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1 / 1)

封侯誰不想啊!那可是侯爺!

開國之初,那麼多地方可以賺軍功,到現在也才一百五十五位功臣侯,相比較京官一千一百八十八員,勉強算十之有一。

含金量特彆高。

而且之前可是打天下!皇朝安穩後,想封侯十分困難,想封王更是難於登天。

而王侯能有多一手遮天,這些時日,謝洛水也能感受到。

就在此刻,這個年老卻威儀深重的皇帝握著她的手,一字一頓許下承諾:“朕聽得海商言,海外有一地,生長著三樣作物,隻要你能拿回來,朕便給你封侯。你想要封地會稽那便封你為會稽侯,若你不想,朕便封你於洛陽縣。”

洛陽縣是謝洛水養父母所住之縣,封在此地可以說是衣錦還鄉了。

冬日雨少,可今天就偏偏落了雨,雨聲滴滴打在琉璃瓦上,隨著人聲敲擊在心口,敲一聲,顫一下。

謝洛水恍惚地看著老皇帝,就在那一字一句間,眼中光芒一點一點亮起。

——那是希望的光芒,是璀璨的未來。

老皇帝當場宣布會稽侯除爵,與杜夫人一同下獄,等待秋後問斬,至於假世子,本來該是按照【強】【奸】罪判處,但老皇帝直接定性他是殺人,而且受害者已經死了,所以他要償命。

假世子兩腿發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害怕:“我殺誰了!”

呦,還企圖瀕死掙紮呢。

老皇帝沒說話,刑部尚書好似十分無奈地“提醒”他:“衛敏,胎兒也是人啊!”

長長地唏噓一聲,特彆悲天憫人。

假世子被這話噎住,臉色扭曲起來。

他想大聲喝罵強詞奪理,如果流產能算殺人,天底下的殺人犯就要多如牛毛了。但……

看了看不遠處的大夏天子,假世子從雙腿顫抖到雙手,全身都在顫栗,最後終於崩潰地大喊大叫:“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敢了!”

痛哭流涕,涕泗橫流。

老皇帝卻是指著他,側頭看著謝洛水,眼中有意味深長的笑。

“謝卿,你瞧。”

從判兩年勞役,直接變成了死刑——

“這便是權力。”

謝洛水心臟猛然一跳。

右邊那隻手,五指慢慢、慢慢地收緊,好像要握住什麼。

老皇帝大發慈悲,隻清算會稽侯府一家子,沒有對會稽侯的九族下手。

會稽侯更加破防了,他寧可老皇帝誅他九族,也不想老皇帝放過他那個孿生兄弟。

而且,他也恨——

“謝洛水!憑什麼!會稽侯這個位置是我爹在隨著皇爺打天下時數次出生入死,勝了好幾場戰役才拿到的,你憑什麼那麼輕鬆就能被允諾封侯!”

他喊的很大聲,撕心裂肺那種,導致許煙杪也聽見了。

許煙杪隻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

【是你爹出生入死,又不是你出生入死,關你什麼事。】

“哈——”刑部尚書直接笑了出來,沒有半點邊界感。

會稽侯都不知道該先瞪許煙杪還是先瞪刑部尚書了,氣得差點失控。

許煙杪繼續在無知無覺地火上澆油。

【而且要論輕鬆,你這種隻需要占個頭胎位置就能繼承爵位的方式,不是更輕鬆嗎?】

【不過也難怪了,畢竟當年爵位差點落到弟弟手裡,會因為這個破防也很正常。】

【幸好他不知道,他爹當年猶豫要不要把爵位給他,發現他不能生隻是其中一個很小的因素——畢竟隻要抱養衛家的一個孩子給他就行了。】

【要是他知道他爹更多是因為他能力不行,覺得他虛浮,不乾實事,過於注重名聲,隻會誇誇其談的。恐怕更要破……】

“啊——”

會稽侯悲憤地大叫一聲,雙眼一翻,居然直接暈過去了。

太醫把了一下脈,稟告老皇帝:“怒極攻心,隻怕要昏厥一會兒。”

【啊?不是吧?自己把自己說得氣暈了?這麼小肚雞腸啊。】

許煙杪仍然無知無覺。

兵部司務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隻想說:差不多得了,許煙杪你做個人吧!這人已經暈過去了,沒辦法再暈第二遍了。

很快,昏迷的會稽侯連著他的夫人和假兒子一起被關進大牢裡。

皇太孫隻是看了兩眼,打了個哈欠:“又進來一個。”

前駙馬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好幾眼新進來的三個人——牢裡可不搞什麼男女分房。發現男的昏迷,女的狂躁,隻有那個稍顯年輕的,雙目無神看著天花板,好像能夠溝通。

於是微微提起熱情,問他們是誰,怎麼進來的。

假世子把自己家情況一說,就看到對面從怔楞到嘴角瘋狂上揚。

假世子大怒:“你笑什麼!”

前駙馬:“還好還好,你爹娘都要被問斬了,我爹娘隻是被貶為了庶人!如此看來,我家的境況已經比你家好很多了。”

假世子:“……”

想打人。

皇太孫突然開口:“你進來前,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假世子一愣:“什麼?”

皇太孫斟酌著語言:“皇家有沒有動靜……像是那種處理掉禍亂宮闈的女人——或者你那個養父有沒有和你說過相似的事情。”

假世子:“沒有啊。”

皇太孫一喜:“那是不是放了……”

“也沒有吧。”假世子憑著自己的印象回答:“皇家沒發生什麼事情,不然我爹……我養父,會和我說一聲,免得我觸碰到了黴頭。”

前駙馬亦說:“我進來前,也沒發現有什麼動靜。”

皇太孫那張臉上,眉毛幾乎擠成一團。

等前會稽侯醒來後,他又問了一遍。前會稽侯心下了然他為什麼這麼問,便道:“朝堂上隻知殿下你下了獄,也知你為何會被充入獄中,但那位貴人的處罰……沒有半點風聲傳出。”

皇太孫聽完後,臉色“唰”地慘白起來。

沒有風聲……也是,家醜不可外揚,阿箏肯定是被爺爺秘密處決了!

爺爺也太不近人情了……

不免的,一股怨恨微妙地從心底升起,久久不散。

散朝了。

許煙杪懶洋洋地往家裡走,完全沒注意到後頭一道又一道複雜的目光。

好幾次,從皇帝到百官都想開口,喊住他,問他關於美洲的事情,但各種思量堆積在心頭,始終沒辦法喊出聲。

許煙杪就這麼慢悠悠踱回了家,然後……

“臥槽,這什麼玩意兒?!”

家門口,一個又一個箱子擺放在那裡,周邊是侍衛的警惕站姿。他們一看到許煙杪,臉上緊張的表情就放鬆下來:“許郎,你總算回來了。”

許煙杪:“你們這是……”

“我等是萬壽公主的近衛,受公主之命,特送來謝禮,感謝許郎當日仗義執言。”

許煙杪都震驚了。

“這麼多箱東西,就為了感謝幾句話?”

近衛頭領矜持地點頭。

他其實心裡也嘀咕,但公主堅持,他便隻能聽命了。

“還請許郎一定要收下,公主言,許郎於她乃再造之恩,這些隻是薄禮,比不得許郎恩情的萬分之一。”

許煙杪:“那……先放屋裡吧。”

一個個箱子被抬進去。

“公主真是大氣啊。”

許煙杪高高興興:“幸好老皇帝那天隨手指了我!”

又看屋裡很快連落腳地方都要沒了。

許煙杪撓撓頭:“看來這幾天必須要換房子了。”

低頭一看:“怎麼鎖上還掛了一封信。”

……

窗外,雲有些黑,夜晚已經醞釀了起來,許煙杪摸索著點燃蠟燭,對著它打開信封。

“太孫他舅舅即將回京?他舅舅位高權重,二人感情甚篤?”

燭光照出許煙杪滿臉的無辜。

“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又沒得罪太孫。”

他思考了一下。

“我知道了!”許煙杪一拍手掌:“太孫舅舅回朝堂後,肯定會根據太孫入獄做些什麼,到時候朝堂肯定會動蕩,公主是在提醒我,到時候一定要縮好腦袋,不要摻和進大佬的鬥爭之中!”

公主真是個好人!

另一邊。

襄陽公主府。

隨著公主的一聲聲指揮——

“這個黃花梨癭木櫃搬走!”

“這個黃花梨嵌黃雲石大插屏搬走!”

“這些被褥、緞枕都拿去燒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和他伯父一樣染過那種病!”

“這一套青花托盞茶碗駙馬沒碰過吧?行,留下來。 ”

萬壽公主走進來時,便見此地的下人被襄陽公主指揮得團團轉,一樣樣器物或是搬走或是銷毀。

而襄陽公主正踩在秋千上,一蹴一蹴,旁邊石凳下方,竟懶擺了一雙精致繡鞋。

“勝仙,你這是……”

襄陽公主回頭:“五姊?”

她也不下來,一隻手扯著繩索,笑盈盈地問:“五姊怎來我這兒了?”

萬壽公主公主便告知她自己的來意。

——原來她想求這位最受寵的公主,去解救一下此前被駙馬牽連的一眾奴仆。

“他們從未欺辱過我,身契又在劉懌手中,平日裡生怕被打死,或者發賣,哪敢行差踏錯一步,更彆提善待於我了。”

萬壽公主像是在出神,話說得很慢:“要怪隻怪我當日自身立不起來,哪裡能怪他們不幫我呢?”

“爹爹震怒之下,將他們下獄,隻待秋後問斬,我初時未曾想過此事,這兩日出行戶部時,聽了吏員閒暇時交談的家中不易,以及為了生活有過的低聲下氣,我便想,他們至少也是個吏了,都如此艱辛,更彆提那些生死不由人的奴仆。”

但比起乾綱獨斷並且對她感情淡漠的皇帝父親,溫柔大氣卻沒有相處過幾次的皇後母親,她腦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求助對象,是當年她未出嫁前,滿心歡喜跟在她腳跟後跑來跑去,一口一個姊姊的小妹妹。

小妹妹在秋千上歪頭看著她。

襄陽公主一向知道自己五姊的性子。善良自然是善良的,但僅限於對“人”,奴仆嘛,自然不包括在內。

她上值才幾天?眼底竟已經能看得到仆人們的苦楚了。

當個官罷了……居然能讓人變化如此之大嗎?

襄陽公主突然就對當官這種事情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於是,在輕易求得爹爹把那些奴仆釋放後,她就理所當然地開口:“爹爹!我也要當官!”

老皇帝納悶地看她:“你一個女孩子家當什麼官,那是你能乾的嗎?”

“五姊也當官了。她能算賬,我算賬也不差呀。”

“不差是不差,但你五姊那是臨時征用。而且她差點被她駙馬杖斃了,需要找些事情做,你能和她一樣?”

襄陽公主開始思考把剛和離的駙馬抓回來,強迫對方杖斃自己的可能性。

襄陽公主又說:“還有那個敲登聞鼓的……”

“我需要她出海。”

襄陽公主不乾了:“爹爹!我就要當官!”

然而這次,不管她怎麼鬨騰,平時她說什麼都答應的老皇帝就是不肯鬆口。

襄陽公主氣衝衝地出宮:“我再也不要理爹爹了!”

五天了!她整整求了爹爹五天,對方就是不肯答應,逼急了居然還讓她抄《女誡》!

“氣死我了!”

“氣死我了!”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

襄陽公主頓住,抬頭看向對面,沒克製住輕嘶一聲。

好一個美青年!

對方也驚異地看著他。

“你在氣什麼?”

“你在氣什麼?”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說完,兩個人面面相覷,便情不自禁笑了。

襄陽公主:“我叫高襄,你呢?”

“高?還是國姓啊。”對方笑著說:“我姓許,叫許煙杪。”

兩人坐在熱熱鬨鬨的茶樓裡,許煙杪的聲音輕快又活潑:“我這幾天一直在找新房子,不是購買,是僦居。”

“我提了我的要求,莊宅行那邊說的好好的,說一定滿足,結果都是騙我!”

“我說想要性子好相處的掠房錢人(房東),他們拍著胸脯保證,說給我挑的屋子,主家一定很好相處!”

“結果給我找了一個會提前收掠房錢,還會趁火打劫漲價的主家!彆以為我不知道,他上上個房客,其母前來京師看望,他知道後就故意仗著對方母親需要落腳,提了兩成的掠房錢。”

說到激動處,指關節“咚咚”敲兩聲桌子,好似鼓點伴奏。

襄陽公主瞪大眼睛:“實在可恨!這種人的房子不能住!”

“對啊對啊,我也這麼覺得!”

“然後還有一次,我說我不要緊鄰溝瀆的,雨天時汙水會從溝裡冒出來,漫進庭院,就算沒有汙水,我也不喜歡濕漉漉的屋子。他們也說好,帶我去看的房子,附近確實沒有溝瀆,但是是地段偏僻的茅屋,還信誓旦旦和我說房頂不漏水!”

“怎麼可能不漏水!我都看……我都知道的,之前每一個住戶,每次下雨時家中鍋碗瓢盆全得出來上工!”

“還有還有……”

許煙杪叭叭叭叭說了一通,說得襄陽公主歎為觀止,都想知道這人的消息來源是怎麼來的——比話本中的丐幫還消息靈通!

這搞得襄陽公主都想傾訴一下了。

於是在許煙杪吐槽完這幾天找租房的經曆後,她也開始吐槽了:“我爹爹就是個老頑固,我說想去家裡的酒樓乾些活計,他非不許,說女兒家拋頭露面不好看。”

“他還說我嬌生慣養,去了也乾不成什麼。那我不會經營酒樓,我還能不會站大門口迎來送往嗎?而且我算賬也不差,隻要他想,他明明可以找到一個我能坐的位置,我可以自己往上爬!”

“他就是不想答應而已!”

許煙杪想了幾秒後,腦門“叮——”一下,有了個主意。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可能有點缺德。”

“沒關係!快說說!”

“你爹有什麼心愛的東西或者特彆在乎的人嗎?”

“我娘。”

“那不就好辦了!我跟你說,打蛇打七寸……”

許煙杪小聲嘀嘀咕咕,襄陽公主越聽,眼睛越亮。

當晚。

椒房殿裡,老皇帝興致勃勃地握起湯匙:“妹子,你最愛喝這個雞湯了,我喂你,啊……”

竇皇後耳根一紅:“多大年紀了!”

老皇帝:“多大年紀你也是我妹子,來,啊……”

竇皇後不好意思,但也十分甜蜜地正要張開嘴。

襄陽公主:“啊——”

老皇帝:“……”

竇皇後:“……”

老皇帝簡直驚悚:“高勝仙!你怎麼在這裡!”

襄陽公主捧臉:“來探望探望娘親。”

竇皇後騰地站了起來,脖子都紅透了:“你們吃,我今日的宮務還未處理完!”

老皇帝默默伸手,然而皇後走得很快,仿佛後面有什麼東西在追。

……

老皇帝和皇後逛禦花園。

上石梯時,老皇帝直接把宮人擠開:“妹子,我扶著你!”

竇皇後把手伸過去。

二人靠得很近。

竇皇後溫柔地說:“五郎,你記不記得當年……”

老皇帝正要默契地接話,突然感覺一陣汗毛直立,他是馬上皇帝,大大小小危機不知經曆過多少遍,當下便暴喝:“誰在那兒!”

灌木叢裡窸窸窣窣聲響。

老皇帝幾乎就要抬腳踹過去了。

襄陽公主鑽了出來:“爹!娘!好巧啊!”

老皇帝:“……”

竇皇後:“……”

襄陽公主:“對了,娘,你和爹當年是……”

竇皇後輕咳一聲,快速說了當年的事。就是半點旖旎氣氛都沒了。

老皇帝::(

如此三五次之後,老皇帝忍無可忍,丟了個官職給襄陽公主:“如今過年,比較忙,等過完年你再上任!”

“好哦!爹爹你最好了!這幾天我出宮住啦!”

老皇帝:“……”

翌日,老皇帝上朝。

聽見許煙杪美滋滋的聲音。

【終於找到房東人又好,地勢不爛,不漏水,鄰居看著也好相處的房子了!】

【果然,好人是有好報的!】

【這肯定是我給高襄出主意後,老天給的獎勵!】

【聽高襄說,她爹讓她過完年再去上工,也不知道是什麼工作,而且高襄還說她爹摳門,要先試用她三個月,還不給薪水……嘖嘖,摳門程度堪比老皇帝啊。】

金台上,老皇帝面無表情地握緊了拳頭。

許煙杪,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