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靜下來，原本刷刷記錄著的陳川放下紙筆，低聲向陳書問道：“要不送派出所，或者刑大？”
“你們...你們不管了嗎？”
陳書還沒回答，原本趴在桌上的顧小雪應該是聽到了聲音，抬起頭來發出無助又無力的聲音。
一般來說，特警是不負責具體案件的辦理，不過這也不能一概而論。相比那些長年在辦案一線爬摸滾打的治安警或刑警卻是要遜色一些，可這不代表特警不能辦案。比如這次大隊長李達在單位後院翻新的辦案區，也是得到了分局領導的首肯。
眾人將視線集中在陳書的身上，眼神中皆是十足的期待，仿佛隻要他一出手，事情就能順利擺平一般。
陳書搖了搖頭，輕聲安慰道：“顧小雪，你這案子既然已經向派出所報了案，那麼就該由他們負責管轄。我們雖然都是警察，可屬於不同的兩個部門，所以不好插手。”
顧小雪的眼眶裡已經泛出淚水，可憐兮兮地看著眼前這位和藹可親的警察，猶如溺水之人抱住的最後一根浮木，哀求道：
“警察叔叔，昨天我去派出所報案以後就一直守在他們門口，可直到那給我做筆錄的警察都換好衣服下班回家了，也沒見他給我聯係。
“我膽子小，當時也不敢攔著他問為什麼。可我知道他們一定是沒把這案子當回事。說什麼讓我回家等通知，這不就是和我以前丟了手機哄著讓我回家一樣麼...
“花姐...花姐她一定是遭了殃，我這幾天都沒睡覺，今早上在這裡轉了幾個小時是越走越害怕。嗚嗚...你們再不救她可能真的就要死了...嗚嗚...我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就沒人瞧得起我們這賤命...”
顏晨熙看著坐在身邊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心有不舍，轉頭看向陳書，懇切道：“書哥，這事情你看看能不能搭把手？畢竟也是個獨自在外打工的女孩，一個人在外地孤苦伶仃的也不容易，我們要是再不管可就沒人管她們了。”
特警大隊因為直屬於正明區分局，所以其管轄範圍可以是整個正明區。
自古，英雄就難過美人關。
陳書長歎一聲，無奈道：“我先出去打個電話。對了，顧小雪你知道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叫什麼名字，姓什麼嗎？”
顧小雪抬頭擦了擦眼淚，抽涕道：“不知道，不過看著挺年輕，應該沒比我大多少。”
陳書點點頭，知道應是實習學警徐磊。他走到牛排館門口，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拿出手機打了過去。
“喂，師兄，啥事啊？”徐磊一如既往沒心沒肺的聲音。
學生就是好，沒有工作壓力，也不需要承擔什麼責任。來派出所實習，除了是學校布置的實習任務，其實他們的心態更像是過來遊山玩水，看戲一般。m
陳書問道：“在乾嘛，忙不？方便問點事情嗎？”
“我還能乾啥，做筆錄唄。誒，你先等下。”
聽筒裡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徐磊走到了詢問室的外頭走廊，隨即裡面傳來了聲響。
“師兄，你說吧。”
“三天前有個叫顧小雪的女人去你們所裡報案，說是她朋友花姐失蹤了，這案子你清楚嗎？”
“嗯。名字是我忘了，不過確實有這回事。這倆人好像是小姐吧？”徐磊的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大多數警察對於這些人天然存在著優越感和輕視之心，這源於職業特性上對於這類人日常的打擊和管製，以及他們的畏懼。
“這案子劃給哪位民警辦理，接下來是什麼流程？”
徐磊隻是負責給報案人做第一次詢問筆錄，案子的最終歸屬還是當日值班的治安民警。
“哦哦，案子應該是王哥的。最近局裡搞了個‘百日行動’，大家都在加班搞反詐。我估計這案子得撂著。怎麼了，師兄，這個要關照一下嗎？”
“沒事，我就問一下。謝了。那我先掛了。”
在電話裡，陳書知道了這個案子是由治安組的王崇明負責，從徐磊的口中得知，如今中山所的治安民警的重心都在分局的“百日行動”的任務指標上，按照慣例，這失蹤案顯然會被束之高閣。
已經沒有必要打電話給王崇明了，這種成年人的失蹤案，還是由朋友過來報案，自然是無法引起重視......陳書將手機塞回口袋，正準備走回牛排館的時候，就聽到後面傳來喊叫聲。
“陳書，等我一下。”
聲音很熟，陳書停住腳步，轉身看去，見李夢快步向其走來。
瞌睡來了送枕頭。
雖然特警也有受理行政和刑事案件的權力，可乍聽起來還是和特警慣常給人的印象不同。
現在刑大的李夢過來，就合情合理了。再說了，前頭的案子還是他墊的背，這會兒讓李夢幫襯幾下也是應有之理。
陳書看著走近的李夢，嘴角不自覺上揚起來。
“領導都回去了，我過來蹭你點飯吃一下。想通了要過來我們刑大嗎？”李夢走近陳書，見對方兩眼發光盯著他看，狐疑道。
他的心裡還是存著勸說陳書調任刑大的念頭，隻不過也不知道是真心實意希望警院同學脫離特警的“困境”過來一起工作，還是為了彌補先前那起槍殺老a的事故。
陳書瞥了眼李夢，笑道：“想什麼呢。裡頭正好有個案子，你過來一起聽聽。”
“案子？”刑警李夢出於職業習慣，立馬將腦中雜亂事情拋到一邊，跟著陳書走進牛排館。
兩人回到座位旁，陳書讓陳川將先前做的筆錄拿給李夢看著，他沉聲道：“顧小雪，這位是刑大的副大隊長，你這案子他會跟進的。”
“啊，好的好的。謝謝，謝謝，太感謝了！”顧小雪連忙站起來鞠躬道謝。
原本已經死心的她，在見到那溫柔的特警出門沒多長時間就順手就帶來一位刑警，還是副大隊長，心裡又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哎喲。”
慌忙起身的顧小雪不小心撞到了正從旁經過的服務員。“咣”一下，那服務員戴著的眼鏡先是摔在桌子上發出一聲不響的聲音，然後咕嚕一下滾到地面。
所幸地上鋪著的是地毯，眼鏡應該無礙。
心急的顧小雪沒有搭理這服務員，隻是側了側身體，讓過半身位置方便對方從地上揀眼鏡。
陳書瞥了眼，是先前那位給他們端送菲力牛排，打扮時尚的中年男人，也就是這家牛排館兼任廚師和服務員的老板。
“大隊長，救救我姐妹吧。求你了......”顧小雪直直看著李夢，雙手伸過桌子抓在李夢的手腕處，低聲哀求道。
“哦哦，好的好的。你先不要急，我看一下。”
年輕有為的李副大隊長雖然是臨時被陳書架在了烤爐上，神情上還帶著點茫然，不過顯然很吃這一套，尤其還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小姐姐。
態度溫和的李夢看完筆錄，同樣和氣的對顧小雪說道：“這事情我知道了，回頭我們會調查的。你先回去，到時候等我們通知。”
怎麼和派出所的警察說一樣的話......顧小雪猶豫了會兒，看了兩眼站在旁邊沒有說話的特警，終究還是“嗯”下。
她全身軟了下來，呆坐許久，眼眸之中難掩失落，輕聲道：“知道了。”
顏晨熙起身將沉默的顧小雪往牛排館外面送。
見兩人離開，李夢單手捏著筆錄紙晃蕩幾下，曬笑道：“都成年人了還到處亂跑，我們警察又不是幼兒園老師，難道還得天天跟著她們屁股後面轉？我們大隊現在警力挺缺的，沒有多餘的人手乾這事。”
顯然，李夢得出了和中山派出所治安警王崇明同樣的結論。
雖說沒有表達出來，不過李夢輕蔑的眼神還是流露出幾絲對小姐的輕蔑。
習慣和李夢唱反調的陳川第一個跳了出去，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哦，陪局長過來拍照搞宣傳就是有時間，現在群眾報案了就是沒時間。”
李夢嗬嗬一笑，反諷道：“你一個機關下來玩的人懂什麼？好好在基層鍍一年金早點回你的大院裡頭吧。”
這話似乎觸了陳川的逆鱗，他頓時跳了起來一把扯開自己的作訓服，指著腹部上一個類似小孔的傷痕，氣呼呼道：“老子前面為什麼中槍你小子不清楚？幸好老子命大打在腸子上，不然我們就下輩子見了！”
李夢雙手抱胸，繼續和陳川針鋒相對。
兩人也算十來年的同學關係了，每次見面到最後都會吵架，陳書也是頭疼得厲害。他拉開兩人，眼神裡流露出嚴肅和沉重。
他搖頭道：“李夢，能出來做小姐的都是在社會上打混多年的人精，機靈得很。她們要是出事，情況不會妙，我們得認真對待。”
自知理虧的李夢在氣勢上頓時矮了一頭，不過他還想再說點什麼。
陳書擺擺手，側頭示意旁邊紛紛投來的眾多視線。
“先上車，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