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明區公安分局，副局長辦公室

房間內彌漫煙霧，茶幾上放著一疊資料，最上面一張的右上方貼了兩寸的單人照，拉近鏡頭一看，赫然就是東明派出所的楊海峰。

常務副局長張局和政（-zhi）處羅主任坐在緊靠門旁的沙發上，一人一根藍利群，皆是悶頭抽煙，互相都不搭理對方。

“咚咚咚！”

房門被輕輕敲了三下，聯絡員小李推門輕步走了進來。

張局皺著眉頭，嘶啞著喉嚨說道：“什麼事情？就不能等會兒再進來嗎？”

先前這兩人在辦公室裡吵得火熱，就在隔壁屋辦公的小李不可能不知道。隻不過眼下這事情很重要，他左思右想還是硬著頭皮進門彙報。

他將在自己辦公室打印出來的相同的兩份文件資料分彆放在張局和羅主任面前：“張局，羅主任，這是楊海峰的辭職報告。”

“什麼！”

張局馬上吐掉嘴裡的香煙，一把抓過茶幾上的a4紙看了起來。

羅主任隻是瞥了一眼，紋絲不動。

“哎！”

張局按下心裡的煩躁，耐著性子問道：“老羅，你說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倔呢？處分歸處分，這起碼衣服還穿著嘛。”

羅主任：“你比他更倔。這孩子是個明白人，知道出了這事情以後，他在局裡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長痛不如短痛。”

張局：“哎！”

羅主任看了眼站在旁邊眼觀眼鼻觀心的小李，勸道：“張緒...張局，這件事全局幾百號人都盯著看咧。即使你是常務，也壓不下的！”

張局：“哎！”

小李看了眼仰頭盯著天花板，接連唉聲歎氣的張局，徑直接過話頭：“羅主任，那你說該怎麼辦？”

羅主任斬釘截鐵：“按程序辦！”

“哎！”

......

陽藝街道，東明派出所，二樓辦公室

副所長許超凡面色極為憔悴，心裡也是鬱悶至極，幾周沒有打理的頭發如鳥巢般蓋在了他的頭上。

他軟綿綿地坐起身子，從屁股底下摸出一包皺巴巴的“555”牌香煙，抽出一根自顧塞在嘴裡。

“陳書，你來了？”

這一幕映在陳書眼裡，特彆不是滋味。

他坐在許超凡對面，悶聲道：“小楊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超凡突然一把抓下嘴裡裡的香煙，狠狠地砸在了腳邊。

低著頭，就那麼盯著腳邊看著，過了許久，方才緩緩說道：

“小楊太傻了！上次我們在辦理eme案件的時候，他認識了裡面的一個小-姐，一番交流之後以為對方真的是掙紮求生的失足少女，還用自己的工資補貼她的“艱難”生活。

後來兩個人也是頻繁聯係。小楊為了她還幫著給一些管理不夠嚴的掃huang掃毐行動通風報信，甚至還幫她查過她凱子的家庭情況，理由是她說遇到了愛情怕被對方欺騙。”

赤果果的降維打擊......陳書跟著輕歎一聲，此時他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麼不把小楊私自放人的事情通告給許超凡。

也許事後小楊會受到處分，帶隊的許超凡會受到牽連，但是起碼能引起警惕，不會在後面再犯下天大的錯誤。

“事情是怎麼爆出來的？”

許超凡彎下腰撿起了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香煙，吹了幾口上面的灰塵，重新放在茶幾上：

“這個小-姐確實是有一個患病的妹妹。因為要給妹妹治病導致家庭困難，不過她爸媽還是把她供出了大專，本來希望她能上班改善下家裡的條件。

結果她毅然下海，紙醉金迷，自畢業以後就沒往家裡打過一分錢。而這個“真相”之所以暴露出來，還是因為她母親想來看她一直沒有聯係到，怕她被騙傳銷了，所以一個人從幾百公裡外的老家找了過來，最後找到我們這兒報警。

姓名、外貌都對上，這個母親眼裡的爭氣女孩，就是個垃圾，都tm是垃圾，當婊子還想立牌坊！還來禍害我兄弟！”

陳書心存希望，試探道：“許哥，小楊這事局裡的意思是怎麼處理？”

許超凡長歎一聲：“在局裡下一步結果出來前，小楊他自己提交了辭呈。”

這種處分是要跟著警員的履曆背上一輩子的。即使最好的情況下，小楊依舊能保留住公職，但他的前程可以說是全毀了。他還年輕，辭去公職到外頭拚搏一下也許還有盼頭。

但是，他的警察夢，那為之苦讀了十年的艱辛，卻是隨著他遞出的那封辭職信而永遠破碎。

“哐當。”

茶杯摔在茶幾上，然後滑到地面，碎了。

許超凡看向陳書，這位一起辦過案子的兄弟單位的治安副所長臉色煞白，目光呆滯，像一具沒有生氣的木偶。

“陳書，你這是......”

陳書長歎一聲，把當初在監控視頻上看到小楊在eme後門私自放人離開的事情講了出來。

“啪！”

許超凡一拳砸在了茶幾上，站起身來怒喝道：“陳書，你這哪是幫他！你這分明是害了他啊！”

陳書垂頭不敢對視許超凡的眼睛，握緊了拳頭卻是始終說不話來。

要是時間能倒流，他真想回到過去給當時愚蠢的自己扇上兩耳光！婦人之仁！

可此時，再多的解釋都是無力的。

“小楊他才從警院出來，社會這麼複雜，他哪知道對與錯？說不定這次是無關緊要的人，下次就是裝可憐的主犯！”

“......哎，已經沒有下次了。”

許超凡頹然地倒在了沙發上。

過了很久，他有氣無力的安慰道：“兄弟，你也不要自責。其實當初你要把這事情告訴我，我也會和你做出一樣的選擇。”

在基層執法，並沒有人們想象中的絕對公平正義和正確。有時候，常在河邊走的警察也會濕了鞋子。

這時，旁邊看著的同事，隻要當事人不是逾越了底線，大部分的選擇都是能拉一把是一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也屬正常。

辦公室霎時之間安靜了下來。

“許所，這裡有特殊警情，請來下值班室。”

擺在辦公桌上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許超凡起身走到辦公桌旁，拿起對講機按下通話鍵，有氣無力地說道：“收到。”

拖著腳步踱到走廊，關門的時候輕聲說了句：“警察，真不是人當的，這是他的命。”

門關上後，辦公室裡一片寂靜。

陳書垂頭坐在那，一股巨大的疲倦感湧了上來，像是能將心鑿出一個窟窿一樣。

“師兄好！”

腦海中，仿佛又響起了兩人初見時，小楊興高采烈地向他敬禮打著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