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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她的夫君曾經對她的憐惜也漸漸在日複一日地在她的爭吵和怨憤中淡了下來,不過兩年的時間,她煎熬得如同邊城那些粗糙的婦人一般。而更可怕的是,有一次她在月信來臨之時,無意中踩入了冰窟中,就此大病一場,等她病好了後,從此再也沒有來過月信,也就沒有辦法生育了。”

李明悅的聲音幽遠而飄渺,仿佛在訴說著彆人的故事。

阿煙卻是微征,她並不知道原來蕭正峰上一輩子沒有子嗣竟然是因為這個,李明悅在邊城的時候傷了身子,再也沒有辦法生育嗎?

李明悅說完這個,望向阿煙:“這是不是一個很無趣的故事?”

阿煙喉嚨中有些濕熱,她努力笑了下,道:“這個故事,很好。我想繼續聽下去,後來那位夫人怎麼樣了?”

李明悅也對她笑了下,卻是繼續道:“其實後來的故事世人都應該能猜到了,那個將軍後來飛黃騰達了,立下了不世戰功,封侯拜將,不知道多少人欣羨。這位夫人跟著她的夫君重新回到京中,娘家兄弟姐妹,閨中好友,一個個都巴結上來。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咬了咬唇,聲音中有一絲的顫動:“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女人最渴望的事情,她永遠不能夠生兒育女了。她曾經姣好的容顏已經葬陪著這個男人葬送在那個苦寒之地。”

阿煙怔怔地望向遠處那個偉岸的男人,其實成親這麼些日子,她知道這個男人是體貼溫柔的。隻是上一輩子的他,又是怎麼樣的,他分明有許多美妾的吧?

於是她聽到自己低聲道:“這位將軍,總應該明白他的夫人是因為他才不能生育子嗣,想來能夠體恤吧。”

李明悅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尚且隆起的肚子,繼續道:“不錯,開始的時候,這位將軍是極為歉疚的,他開始反思自己過去的粗魯,努力地對自己夫人體貼起來。要說起來,其實他所能做的,對於一個功成名就的男人來說,已經算是極好的了。可惜這對於那個夫人來說卻是依然覺得不夠,因為此時此刻,無論是怎麼樣的誥命封賞,怎麼樣的榮華富貴錦繡財富,無論那個男人怎麼樣對她體貼有加,一切都無法挽回她曾經失去的。”

“於是她開始歇斯底裡地和夫君爭吵,每日都是吵鬨不休,甚至開始看著將軍身邊所有的女人不順眼,這個時候將軍身邊出現了一個美麗高貴的女人,那個女人纏著她的夫君不放,於是她開始對將軍冷嘲熱諷,給將軍各種不堪,她也開始瘋了一樣的揮霍無度。”

李明悅冷冷地笑了下:“當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心裡想著,這個女人已經瘋了吧。”

阿煙是沒想到,原來李明悅和蕭正峰的一世夫妻,竟然是這樣子的。

她艱澀地道:“她隻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失去那些,其實我們可以想象得到,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再也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那是多麼殘忍。這個時候無論她變成什麼樣,都是有情可原的。”

李明悅聽到這話,眸中忽然有些濕潤,她彆過臉去:“是,我們女人家聽到這個,自然是這麼想的。可是她的夫君到底是男人,那個男人對他的夫人有敬有重,但是卻沒有愛。一日又一日,他們就在這爭吵無度中過去,那個男人已經是功成名就,政務繁忙,他也有疲憊的時候,當他曾經的歉疚漸漸淡去,耐性消逝,對於這個女人也隻剩下了容忍。”

阿煙將手攥緊,手心裡有點疼,她再次看向遠處的蕭正峰。

其實對於阿煙來說,她心中的蕭正峰一直是一個正直仁愛寬厚的將軍,如今李明悅的一席話,開始讓她感覺到,或許這個男人在自己心中是過於美化了。他是凡胎肉骨,也會犯錯,也會犯許多男人會犯的錯誤。

李明悅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件事,我認為那位將軍也沒有做錯什麼,他其實已經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可是隻要他的夫人無法生育子嗣,那個女人的心結就無法打開,他們就注定無法安生。一直到了後來,開始有人給這位將軍奉上美妾,這位將軍當時和他的夫人吵得已經精疲力儘,於是他也就接受了。有了第一次後自然就會有第二次,從此後,一個個的美女嬌妾送上了門,這個將軍開始享受著眾多美妾通房。”

阿煙心裡堵得難受,喉頭仿佛憋著一口氣:“那位夫人呢?”

“那位夫人此時也已經累了,她並不在乎那個將軍有多少妾室通房,可是她卻無法容忍任何一個女人生下這位將軍的孩子,所以她開始殘忍地讓所有後院的女子都無法生下子嗣。”

阿煙抬起手,垂眸問道:“那位將軍豈不是會很生氣?”

李明悅搖頭:“不,他估計認命了吧。到底是心懷歉疚,也就默默地認了。”

阿煙望著李明悅眼底的濕潤,心中一下子了然,想著自己曾經對這個女人的誤解,她微低頭,柔聲道:

“明悅,謝謝你。”

在上一世的此地,李明悅陪著蕭正峰走出了燕京城,遠赴邊城,陪著他一起經曆風風雨雨。此時她重生一世,選擇了另一條道路,懷著身孕,來到此處,看著另一個女人陪著蕭正峰重新走出燕京城。

她或許在緬懷曾經的艱辛和痛苦,也或許是對那個陪了自己多年的男人終究有一份未了的情絲,又或許,她隻是需要一個聽眾,來訴說上一世的悲歡離合。

不過無論如何,她對自己說這些,其實都是好意,仿佛一個前輩看著一個晚輩般,訴說著自己好意的勸誡。

曾經阿煙其實對這個女子有所鄙薄的,不過此時,她卻明白了這個女人的難處,以及善良。

阿煙低下頭,對李明悅行禮:“李夫人,謝謝你的忠告,你說的話,我都將銘記在心。”

李明悅卻扭過臉去笑了,一邊笑,一邊擦著劃過臉頰的淚水:“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竟然因為一個聽來的故事而落淚?”

阿煙輕笑,安撫她道:“人說女人懷著身子的時候最容易感懷傷心,夫人如今腹中懷著胎兒,當格外注意,不要去想這些悲涼的故事,若是覺得無趣,不妨多想想以後,想想將來小公子生下來以後的事兒。”

李明悅笑著點頭,複看向阿煙,面上卻是有幾分同情的:“聽到這樣的故事,你不怕嗎?”

阿煙搖頭:“既已嫁了這個人,我便會選這條路,既已選了這條路,我就會走下去。”

李明悅凝視了阿煙片刻,歎了口氣:“這樣也好。”

一時兩個人告彆了,李明悅自回到了馬車中,而阿煙也回到了蕭正峰身邊。

蕭正峰等了這半響,正兀自皺起眉頭,想著過去看看到底在說什麼竟這麼久,卻見阿煙竟邁著嫋嫋的步子回來了。當下他忙翻身下馬過去,扶著阿煙上了馬車:“怎麼說了這麼久?”

阿煙聽了那個故事,再次望著蕭正峰,感觸卻是和之前有所不同:“不過是說一些女人家的事情罷了。”

蕭正峰微怔,卻覺得阿煙看著他的目光有所不同,仿佛帶著幾分探究。

他越發皺眉:“怎麼了?”

阿煙笑著搖頭:“沒什麼,不過是一些尋常女人家會說的話罷了。”

當下將馬車簾子放下,徒留下蕭正峰在那裡沉思不解。

而當蕭正峰和阿煙的車馬漸漸在晨霧中消失時,靠在馬車門簾上怔怔地望著那漸漸消逝人影的李明悅,不免再次幽幽歎了口氣。

其實她是心懷歉疚的,她為自己找了一個替罪羊,代替她原本的命運,陪著蕭正峰前去邊塞遭受苦難。想來過個三五年,那位昔日燕京城第一才女早已經磨礪成一個粗糙不堪的婦人,她的親爹未必能認出來吧。

不過這點歉疚很快就消失殆儘了。

她想著,上輩子這個顧煙的命運可是比現在要淒慘很多的,她不是被毀容了麼,毀容後還生生被人殺死了。

自己如今順手為她安排了這樣一個誥命夫人的命運,其實她倒該感謝自己,使她可以幸免於侯府的災難。

更何況,蕭正峰那男人,不就是素來喜歡顧煙這種婀娜纖秀的女人嗎?當日他那些侍妾通房,絕大多數都是顧煙這種。

想到這裡,李明悅也就心安理得了。她閉上眸子,淡淡地命道:“回府去吧。”

她和顧煙那等人是不同的,重生而來的她是早已預見了一切的。她必然會早早地為齊王殿下生下一個子嗣,而這個子嗣必將是齊王唯一的子嗣。

總有一天,她會坐上那個母儀天下的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