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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裡扶搖(110)

無可奉告!

佟勝丁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的眼裡連一絲多餘的情緒都沒有了。她站直,對著眼前的人突然笑了一下,“你……真是一點舊情都不念了?”

“該說的都說了,請回吧。”

佟勝丁就笑了, “從身份而言, 你是官, 我是商。那自然是你更矜貴!可你也莫要小看了商人。我們能積攢下財富, 那也是靠我們自身的本事。這些年,你隻看重老四, 卻從不把老大放在眼裡。怎麼?就覺得我們商人低賤?

可我兒子告訴我, 輔佐越王勾踐滅吳的範蠡是商人, 孔聖人稱讚‘瑚璉之器’的子貢是商人, 鬼穀子的弟子曾在魏國為相的白圭是商人, 奇貨可居的呂不韋也是商人。更有前明初, 江南巨富沈萬三, 為朱元璋締造了半個京城。他們都是商人, 商人也一樣能乾大事!”

金鎮北心說, 但你兒子沒告訴你, 範蠡是輔佐勾踐滅吳之後棄政從商的,還曾三散家財;你兒子也沒告訴你,子貢來往於魯衛兩國之間,經商是真, 外交也是真!換言之, 他是以經商為掩護,為兩國之間的交往來回奔走;你兒子怕是也沒告訴你,白圭為相期間,魏國朝□□敗, 他抽身退步,棄政從商了。而你兒子隻怕也沒告訴過你,呂不韋和沈萬三這二人都不得善終。

他歎了一聲,還是未發一言:說什麼都沒用了!看見了利益,他們便不會輕易罷手。

那就隨意吧!如果你們一個個的認為你們比朝中的這些大人們都能耐,那就隻管往前撲騰。

因此他雙目一閉,朝外喊管家:“送客!”

管家進來,看向佟當家,“大公子的院子在西邊,我帶您去看看。”

佟勝丁轉身就走了,這府邸寬闊,夜裡她也分辨不了方向,隻朝東邊看了一眼。東邊有個院子燈火通明。

她問說,“那是四公子的院子?”

“是!”

“都這麼晚了還亮著燈。”

“朝事繁忙,難免的。”

“那位林伯爺會嫁進來?”

管家隻微笑,“在下不知。”

“不知?”佟勝丁哼笑了一聲,“金家有那麼一個厲害的女主子,哪有彆人的立足之地。”

管家打岔,“瞧!那是大公子的院子。”

推開門,院子裡比外面暖了不止一層。整個院子都用玻璃給封閉住了,這得花費不少銀子,“是你們大公子自己修的吧。”

“冬天搭上,天暖了再取下來了。”

“其他幾位公子呢?”

“其他幾位公子覺得暖棚裡憋悶,不喜。”

佟勝丁推開書房的門,裡面的陳設極其精致,也是暖意融融的,像是一直有人在一樣。

再去臥室,臥室裡被子都是攤開的,往被窩裡一摸,溫度剛剛好。轉身摸了摸小幾上的茶壺,壺裡的水都是溫熱的。

這是主要主人回來,想怎麼取用都行。

她左右看看,竟是比在自家那裡還安排的細致,她什麼也沒挑揀出來。隻叮囑說,“夜裡不給喝茶,走困。”

管家馬上道:“冬天睡炕,容易上火起痰。茶壺裡不是茶,是菊花、桔梗、鴨梨加上一點冰糖熬製的湯。大公子很受用這湯,等閒冬裡都不咳的!”

佟勝丁再看看那花卉,“放著屋裡妨礙風水。”

“大公子喜歡,不讓人碰,多久澆一次水都是叮囑好的。養了有七年了,不敢給挪動。”

“天冷,那窗戶得換厚簾子。”

“外面是暖棚,比彆的院子暖和,因而臨窗倒是不用換簾子。”

“這炭……”

“鋪設了地龍,炭火氣上不來。您瞧見的那小泥爐沒生火,大公子親自烹茶的時候才會點起來,用的是上好的銀霜炭或是竹炭。”

“為何不安排一茶室?”

“大公子從不在府裡待客,因此,隻有一件擺放了算籌的房間,倒是不曾有茶室。”

佟勝丁又將衣櫃打開,裡面掛的全是冬衣,有些嶄新嶄新的,顯然還未曾上身。她一時之間還真有些複雜,孩子在她身邊從未曾說過他父親半個不好,他還心說,這孩子大了,知道隱瞞了。

卻全沒想到,金鎮北這麼一個糙老爺們,待孩子竟是這般仔細。

她心裡的火氣也散了,將櫃門重新給關上,這才說那些衣裳:“倒是不用那般名貴的料子!財不露白。”

明白!晉商摳門,這是人儘皆知的。就像是大公子到底有多少家財,府裡無人知道一樣。管家隻能說,“宮裡恩賞的,閣老說了,料子而已,有了就給做,收著還占地方。”

佟勝丁沒再說彆的,掃視了一眼兒子的房間,抬腳就往外走:兒啊兒啊,你爹是你爹,你娘是你娘,你爹你娘走不了同一條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一腳踏出金家的大門,回頭去望:事在人為,不試試怎麼知道一定不行。

金鎮北卻直接坐在四爺的炕頭:“兒砸,你的差事怕是遇到麻煩了。”

四爺放下手裡的書,“這話多新鮮呐,那麼大的事不遇麻煩才奇怪。”他靠起來,“咱父子也約法三章,您的事我不管,我的事您也彆管。您不撒手,兒子這官升不上去。”

金鎮北:“……”一個個的都約法三章,哼!如今在家裡都講不了情分了!

四爺催他:“睡去吧!管管您大兒的事,當爹的嘛,一晚水總歸是要端平的。”

是啊!還有個不爭氣的被扣著呢!造孽呀!生下這麼些個不省心的玩意!

羅君如看著眼前的金逸塵,“金大公子,該說的都說完了?”

金逸塵拍著額頭,“羅大人,我並未觸犯律法。我認為參政的各位大人,也認識那些大商家,都是朋友,介紹認識,僅此而已。至於他們之間的事,我能如何?我一沒逼迫那些大人們開鋪子,二沒從中收入什麼費用。我僅僅是知情人!知情人配合您調查案子,僅此而已。我並不是您的犯人。”

羅君如微微皺眉,此人很聰明,知法、懂法、避法,就是不違法。總是擦著律法的邊走,遇上這種的,還就是拿他沒辦法。

她拉了凳子,也坐下了,“金公子,你聽,外面這風聲。這麼冷的天,這大半夜的,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這麼陪著你……枯坐著也是無聊,咱倆聊聊。”

聊啊!沒說不聊嘛,“想聊什麼,羅大人隻管直言。”

“佟氏商行的生意遍布北境,按說,你不缺銀錢!說實話,要說京城中的公子哥,你當是第一人。你父親不缺權柄,你母親不缺銀錢,他們隻你一個獨子,你要什麼有什麼,何故要摻和到這樣的事裡?”

金逸塵眼睛眯了眯,“第一,佟氏商行生意遍布北境,這是朝廷支持的。隻有與草原各部來往頻繁,彼此依賴,才能更好的不分彼此,從這一點上,佟氏商行對朝廷是有功的。”

彆想給我下套,套我說出我父親的面子支持我母親的話,我沒那麼蠢。

“第二,我不缺銀錢,但這不等於我要無所事事。商人不是不事生產,我每年給朝廷繳納的賦稅從來沒少過。因而,這不是銀錢多寡能決定的價值。”

錢就沒有夠的時候,但這個話隻能心裡想,跟你……我說不著,也不敢說。

“第三,羅大人說京城中的公子哥,我是第一人。此話大謬!我母親並非我父親的妻室,因而,我並不算是我父親的承家之子。我也不能以官宦之後自居!從身份上來說,我就是商戶之子。這公子哥嘛,您抬舉了。”

“第四,我父親母親並非溺愛之人,並不會我要什麼就給什麼。我想出仕,入伍破格提起來,軍中文官也是可以的,但我父親並未應允;我母親嘛,並未將佟氏商行的生意交給我打理。她認為我若是不會做生意,自己掙不下一份家業,便無法接手佟氏。所以,我跟其他人一樣,我的生意也是靠著的我自己,一點一點掙下來的。”

他好整以暇的看這位羅大人,見識過林叔珩之後,應對女官那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就像是這位羅大人,話不多,就那麼幾句話,句句都是坑。

好在——我知道你們的厲害!一點都不敢鬆懈。

“自己做生意,想跟那些各地的大商有個良好的關係,幫著介紹一些他們想認識的朋友……是我欠考量。等發現不對了,我及時告訴了我父親。我父親這不是就稟報陛下了嘛!確實是無心之失,認打認罰,絕不敢狡辯。”

羅君如:“……”認打認罰就是不認有罪!不敢狡辯,句句都是辯解和開脫。

都說金閣老的兒子隻金肆曄一個成才的,可其實真錯了!這位大公子當真是一少有的聰明人。

羅君如點點頭,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這麼說,隻是幫了朋友的忙?”

對!就是如此。其他的真的跟我無關。

“那這些人頻繁的跟這些官員接觸,你就沒好奇,他們都是為了什麼。”

“為的好像是鐵軌和火車。各地的商戶都覺得,朝廷單獨做,太慢了。也想為朝廷出力,認為各省的路,可以各省的商戶自己修。這樣,朝廷不僅不用出錢,還能再收一筆錢。這是都會獲利的時候,我也認為是好事……”

羅君如就笑了,“這個事情,沒有人比小金大人更了解。既然能聯絡到你,那自然就能聯絡到小金大人……你為何舍近求遠!小金大人我還是有一些了解的,若是真要去問,我相信他必是會給予回複。因而,你這般行為,是不合常理的。”

“一件事兩個看法,誰對誰錯,我無法判斷的時候,自然想聽聽更多人怎麼去看,僅此而已。”

羅君如心裡便有數了:金肆曄不同意將路交給這些商戶去修。

她起身,“金公子再想想,想想還有什麼沒說清楚的。今晚就到了這裡了!”

金逸塵看著這女官說走就走,心裡過了一遍,真沒覺得哪句話有什麼問題,或者哪句話會對誰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這件事最好是誰都彆扯進來,彆管是爹娘還是老四,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