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1 / 1)

顧星河的靈魂回到他原本應在的時代,另一位“不速之客”卻仍然因為命途的不同,在時光的長河裡周轉著。

李廷玉知道自己現在的記憶很混亂。

他開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念高中的年輕人,還是努力到極致卻“一事無成”的李教授,太多不同的記憶在他的腦袋裡打轉,最終造成他現在兩相混合的局面。

他既知道自己不屬於這個時空,能夠略微脫離地看這個世界發展的狀況;另一方面又被另一個靈魂裹挾著,做出由自己本能情緒催動下,可能會按照曆史軌跡做的事情。

時間的洪流沒能帶走他,李廷玉在聯係關林後,同樣感到一陣暈眩。

他撐住額頭,也以為自己要回到熟悉且危險的高中。

這讓他心有不甘。

耳邊似乎仍然還在聯絡的關林沒發現這些異常,仍然在驚疑不定地進行確認:“你是李廷玉教授?我看到新聞了,你沒有拿到項目,你知道不向協會報備而自己組建項目組,是會讓我們進牢子裡蹲上一段時間的罪行嗎?”

關林難以想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是桑秋項目組的核心成員,負責過這個項目組內的多個重點部分,在項目組其餘成員心裡也很有份量,很多繁瑣但關鍵的項目流程,都是他一手操辦的。

當年在大學就讀時,關林就是桑秋導師手下的研究生,並且在桑秋的引導下一路讀上博士,對桑秋這位年輕的教授非常敬佩,在項目組內也是誌同道合。

正因如此,他和桑秋的關係很不錯。

這段時間,他同樣陷入悲傷中——毫無疑問,是因為桑秋的突然離世。

這讓他不得不在醫院住了幾l天,才重新和上級交接項目進度。

雖然對桑秋的離世感到痛苦,但作為一個負責的研究人員,關林仍然按時負責了接下來的交接任務,並且統一其他項目組人員的想法,才成功讓上級同意並開啟了競選會。

不過,正是由於這些原因,他和李廷玉有過幾l次在桑秋帶領下的碰面,有了聯絡方式。

這也是關林到現在還沒掛斷電話的原因,他知道李廷玉有多麼不同凡響。

出於情誼,他謹慎地勸導:“我知道你在項目組失利,完全是被審判官搗亂,但你現在的想法,是否有些太過激進?”

李廷玉沒有掛斷電話,他扶著樹乾,找了把街邊的長椅坐下。

腦內的暈眩感並沒有完全消除,但好消息是,加深的程度很慢。

經曆過之前的事情,李廷玉隱約能感覺到,這種暈眩感正是他要離開這個時空的預兆。

不過既然現在暈眩程度加深得很慢,說明他還有時間,把自己現在的構想說明白,又或者是以高中生的身份看明白。

李廷玉:“我知道你在這次項目競選中的努力,但我想首先確認一點,你之前所有的努力,是為了讓你和桑教授共同的研究理想實現,讓你們的理論能夠完美地付諸

實踐,沒錯吧?”

“然而現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份項目到了顧星河的手裡,”李廷玉明示他,“計算機不是你和桑教授的研究方向,那麼就算競選成功,你的努力也都白費了。”

關林:“......”

他像是猛然間在街上被扒下外套,冷得說不出話。

李廷玉的把握隨著這陣沉默驟然上升。

他抵抗著腦內逐漸加深的暈眩感,將自己要說的話講完整:“帶著你的、你們的成果,來我這裡,雖然選擇的方向不完全相同,但我往......因子異變方面的攻堅也是你們繼續的方向之一,這能讓你們實現研究目標。”

關林仍舊沉默不語。

雖然李廷玉說得很輕鬆,充滿前景,但關林的腦袋並不壞,他知道這些看似平平無奇的聊天內容,一旦實現,那就是請他進牢房坐一坐的鑰匙。

但他確實有些動搖:“你冷靜點。”

“這不是我能不能冷靜的問題,而是你必然失敗的事情,所以我在提前邀請你,事實上我並不指望你能立刻收拾行囊投奔我,”李廷玉沉聲說道,“但是你明明也知道一個事實,首先在顧星河手下你必然發揮不了原本的作用,他肯定有自己的依仗組員,其次上級不會允許這個項目組繼續下去,隻要你還有堅持下去的想法,你必然要違背法律。”

關林:“還沒有到那一步。”

李廷玉:“但也不遠了。”

他們又雙雙陷入沉默,空氣似乎都因為這可怕的寂靜而停止流動,讓人呼吸困難。

火星已經冒起來了,現在隻需要往上吹一口氣,就能把火成功點燃,除此之外,當然還需要時間的助長。

“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在未來同意我的邀約。”李廷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為自己找出來的火星子鼓風,“我們都非常肯定,桑秋教授的項目是跨時代、甚至跨世紀的偉大傑作,儘管方向上出現問題,但這不是技術偏差,而是思路的差異......但不論怎麼說,致力於這一項偉大的事業,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

他說了很長一段話,聲音充滿感情。

這是關林沒見過的一面,於情於理,他因此不得不深入去思考對方的話,然而越是去想,越覺得講得有道理。

他被打動了。

“我隻想救人,我和桑教授都是,”關林猶豫地說,“我不會向上舉報這次聊天內容。”

他仍然沒有說,是否接受李廷玉的邀約。

但關林的“不舉報”,其實已經是成年人聊天暗語裡委婉的同意,也可以說是不反對,待考慮的意思。

雖然並沒有成功地立刻把人挖走,但李廷玉很滿意,他確信關林要不了太久就會過來,於是和對方禮貌地結束了這次聊天內容。

此時夜色更深,夕陽已經完全消失不見,昏暗的路燈照在他身上,甚至不能照出全部的身形,卻給人聚光燈般的焦灼感,暈眩感在燈光下被放大,李廷玉完成了電話的任務,不再

拚力抵抗暈眩的感覺。

於是順理成章地,他感到腳下一空,一陣天旋地轉後再睜開眼睛,又看見了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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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大家活得更好,也活得更久]

在暈眩中,李廷玉看見“自己”的記憶。

記憶裡,自己作為桑秋的同門,忽然在和桑秋隨口討論學習生物這門專業的意義。

作為特殊情況下的學校,雖然技術大大進步,但為了方便管理和節省成本,現在他們研讀的的生物專業並不隻是基礎理論又或者師範教學之類的傳統項目,而是融合了生物細分領域、甚至包括生物製藥等的大方向。

在這個方向下,專精的領域可以努力研究得更透徹,想融會貫通的也能學到更多的相關知識,隻不過會出現具體要做什麼的選擇中。

他們還沒有到一定得做出什麼研究的年紀,目前隻是靠著興趣做一點,還能邊做實驗,邊清閒地聊天。

當李廷玉聊到一個生物界每個人都會遐想的未來理想時,桑秋就是這麼回答他的。

“讓大家活得更好,活得更久,應該就能救更多人,讓更多人幸福。”桑秋手上的活計很簡單,隻是機械化的反複,於是他邊做邊說,“畢竟現在,外面的境況都糟糕成這樣了。”

李廷玉聽著:“嗯。”

桑秋感興趣地反問他:“你呢?”

李廷玉:“我?”

他沉默片刻。

其實他選擇這個專業,並不完全是為了興趣,隻是為了追逐偶像的腳步。

在高中時期,他本想以學習並模仿桑秋的形象,以獲得桑秋的關注和賞識,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桑秋,對方捐贈的獎學金沒有白用,他是個非常出色的人。

但桑秋幫過的人太多,對他印象並不算深,更何況還受到了陸雪執失蹤事件的影響,記憶混亂。

因此在高中辛苦了三年,並沒有得到桑秋太多的關注。

李廷玉覺得這個路子走不通,決定跟桑秋一同前行,才走上這個生物大專業的道路。

沒有什麼理想,隻是執念而已。

但看著桑秋好奇的表情,他不想承認自己沒有理想,於是應道:“我的話,和你一樣。”

隔著防護服,他看見桑秋的眼睛彎彎:“那可太好了。”

謊言說多了就成真的,這次也不例外。

科研並不是簡單的事情,在這條道路上走得越遠,和桑秋靠得越近,李廷玉越是覺得自己已經接受了那套理念:他想救人,讓人活得更好。

於是帶著對命運不公的憤恨,帶著對項目繼續下去的執著,以及心裡他人埋下的理想種子,李廷玉決定繼續這個項目組,哪怕頂著違法的風險。

他在一本手記上寫下開始項目組後的“呈堂證供”。

[我確認這本本子的所屬權將歸於我李廷玉所有]

[這本不出意料,也許成為我的實驗手記,我猜想過它大概率會出現在法庭上

......]

他以為自己做好萬全的打算,做好最壞的準備,卻沒想到和命運賽跑,自己還是棋差一招。

在看到劉明偷拿實驗成果,並且提前誤服,促使整棟實驗樓陷入可怖的喪屍危機後,李廷玉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大錯。

救人變成殺人,救世主的夢想化作滅世的現實。

[不論如何,我害死了他們]

李廷玉無比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他看著熟悉的人臉上露出癲狂的貪婪之色,嘴邊血跡和眼底血絲暴起,腦內神經出現難以逆轉的傷害,甚至有不斷蔓延的趨勢後,明白了自己的罪過。

[我是研究出喪屍病毒的罪魁禍首]

[不論如何,我的項目實驗背負著累累人命]

李廷玉用最後的時間,將能夠緩解弱化狀態的喪屍病毒抑製劑放入書櫃後的夾層,並且打開了頂樓的稀釋噴灑劑。

初代喪屍的攻擊讓他逐漸開始失去意識,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也成為自己實驗的小白鼠。

他砍下了劉明的頭,想把下面幾l層的裝置也打開,避免病毒流出大樓,禍害整個世界。

但他失敗了。

[我是罪人]

渾渾噩噩在五樓作為喪屍遊蕩,偶爾清醒的時候,他會想起自己父親死前詛咒自己的話。

[父親說:你和我一樣]

他說對了。

他不一定遺傳了李愛仁的暴力因子,但他造成了更多人的傷亡,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家暴罪犯”。

數年後,他好像又看見了桑秋的影子。

走到自己面前,拿斧頭砍下自己的頭顱,解決了自己痛苦的一生。

大概是夢境,他想,桑秋早就走了。

不過就算如此,做個美夢也不錯。

他忽略了對方頭頂上的[戰鬥的巧克力]的框框,眼神陷入死寂。

在最後一秒,李廷玉忽然想起自己在手記第一面,在事態失控後,重新補上的最後一句話。

[......不出意料的話,這將作為不完全構成證據的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