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1 / 1)

第3章睡大炕

蕭九峰不再理會小尼姑,他直接起身出門。

神光頓時怕了,忐忑地小聲說:“你,你去乾嘛?”

她還是怕他把她退了。

不是說好的,隻要領進門,就不能退嗎?

蕭九峰低頭,看向這個眼淚巴巴的小東西,他毫不懷疑,他繼續往外走,她就能撲過來抱住他的大腿哭著說求求你收下我吧。

他挑眉,有些嘲諷地問:“你餓嗎?”

神光一怔,不提就算了,一提,她才發現自己肚子咕嚕嚕地叫,前心貼後背了。

蕭九峰:“你不餓,我餓了,我要去做飯。”

說完,他踏出門,直過去灶房了。

神光依然是蹲坐在地上的,從她這個高度,正好可以平視蕭九峰的腿。

他生得高大威壯,上面的粗布褂子依然半敞著,一根粗布黑腰帶緊緊地將褲腰紮起來,下面的藍粗布褲子鬆鬆散散地穿著,在褲腿那裡又綁了兩道。

便是那褲腿再肥,也能看出來,他腿長,又長又壯實,那麼一邁門檻,滿滿的都是爆發力,根本不是庵子裡的尼姑能比的。

男人那大長腿很快邁下台階,之後一個轉彎,消失在神光眼前。

神光縮著肩膀,傻傻地在那裡蹲坐了一會,才試圖站起來。

她剛站起來的時候,腳麻了,隻好扶著旁邊的門,過了好一會腳上的麻勁兒才過去。

她彎腰將那麻布袋子給收拾起來,又把自己帶來的一身尼姑袍疊好了,放在一旁,之後才出門,過去灶房裡看看。

這男人家的院子挺大,比他們庵子竟然還要大,房屋更是多,神光雖然不太懂,但也知道,這在以前估計也是大戶人家,但是現在不行了,窮得不成樣子了。

神光遁著聲音來到了灶房,隻見灶房裡已經燒開了火,那男人正拿著勺子往鍋裡下米。

米是黍子米,很糙的那種,不過這在當下來看,也是極好了。

現在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前幾個月,餓得吃樹皮吃草根的也有,神光就曾經餓得眼睛發花滿山到處挖草根去。

神光站在灶房門檻,小心翼翼地看著這男人。

男人長得粗獷硬朗,就是不說話的時候,也給人一股子強悍勁兒,像這種男人,神光一直是很害怕的。

這會讓神光想起她還是小尼姑的時候,師太提起的響馬。

師太說,解放前那會,外面有響馬,穿著粗布衫,綁著褲腿,一個個壯得像頭牛,上了山後,直接闖進庵子裡,一把抓住一個姑子欺負,師太說,那些人狠著呢,你去求菩薩保佑,他們就把你按在菩薩像上欺負。

師太還說,有些姑子長得好看,被抓走了,也有些被糟蹋了,就扔在佛堂裡。

當師太提起這些的時候,小小的神光借著那微弱的煤油燈可以看到,師太的眼睛裡泛起薄薄的光,那是複雜到說不出來是悲痛還是遺恨的光。

小小的神光記住了師太的目光,她覺得那就是佛經中的劫,那就是一千六百八十萬個彈指間在師太眼睛中留下的痕跡。

鬥轉星移,庵子裡沒了師太,昔日的小尼姑也被這麼一個粗獷的男人給帶回了家。

她確實本應該怕的,但是她又會想起來當時她在麻袋時,那兩個人說的話。

她知道那個人嫌棄自己,不要自己了,是這個男人好心,才要了自己,把自己背回家。

哪怕他不是什麼好人,他也要了自己。

神光覺得,她對這個男人又怕,又不怕。

這個時候,男人從大水缸裡舀起來一瓢水來喝,他仰著脖子,喝得咕咚咕咚的,因為仰著的關係,下巴和脖子那裡的線條就看著淩厲利索,屬於男人的大喉結也跟著一上一下地滑動。

神光咬著唇,小心翼翼地看著這一幕。

果然是山下的男人,就連喝水的樣子都和她們尼姑不太一樣呢。

正傻想著,卻聽到男人突然開口了:“你在偷看什麼?”

神光一驚,連忙扶住了門框,忐忑不安地看著男人。

蕭九峰看她一眼,懶得理她,繼續將紅薯乾扔進了鍋裡。

神光猶豫了下,終於怯生生地邁開腿,之後蹲在了灶台前,往裡面添了兩根柴,又使勁地拉起了風箱。

在男人終於看向她的時候,她連忙表示:“我是來幫忙的,我會燒火做飯!”

蕭九峰沒說什麼,蓋上了鍋蓋。

神光想著,這應該是說她可以燒火了,當下鬆了口氣,忙認真地拉著風箱。

蕭九峰看著這小尼姑,頭上裹著一塊白色大頭巾,那頭巾大到幾乎要掉下來遮住眼睛,身上的粗布褂子肥大到幾乎是吊在她身上。

現在她把寬大的衣袖挽起來,賣力地拉著風箱。

那手腕子纖細,雖然有些臟兮兮的,但竟多少能看出幾分白淨的底色,這樣羸弱的小東西,因為太過用力拉著風箱,身子都跟著風箱把手一前一後地動。

她這是用吃奶的力氣在燒火。

蕭九峰:“你平時在庵裡也燒火做飯?”

他相信在他的逼問下,她應該確實是今年過年滿十八歲,但這樣瘦弱的身子,滿十八歲?經常做活?

神光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是,我燒火做飯,還會打掃庵子前後,我還會去山裡找吃的,我們庵子在山裡偷偷開墾了幾畝地,我也能去地裡乾活。”

蕭九峰:“你們庵子裡多少人?”

山上有好幾個庵子,神光應該是這其中的一個。

神光:“我們是雲鏡庵的,不大,就十二個人,前些年我們的師太不見了,又陸續走了幾個,最後隻剩下七個了。”

蕭九峰哦了聲,多少明白了,一個庵子裡七個人,這個小尼姑可能年紀小,被人欺負著多乾活也是可能的。

神光偷偷地看了一眼蕭九峰,卻見他沉著的臉像磐石,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反正看著有點讓人害怕。

蕭九峰卻突然開口:“我姓蕭,九峰這是我的名字。”

神光懵懵地看著蕭九峰。

蕭九峰望向她:“我今年夏天剛滿二十六歲了,比你大九歲多。”

神光不知道作何反應,也不明白他和自己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蕭九峰垂眼,望向了灶膛裡的火。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灶膛裡的火苗一下下地舔著那被熏黑了的灶膛,火光映在他眼裡,他的聲音卻是沉而啞的:“我家裡很窮,彆看一處大院子也有幾間房,但那都是擺設,當不了飯吃,年紀也不小了,生產大隊裡也沒人會嫁給我,根本娶不上媳婦。”

神光一手攥著燒火棍,一手攥著風箱。

還是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蕭九峰:“我比你大九歲,可能對你來說有點老了,你如果有其它想法,可以儘早告訴我。”

神光怯生生地開口:“我……沒其它想法。”

蕭九峰看向小尼姑,火苗倒映到了小尼姑的眼睛中,把小尼姑的心思照得一清二楚。

他望著她,聲音誠懇起來:“你現在什麼都不懂,隻想著有人收留,能吃口飯活命,是不是?”

神光忙點頭:“是啊!”

蕭九峰:“那你再想想吧。”

神光一慌:“啥意思?”

蕭九峰:“你現在還沒滿十八歲,我也沒法和你領結婚證,等到了今年冬天,你再決定是留我家,還是離開。”

神光委屈:“可我沒地兒去呀!”

冬天裡的庵子那麼冷,冷得她骨頭都要凍僵了,她不想回去。

蕭九峰:“可能到時候你就有地方可以去了。”

五莊子公社下面十幾個生產大隊,娶不上媳婦的漢子多得是,養到冬天,她滿十八歲可以結婚了,到時候稍微能養一點肉,說要嫁,多得是漢子可以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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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光躺在炕上,怎麼也睡不著。

晚上吃的是紅薯糙米粥,這男人真是好,竟然放了不少大塊的紅薯,糙米也稠,熬出來香噴噴裡帶著紅薯甜,可真好吃。

神光已經很久沒吃過這樣的飯了,幾乎是狼吞虎咽就把一碗粥喝下去了。

喝完後,還想喝,但是又不好意思,就沒盛,結果沒想到蕭九峰幫她盛了一碗,她感動得想哭,又把第二碗也喝下去了。

神光已經很久沒吃這麼飽了,更何況這熱騰騰的紅薯飯,她現在滿心都是滿足。

蕭九峰是個好心人,彆看他臉硬,但心好。

吃飽了飯的神光,忍不住想起來蕭九峰說的話。

還是不太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多少意識到,他果然還是一個好人。

他說他叫蕭九峰,比自己大九歲。

神光偷偷地看了一眼旁邊。

蕭九峰就和她睡在同一張大炕上。

這大土炕很大,她睡裡邊,他睡靠窗戶的地,兩個人足足隔了一個蒲團的距離。

可是即使這樣,她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力,混合了汗味以及說不出味道的氣息,就好像裝在麻袋裡被他背著時,她能聞到感覺到的。

和以前偶爾在山下遇到的壯勞力身上汗臭味不一樣,她不討厭他身上的味,反而聞到後就覺得臉上發燙。

神光胡思亂想著,又想起他竟然比自己大九歲……

神光回憶著白天時看到的,那張粗獷硬朗的臉,還有那渾身好像使不完的力氣,這樣的人,對她來說其實是有點老。

她就想起她師姐慧安晚上睡覺時偷偷說的,說在山下遇到一個俊小子,看上去二十歲的樣子,說那俊小子一個勁地瞅著她看,可能是看上她了。

還說那個俊小子如何俊,說得幾個師姐都圍著聽。

神光當時從旁邊聽著,沒吭聲,不過晚上睡覺時候,她就會忍不住想,那個俊小子到底什麼樣,有多俊啊,等到睡著了,她竟然夢到了一個俊小子。

神光想,蕭九峰肯定不算俊,如果慧安師姐看到他這樣的,肯定嫌棄地說這是山下的糙男人,又糙又老。

神光忍不住歎了口氣,又翻了一個身。

誰知道就在這時,隔著一個蒲團那麼遠的男人突然出聲:“你要翻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