潤的笑意,好像很認真地在聽著,不過他的視線卻不著痕跡地掠過一旁的孟硯青。

她正面帶禮貌微笑地站在一旁。

不經意間,兩個人視線相觸。

孟硯青挪開了目光,陸緒章唇角笑意略收斂了。

這時候,已是正式開宴時候了,宴席所需的菜肴都是後廚緊鑼密鼓準備好,之後用餐車快速送過來,但是因為具體開宴時間不定,這些菜肴會放在餐車中進行精準保溫,以保持最佳口感。

當然也有一些菜肴必須臨時出鍋的,這個時候就會顯得匆忙。

好在餐飲部負責人對於這種場景都是非常有經驗的,王經理更是親臨現場進行調度,吩咐這個招呼那個,處處精心,生怕出現一點紕漏。

服務人員緊鑼密鼓地準備上菜,這時候,後廚又推出來一道,卻是一個大蛋糕。

那是一個白色大蛋糕,上面放了一顆瑩潤欲滴的大櫻桃。

這個季節櫻桃其實已經過季了,但是後廚竟然還能拿出品相這麼好的櫻桃,顯然也是稀奇物。

不過孟硯青看到這蛋糕,打量了片刻後,卻是感覺不好。

這時候,李明娟已經道:“副領班,你看看這個蛋糕怎麼送?”

孟硯青聽這話,抬眼看了眼李明娟,這李明娟顯然是故意的。

這蛋糕很大一個,稍微不小心,若是傾斜了就會出現品相問題,到了宴會桌上,以什麼姿勢擺放才能又優雅得體又不至於損害這蛋糕品相,這是一個大問題。

所以這道蛋糕的擺盤和上菜難度就會相對較大。

李明娟故意這麼請教她,顯然是為難她。

自己堂堂一個副領班,如果處理不好這問題,那難免貽笑大方了。

她笑看了眼李明娟,道:“蛋糕不好上,所以,凡事學著點,看我怎麼上這份蛋糕。”

她那教育的語氣,讓李明娟臉色微變。

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孟硯青笑了笑,卻順手拿起餐車上裝飾的一朵蘿卜花,之後托起蛋糕,步入餐廳之中。

不過就在她走入餐廳走廊,且又未進入餐廳時,她單手托著蛋糕,另一隻手快速地捏起那櫻桃,放入口中,直接給吃了。

這櫻桃還挺好吃的,脆甜,是她最愛的口味。

吃完後,她把那蘿卜花放在蛋糕正中央。

這邊秦彩娣也正要端了盤子進去,恰好看到這情景,簡直目瞪口呆。

還能這樣?

秦彩娣嚇傻了,她趕緊退回去,和李明娟說了。

李明娟不敢相信:“你確定?你看到了?”

秦彩娣聲調都帶著顫:“沒錯,我看得清清楚楚,她一口氣給吃了!”

李明娟:“…………”

她確實是想擺孟硯青一道,但是事情不是這麼乾的啊!

這是招待外賓,這是她們第一次正式參加外事場合的招待工作,所有的人都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喘,她孟硯青竟然這麼不著調,直接把那櫻桃給吃了?

這個季節,那麼新鮮的櫻桃,那得多金貴,那是她能隨便吃的嗎?

這事彆說被外賓發現了,就是被慧姐被王經理知道,王經理能直接把孟硯青給抽死!

李明娟眼睛都直了,腿也發軟:“她,她是不是故意害我們,想用這個方法連累我們?”

秦彩娣也慌:“不至於吧……這不是腦子進水嗎?”

這時候慧姐走過來,皺眉:“你們在乾什麼?”

李明娟和秦彩娣一慌,趕緊把剛才看到的報告了。

任憑慧姐再淡定,也是皺眉:“你們確定?”

兩個人慌忙點頭。

慧姐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情緒,之後道:“你們先馬上上菜,就當沒這回事,這件事我回頭會處理。”

兩個人不敢再說什麼,趕緊繼續上菜。

*********

當孟硯青端著那帶有蘿卜花的蛋糕進去時,陸緒章正笑著和眾人談起剛上的那道“清湯燕菜”的風俗。

“這道菜過於鮮美醇釅,所以吃這道菜前,務必要用溫水漱口,若不淨口,則不能體會這道菜的絕妙之處。”

眾位客人聽著,自然都期待起來。

孟硯青進去後,並沒立即上蛋糕,而是等眾人稍漱口,並品嘗了那道菜,在他們讚不絕口驚歎不已的時候,適時地上了蛋糕。

蛋糕一上,眾人的目光馬上被那蘿卜花吸引了,那雕工自是栩栩如生,猶如初初綻放的玫瑰一般。

不過陸緒章的視線卻不著痕跡地再次掃過孟硯青的背影。

十二年了,首都飯店那位雕刻保加利亞玫瑰花的大廚還在,依然雕刻得栩栩如生。

不過十二年過去,那個曾經因為玫瑰花而綻出笑顏的妻子,已經要走向另一種人生。

孟硯青走出餐廳後,便迎上了慧姐冷漠審視的臉龐。

她挑眉:“那蛋糕上的櫻桃呢?”

孟硯青:“我看著那蛋糕,覺得不合適,便把櫻桃拿下來,換了蘿卜花。”

慧姐本來還指望著她否認什麼,現在聽到這話,任憑她再淡定,也是怒氣張揚:“你竟然還敢說?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們所有人都害死?你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我的叮囑都喂狗了嗎?”

她已經在首都飯店乾了十幾年,她就沒見過敢偷吃客人餐品的服務員!更何況這還是招待外賓的重要常客!

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孟硯青是不是特務,故意潛伏進來搞破壞的?!

這時候王經理聽到動靜,匆忙過來,迅速問了情況,王經理一聽,臉都煞白,真是什麼都顧不上了:“孟硯青,你活膩了?你當了英語老師就開始飄了?還是你腦子壞了你竟然這樣!”

要知道,這如果真出事,犧牲她孟硯青一個不算什麼,更可怕的是大家的前途都可能受影響!這萬一鬨出什麼大風波來,搞不好就是一樁大新聞!

孟硯青見王經理過來了,這才道:“王經理,我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我們現在先把工作做好,等工作結束後,我會給大家解釋。”

慧姐冷笑:“解釋?”

孟硯青望向慧姐:“慧姐,您覺得,那櫻桃蛋糕合適嗎?”

慧姐:“怎麼不合適?孟硯青,這櫻桃蛋糕不是我做的,不是王經理做的,這是我們的後廚做出來的,後廚做出什麼我們就原封不動上什麼,這種事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我教你的,都白教了嗎?”

這時候,菜已經差不多上齊,幾位經驗老道的外事服務員在宴會上照顧,其餘人等已經按照計劃撤回,李明娟等人也都過來了。

她們聽到這話,也都是大皺其眉,有人不知道怎麼回事,秦彩娣就低聲給大家講了。

大家一聽,全都唬了一跳。

招待外賓的宴席上,她竟然敢這樣?這是不想乾了?

王經理皺眉:“孟硯青,你現在說吧,為什麼?你今天不說出個道理來,明天,你就離開這裡。”

他板著臉:“在我們餐飲部,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哪怕彭總經理親自為你說項,也白搭!”

其它服務員聽到這話,都面面相覷,有人同情孟硯青,替孟硯青擔心。

但也有人幸災樂禍。

這孟硯青平時就是太愛出風頭了,突然當了副領班,估計被彆人捧的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竟然開始偷吃外賓的櫻桃了!

李明娟好笑地看著孟硯青,她感覺孟硯青已經基本差不多要被趕走了。

板上釘釘的了。

孟硯青卻開口道:“蛋糕上塗抹了一片奶油,那是白色的奶油,是不是?”

王經理點頭:“嗯?”

孟硯青:“一片白色,上面一個圓潤的紅色,就是紅色太陽一樣,那麼整體看起來,這像什麼?”

王經理一怔。

其它姑娘全都愣住了。

慧姐微微皺眉。

孟硯青:“特彆是這塊蛋糕是要動刀子的,如果刀子下去,當著多國外賓的面被切割開——”

王經理臉色瞬間變了。

他明白了。

一片白色奶油,上面一個碩大圓潤的紅櫻桃,這赫然正是某國的國旗。

如果當場用餐刀切開,這白色割裂——

那畫面,被那國人看在眼裡,說不得會產生什麼聯想。

慧姐聽聞這個,也驟然意識到了,一時也是神情慘白。

畢竟在這種宴會上,一切都是敏感的,稍微有所不慎,就可能引發彆人猜忌和不快,甚至可能醞釀,並引發事端。

什麼風向,這都是上面大方向大決策,她們身為專業接待人員,絕對不應該犯這種錯誤。

旁邊幾位姑娘也想到了,大家全都呆了。

如果這出什麼事,責任自然在廚師,但是也說不得她們就跟著倒黴了!甚至整個首都飯店都可能被放在風口浪尖上!

就在眾人的後怕中,王經理最先反應過來:“硯青,你觀察很仔細,想得周全,你的應對也非常好,把櫻桃換成蘿卜雕刻的玫瑰花,這樣也很漂亮,還不會被客人看出破綻。很好。”

他的聲音已經非常溫和,不過他還是道:“是我大意了,我向你道歉。”

孟硯青:“王經理,你不必這麼說,確實是我擅作主張,但是當時事情緊急,也來不及解釋這麼多。”

王經理頷首,之後吩咐慧姐:“慧姐,你也是有經驗的老人了,這種事你應該多想一步,不然萬一出什麼,那不是我們能承擔的。”

慧姐神情僵硬,抿著唇,有些艱澀地道:“我明白,這是我的疏忽,我本來應該注意到,我以後一定會提高警惕,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王經理擺手:“客人用餐過後,據說還安排了舞廳節目,我們還得打起精神來。”

眾人聽著,自然不敢多說什麼,齊聲說是。

王經理再次看向孟硯青:“硯青,這次多虧了你,你機智,剛才是我傻了,我語氣不好,你彆介意。”

孟硯青笑了:“沒事,其實我剛才把那櫻桃吃了,還挺好吃的。”

眾人:……

吃了櫻桃,吃了那麼好吃那麼金貴的櫻桃,好大的機智。

這種話也就她孟硯青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