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9. 城(1 / 1)

()這邊沈越和顧清說著話,他是個極為聰穎的孩子,天資極高,過目不忘的,如今把一些有趣典故和笑話講給顧清,把顧清聽得有滋有味的。

阿煙從旁聽著,心裡越發泛冷,不過面上卻依舊帶著淡笑,隻溫婉含蓄地望著這兩個男孩子,並把手中剝開的栗子遞給顧清吃。

顧清對這位比自己大五歲的哥哥實在是已經充滿了敬仰之情,當下拉著他的手,崇拜地道:

“沈哥哥竟然如此博聞廣記,實在是讓顧清大開眼界。”

誰知道沈越卻綻開天真的笑容,轉首看向一旁的阿煙:“顧家姐姐應該都是知道的吧,若論起博聞廣記,顧家姐姐才是博覽群書無所不知呢。”

顧清平日裡隻覺得自己姐姐溫柔聰明,待自己又好,實在不知道姐姐還有這等本事,當下越發敬佩地望向阿煙。

阿煙將手中剝開的那栗子細心地拂去了外面那層薄皮,就此遞給顧清,顧清順著姐姐纖細的手,吃下那栗子,炒得脆響的栗子吃在嘴中,自然是滿口溢香。

沈越從旁怔怔望著,忽而間眸中就現出與他年齡不相符的痛意,仿佛被人用刀在清澈的眸子上劃出了一道傷痕,又如白玉微瑕的那道裂縫。

他就這麼望著阿煙的動作,半響後垂眸,抿唇笑了下,低聲道:

“阿清有這樣的姐姐,實在是讓人羨慕呢。”

阿煙低著頭繼續剝栗子,卻不曾說話。

其實上一輩子的顧煙,為了讓沈越在讀書之餘解悶,可是給他講了多少有趣典故和笑話呢,那個時候的沈越不是也誇她博聞廣記麼。

如今沈越講的這些,其實不過是把當日顧煙所講複述一遍罷了。

偏生那些故事笑話,有些根本是書上不曾有的,是顧煙一個人編造出來的。

阿煙抬首,輕輕一笑,對著沈越道:“沈家小公子,素日裡都是誰來照料你的起居?”

沈越從旁凝視著她,搖頭道:“身邊不過兩個嬤嬤並幾個丫鬟罷了。”

阿煙點頭,淡淡地道:“沈家小公子乃是侯門貴府,自然比不得我這小小宅院,想必家中必然是奴仆成群,小公子若要吃栗子,必然有人剝了成筐的送到你面前。”

顧清不知道其中就裡,當下點頭道:

“姐姐自然說得是的,我們家中,不過是三進的宅院,平日裡奴仆到底有限,不像是沈哥哥般,必然是鐘鳴鼎食出入間有眾仆擁簇。”

沈越聽到這話,低頭笑了下,便仿佛忽然來了興致,問顧清道:

“我家中確實略顯大些,後花園中更有湖水山石,平日裡我在後院中讀書,聽著鳥語花香,看著碧波秋水,倒是彆有一番風雅,若是顧弟不嫌棄的話,倒是哪日過去,陪著我住上幾日,我們兄弟二人也好一起讀書說話。”

顧清聽了,睜大眼睛,心中顯然是頗為向往的。隻是他到底年幼,不敢擅自做主,於是轉首看向阿煙。

阿煙抬眸,審視著沈越,沈越和善地含笑,就那麼坦然地望著阿煙。

四目交接間,阿煙終究垂下眸子,輕聲道:“既是沈小公子邀你過去,你便過去玩幾日吧,隻是一則要得父親應允,二則過去了萬萬不可如在家中一般頑劣,倒是給小公子惹了麻煩。”

顧清見姐姐如此說,知道素日父親最寵姐姐,必然不會拂了她的意思,這事兒已經是八成沒問題了,當下險些跳了起來,撲過去拉著阿煙的手,眉開眼笑:

“姐姐,你最是疼我了,果然沒錯的!”

沈越從旁看著這親昵的姐弟兩,抿唇依舊在笑,隻是那笑卻不曾到他眸中。

阿煙覺得好笑,抬眸望著沈越,疏淡而禮貌地道:“沈家小公子仿佛臉色不好,是哪裡有不適嗎?”

沈越俊美的臉龐如玉一般,隻是缺了幾絲人間煙火氣,當下他聽到阿煙這麼問,澀聲道:

“是自小的不足之症了,打娘胎裡來的,大夫曾斷言,說我活不過弱冠之年的。”

阿煙輕笑一聲,卻並沒有什麼關切之詞,隻是越發疏離:

“相信府上必然延請名醫,為小公子診治的,公子不必憂慮。”

沈越這個人,要說也是個命苦的,有了那麼一個私奔而走的娘,生下他後就跑了。

或許是因為他在娘胎裡的時候經曆了那樣的動蕩,又是不足月的孩子,生下來就體弱。

當年阿煙一個人帶著他辛苦照料的時候,他才十三歲,病貓兒一個,旁人見了,都說怕是活不過幾年的。

後來阿煙費儘心思,從牙縫裡省出銀兩來,買了那些補品為他調理身體。後來又帶著他去拜訪一位隱世的居士,那位居士在醫術上未見得多麼高明,卻是最擅長為人調理身子的。

為了讓那居士為沈越調理,她每日裡都要為那居士洗衣做飯,伺候日常起居。

當然了,也是因為這個,時候一長,那位居士倒是對她頗為賞識,又知道她識字的,便讓她幫著抄寫醫書,也給她一些銀兩做報酬。

眼前這沈越,既然如她一般記得前生事兒,那想來必然會找到那位隱世居士,求他繼續調理身體的。

至於以後侯遇到的事兒,無非是在永和帝駕崩之前,因為鎮江侯投敵一事得罪了永和帝,從而讓年邁的永和帝發了雷霆,摘去了爵位。如今這一世,有這麼一個沈越,也自然是能設法避免,逢凶化吉的。

是以對這沈家叔侄,她便是有幾分餘情,也毫無半分眷戀。

他們自能過得極好,隻盼著彆來招惹她就是了。

沈越如今打得主意,無非是借著顧清,重新和她交道,或者甚至打著讓自己再次嫁給他那叔叔的主意。

阿煙想起這個,也不過是一笑置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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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侯府祖孫三人在顧左相府中用了午膳,過了晌午後,又閒談半響,終於是要告辭了。因此時顧家那棵棗樹上的棗子正是收棗的時候,顧齊修便命小廝們上前去摘棗,給那侯帶著。

上一次阿煙摘棗,顧清不曾知道,他好生失落了一番。

如今他興致來了,便拉著沈越也一起隨著小廝上前摘棗。沈越見顧清興致高,也不顧自己體弱,順著梯子勉強上了那棗樹,陪著一起摘了一些棗子。

臨彆之前,沈越眷戀地望了阿煙一眼,拉著顧清的手,笑著叮囑道:“過幾日可要去找我玩耍。”

顧清自然是連聲答應。

一時等到這侯去了,顧齊修把女兒交到了書房,笑嗬嗬地問道:“你覺得這沈家二公子如何?”

侯兩個兒子,一個因為個煙柳女子就那麼沒了,獨獨留下沈越這麼一個獨苗,而另一個兒子就是這沈從暉了。

剛才閒談之中,聽著那話中意思,這爵位自然是要傳給那沈從暉的。

顧齊修思量半響,覺得若是嫁給這侯府,倒是也不算辱沒了自家女兒。

阿煙卻是搖頭,笑著道:“才不要呢,你看這沈家二公子,長得比個女人還俊俏呢,我若是找一個這樣的夫婿,每日裡看到還不是自慚形穢。”

顧齊修聞言哈哈大笑:“我家女兒,卻不必如此憂心的,若說起來,這燕京城裡,誰家有我阿煙這等姿容!你原本像了你母親,你母親當年可是號稱的燕京第一絕色呢。”

阿煙不想讓父親誤會,便上前,拉著父親的袖子,做出小女兒情態,撅嘴撒嬌道:“反正我不嫁那沈從暉,他身子骨一看就不好,若是誰要嫁給他,說不得幾年便當了未亡人呢!”

顧齊修想想也是,笑著點頭:“這個回頭倒是要問一問的。”

阿煙輕歎,笑道:“也不必去問,左右我是不喜的。”

一時和父親說笑著,因說起明日個還要去女子學院,便想起一事,便道:“今日個抽個時間,倒是想去東街的成衣鋪子去看看。”

那成衣鋪子是當年阿煙母親的陪嫁,阿煙隱約記得,這幾年應該是一直由自己打理的,她也有些日子沒過去了吧。

顧齊修不解:“好好的怎麼要去看那個?”

阿煙心中有事,卻並不細說,隻是道:“隨意看看罷了,總不能放在那裡不管。”

顧齊修想想也是,也就由著女兒去了。

當下阿煙來到那成衣鋪子,看了這裡的衣袍後,便叫來了掌櫃,吩咐他道:“你按照我所寫的尺寸,按照這個樣式,給我做一件,料子手工都要最好的,儘量快些吧。”

掌櫃看著那尺寸,不由皺眉:“這倒是要身量較高的男子方能穿了。”

阿煙卻隻淡淡吩咐道:“也不必管那些,你隻命人做了來吧。”

掌櫃聽此便不再說什麼,當下笑嗬嗬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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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蕭正峰那一日自從回到了燕京城後,便有些無精打采,每日裡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於是他便被他那老祖母叫過去了。

原來那一日,蕭正峰說起不想娶妻一事,他那伯母又氣又急,便把這事兒告知了他老祖母。

當下這蕭正峰便隻能跪在祖母面前,經受祖母的拷問。

蕭家的老祖母,要說起來也是有些來曆的,當年竟是隨著夫婿去過沙場的,手上也有些功夫。後來夫婿早亡,她便專心在家中拉扯兒子。她一共有四個兒子,這四個兒子或從文或從武,從武者有蕭正峰之父,官至三品征虜將軍,從文者便是如今掌家的長子,蕭家大老爺,如今正在亳州知州的任上。

因這蕭正峰九歲已經沒了父母,他祖母憐惜他,便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是以這蕭家老祖母雖有兒孫成群,可是最疼的卻獨有這蕭正峰。

這幾年其實一直念叨著,都是二十四歲的大小夥子了,早已該成個家了,也好讓她早日抱個重孫。這蕭家大伯母是個孝敬的,所以才催著蕭正峰成親娶妻,免得老人家牽掛。

如今這大伯母見蕭正峰堅決不娶妻,知道他是個倔脾氣,自己未必能奈何得了他,於是隻好把這事兒說與蕭家老夫人聽了。

此時蕭家老夫人冷著個臉,看也不看那跪在矮榻旁的孫子,隻是一個勁地問蕭家大夫人:

“兒媳啊,昨日個你不是說,孫家的三小子都已經娶妻了嗎?”

蕭家大夫人無奈,隻好回說:“那都不是昨日個說的,是去年說的了,今年人家已經生了大胖小子了。”

蕭家老夫人一聽這話,頓時咳咳起來,唬得大夫人趕緊為她捶背。

於是蕭家老夫人長歎一聲:“原來人家都抱上重孫子了啊,真是有福氣的。”

蕭正峰跪在那裡半響,也不敢起來,更不敢說話的。

此時聽到這個,終於忍不住低聲道:“祖母,家中數位堂哥堂弟,不是都已經有了兒女嗎?您老人家的重孫玄孫的,可不比人家少。”

蕭家老夫人聽了,不但沒開懷,反而越發生氣了,把個矮榻捶得砰砰作響:

“你個不孝順的兔崽子,竟還敢說這話?你可知道,比你小了七歲的堂弟正南都已經娶妻,如今他那娘子也已經有了身孕,可你呢?你怎麼如此不長進?你讓我怎麼說好呢,難不成等我閉了眼,也看不到你娶妻生子?”

蕭正峰跪在那裡,看著那矮榻被捶得簡直是震天響,心中暗道,自家這老祖母,憑著手中這力道,再是活個二十年怕是不成問題吧?

蕭家老夫人不知道蕭正峰正在想什麼,便開始重新絮叨起來,其中不乏罵罵咧咧的粗話,把個蕭正峰罵得狗血淋頭。

不過蕭正峰卻是穩如泰山一般跪在那裡,面無改色地聽著,時不時低著頭說個“是”字。

最後末了,這蕭家老夫人也是累了,又有大夫人從旁勸著,終於道:“你也出去吧,自己好生想想。”

大夫人暗笑,心知這是老夫人心疼孫子,怕他跪久了,忙讓蕭正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