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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蕭正峰的同袍都離開了燕京城,陸陸續續去走馬上任,大多是邊關鎮守,當然也有個彆有門路的去了繁華之地。

於是這幾日蕭正峰幾乎都要出門,同袍一場,大家一起並肩戰鬥立了戰功的,如今怕是要各奔東西了,自然要吃個散貨宴,湊個份子弄個送彆席,今日是這個,明日是那個的,好不熱鬨。

於是這些日子,蕭正峰回家的時候難免帶了酒氣的。

阿煙自從嫁給蕭正峰,也想過這子女之事,想著他去了邊關,自己不好跟過去的,總是希望能在他離開前,有個一男半女的,自己養下來。隻是他若是每日喝酒,卻是於子女不利的,一時倒有些覺得不湊巧。

這一日,阿煙正在那裡逗弄著白鹿,如今這對白鹿都放在蕭家院子裡養著,給起了名字,小的這個叫露露,隻因為它那一雙眸子猶如朝露一般,盈盈欲滴,看得人格外心憐。大得那個叫茂茂,那是因它鹿角繁茂。

這對白鹿自從來到了蕭家,蕭家兒孫中那些年紀小的,也每每過來觀賞,倒是成為蕭家園子裡的一景。

這一日阿煙在青楓等的陪同下來到園子裡看露露和茂茂,並拿了豆餅和樹葉來喂它們。露露雖然小,可卻是一個貪吃的,在那裡擺動著小腦袋鑽到了近前,把個嘴巴在阿煙手裡啃啊啃,最後吃完了,還意猶未儘地舔了舔阿煙的手心,把阿煙癢笑出了聲。

旁邊幾個蕭家玄孫輩的在那裡看著,不免笑道:“九奶奶,我們也要喂。”

阿煙看他們年紀尚小,垂著黃髫,稚嫩可愛,便命青楓他們把豆餅拿過來分給幾個孩子,去喂露露和茂茂。

一時說著話時,那其中一個年不過六七歲的小姑娘道:“九奶奶,我聽說二十一堂叔他們如今跟著你溫習課業,最近長益不少,我母親聽了,一直誇讚羨慕。若是以後我長大了,可否也跟著你學習?”

阿煙看這孩子眼眸純淨,脆生生的說起話來,落落大方,心裡倒是分外喜歡,當下答應了,又問了問她是哪一房的,平日裡玩些什麼。

這群孩子們見阿煙明明是奶奶輩的,卻年輕嬌美,又溫柔和順,心裡都喜歡她,更愛她做的吃食,於是每每喜歡來這裡看白鹿,纏著她說些故事逗樂。這麼一來二去,阿煙竟成了蕭家玄孫輩裡最喜歡的一個奶奶了。

這一日阿煙喂了露露後,回到自己房中,卻見蕭正峰也剛進家門,便忙上前,幫他脫去外袍掛在一旁,又伺候他將那沉重的軍靴換下來了。

蕭正峰見著這嬌滴滴的娘子為自己忙前忙後,心裡也是泛暖,勾唇一笑道:‘“自從嫁過來後,你少有外出,在家裡可是悶了?”

阿煙聞言輕笑:“不缺吃不缺喝的,這日子過得流水一般快,每日裡自在得很,哪裡就悶。”

說完她便微頓,這話卻不是她這個大家閨秀該講出的話來了,她嬌生慣養於顧府,哪裡有過缺吃短喝的時候,沒得讓人聽了詭異。

蕭正峰卻並不以為意,他滿眼裡都是身旁這嬌娘嫵媚的姿容,當下長腿一伸,竟是將她勾到了懷裡,引起阿煙低聲驚呼。

蕭正峰見她這般,不由哈哈大笑,阿煙倒是有些惱了,便用兩個拳頭去捶打他,捶打了半響,鬨夠了,夫妻二人才坐在那裡說話。

蕭正峰望著她面頰上因為剛才打鬨而泛起的那暈紅,溫聲笑道:

“今日去齊王那裡,齊王妃說是王府的臘梅如今開得正好,恰這幾日又下雪,便邀請了你我去王府賞梅,你可願去?

阿煙聽著,便笑道:“往日這齊王妃我是見過的,她平日裡性情柔順賢惠,你和齊王又素來交好,我們自然該去的。”

這麼說著間,她忽而想起李明悅,這是蕭正峰上輩子的夫人啊,如今正現成地被齊王納為妾室。

一時間,忽而覺得此事也是好笑又古怪,便隨口道:“你還記得禦史家的那位姑娘,叫李明悅的嗎?”

蕭正峰略一思索,便想起來了:“你說得是那個落水被我救上來的吧?自然記得。”

阿煙柳眉輕輕動了下,一雙眸子笑望著蕭正峰:“那你覺得她這人如何?”

這下子蕭正峰卻是不解了:“她如何?又能如何?如今不是成了齊王的妾室嗎?”

阿煙抿唇輕笑,知道他怕是根本無從察覺的,自然不知道那是他上輩子的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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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阿煙跟隨了蕭正峰來到齊王府。這齊王雖是永和帝最不喜的皇子,可是身為皇子該有的封賞定製自然也不會少,這齊王府占地頗廣,裡面園子裡樓閣亭台修得宏偉大氣。

齊王妃帶領諸位丫鬟婦人早早地迎過來,阿煙見此,越發恭謹,溫和笑語地隨著她進了花廳之中。待到了花廳,卻見這裡已經坐著侯夫人了,就是她上輩子的婆婆。

其實這輩子她是沒見過侯夫人的,當時故作不知,這邊齊王妃介紹了,她才柔柔笑著去拜見了。

這麼拜著的時候,不免想著,既然侯夫人來了,那麼沈越和沈從暉怕是也在了。

想起自己上次和沈越相見時的不愉快,她是恨不得再也不要看到此人呢。不過這人到底和自己一般是重生而來的,他又心思敏銳,天資聰慧,若是他真得仗著上輩子的優勢來對付自己的父親夫君,那還真是防不勝防。

這麼一想,阿煙倒是也不像實在地得罪了他。

這邊齊王妃招待著阿煙和侯,一起去了後面園子裡看臘梅,剛一走到那邊的遊廊儘頭,便見這園子裡的假山怪石湖水樹木都覆蓋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唯獨那裡紅梅點點在雪地裡綻放著,看著實在是心曠神怡,也難怪齊王妃特意請她們過來踏雪尋梅。

齊王妃今日是奉著齊王的意思來招待蕭正峰的夫人,其實她知道這位顧相爺的千金的,原本還有些納罕她怎麼嫁給了一個粗人武將,如今見了阿煙,卻見她眉眼神色纏綿柔和,正是新嫁婦人含羞的嬌媚,想著這女子下嫁給一個武將,或許是私定終身吧?想到這裡,齊王妃難免心中嗟歎,倒是對阿煙生了幾分憐愛。

侯夫人其實素來不喜出外交道的,也不知道怎麼今日竟然被齊王妃請來了,想來想去隻能是因為自己兒子的緣故,現在大家都知道沈越得了齊王青眼的。

當下幾個夫人衣著華麗,在眾位侍女奴仆的陪同下,踏過白雪,賞著這點點猩紅。一時有侍女捧上酒來,卻是自釀的甜酒,齊王妃笑著招待道:

“平日裡你們便是不喝酒,也要嘗嘗這個的,最是驅寒。”

正說著間,阿煙便見一旁侍立著一個婦人,低頭站在那,看著眼熟。她轉首望過去,卻竟然是李明悅。

此時的李明悅穿著一身大紅鬥篷,頭上挽著發髻,不過沒配什麼釵環,隻是用一根青色緞子包著頭。

這邊齊王妃見阿煙看向李明悅,便笑著介紹道:

“這是前些日子才納進門的一房,本家姓李,名喚明悅的。”

她說到這裡,忽而想起來什麼:

“你看我這記性,我記得明悅進王府前也是在書院裡讀過書的,想來和蕭夫人認識?”

阿煙此時是坐在那裡,品著甜酒的,望著侍立在王妃身旁的李明悅,不免覺得有些替她難堪,聽著王妃這麼問,隻好笑道:

“昔日確實是認識的,本是同窗。”

齊王妃素來仁厚寬和的,聽說這個,便道:

“既如此,那也是緣分。明悅,今兒個你便替本王妃好好招待蕭夫人,陪著她說話。你們都是上過女學的,又年紀相仿,想來是能說得來。”

李明悅自從進了齊王府,是處處恭謹小心,她自然是明白自己拚著臉面進來,齊王不愛,齊王妃不喜,開始的時候自然是步步艱難。可是她既選了這條路,那便要堅持走下去,總有一日,她要懷了龍種,寵冠後宮,甚至還可能母儀天下。

當然了,這些目前隻是想想,已經活了一輩子的她知道此時自己處於完全的劣勢,凡事隻能忍耐。是以她對齊王妃處處伺候周到,平日裡穿戴樸素簡單,這才漸漸得了齊王妃的歡心。

可是此時此刻,侍立在齊王妃身側的她,在聽到齊王妃的話後,怔怔地望著坐在齊王妃一側被當成貴客的阿煙,不免恍惚起來。

如果自己不是一意孤行,如果不是自己固執地舍棄了蕭正峰要走上另一條艱難而充滿了機會的道路,那她也許並不會站在這裡,看著另一個女子坐在本應該她做的位置上。

她這麼一愣間,齊王妃卻是有些詫異,淡淡地掃過來,問道:

“怎麼了,明悅,還不過去向蕭夫人見禮?”

說到底這是齊王的妾室,又是昔日自己的同窗,當下阿煙也不托大,也起了身。

李明悅站在那裡,咬了咬唇,低著頭,終於一步步上前,低聲道:

“明悅見過蕭夫人,給蕭夫人請安了。”

阿煙忙上前一步,將她虛扶起來,笑道:

“你我原為同窗,何必如此客氣呢。”

阿煙握著李明悅手的時候,隻覺得那手在輕輕顫抖,她微抬眸看過去,卻見李明悅眸中泛紅,隱約已經有了淚光。

李明悅也察覺阿煙發現,忙羞慚地低頭,咬唇笑道:

“剛才是明悅失禮了,倒是讓蕭夫人見怪。”

一旁的齊王妃見她們二人倒是說得熱絡,便笑道:“早知道你們年輕人能說得上話的,我早該把明悅叫出來。”

一時阿煙說笑著重新入了座,陪著齊王妃說話閒聊,而李明悅則是又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端茶遞水,服侍著齊王妃。

幾個婦人正在暖室裡賞著這窗外臘梅,便見外面有一行人踏著白雪沿著湖邊走過來,待走近了,卻見竟然是齊王一行人等。

齊王玉冠白帶,自然是氣度不凡,一旁的沈家叔侄本就是文采風流的人物,如今一襲白色狐裘,在那白雪映照下顯得眉眼如冰如雪。

而一旁的蕭正峰,卻是和他們迥然不同,身著阿煙命人特意縫製的紫色錦袍,跟隨在齊王一旁,走起路來金刀大馬,沉穩的步子把地上的積雪踩踏得發出簌簌聲響。

阿煙見了這人,不免想笑,想著這便是一個走到那裡也豪邁凜冽的男人。

而除了這幾個男人外,隨行的還有阿媹郡主,這阿媹郡主此時不過九歲罷了,年紀還小,生得一團粉嫩,今日又是穿得粉妝玉裹的,站在沈越旁邊也是毫無遜色。

齊王妃見到自己女兒,頓時露出喜色,過去領了阿煙等一起拜見了王府,又笑道:“正在這裡賞著梅呢,卻遇到了王爺,恰好一起在這裡說話。”

因這裡也沒什麼外人,女子中唯阿煙年輕,可也是嫁過人的,是以大家並無忌諱,當下一群人等圍坐在那裡賞梅品酒。

阿煙剛才見了李明悅,倒是有些替她惋惜。蕭正峰要說起來本該是她的夫婿,自己這麼坐在這裡,恍惚中竟有種搶了彆人夫婿的味道,隻是轉念又一想,其實這腳底下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她明明記得上一世之事,卻拋卻了蕭正峰而甘願進了齊王府為妾,可見人各有誌。

隻是話雖這麼說,她不免暗地觀察這李明悅,卻見李明悅席間伺立一旁,隻低著頭,也不怎麼看蕭正峰。

她歎了口氣,想起上一輩子自己死的那一日,曾在平西侯府見過李明悅,她言語間竟然是蕭正峰身邊有諸多美妾的?

看來李明悅和蕭正峰的上輩子並不和諧,甚至可能蕭正峰做了什麼事兒傷了她的心,才使得她這輩子便是如齊王府為妾而已不想做蕭正峰的原配嫡妻了。

正這麼想著間,卻感到有一道視線越過眾人向自己看過來,她不著痕跡地望過去,卻竟然是沈越。

才過了幾日,沈越氣色比之前所見好了許多,清朗的眉目帶著和年齡極不相符的和煦笑意,就這麼淡淡地望向自己。

阿煙低哼一聲,彆過臉去。

那邊沈越見了,心裡明白她對自己還是不喜,倒也依然笑著,拿了幾上的鬆子剝開了。

而沈越一旁坐著的便是阿媹郡主,這阿媹君主年紀雖小,可是自從見了沈越便不能挪開眼睛,當下從旁嬌聲笑道:

“越哥哥,你剝鬆子給我吃好不好!”

她這話自然引來齊王妃的笑斥:

“你年紀也不小了,竟忒地沒有規矩!”

阿媹郡主嬌憨地吐了吐舌頭,不過眼睛依然看向沈越,面上有所期待。

而沈越倒也是個憐香惜玉的,當下真個剝了鬆子,寵溺地遞給阿媹郡主。

阿煙見此情景,冷眼旁觀,不免想著,上輩子阿媹郡主到了雙十之年依舊不曾招駙馬,世人流言不斷,如今看來,竟然是在幼時便已經心係沈越了。

她等了十一年,才等得那個敗亡了的侯家嫡孫沈越再次出現在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