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一章 守信者千裡赴期,狐疑者杯弓蛇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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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安陸城,諸葛恪的府邸。

正午將至,正堂之上的桌案處,擺放著數不儘的饕餮美食。

第一道,水煮鹿肉,用小鹿腹部的肥肉,然後搭配竹筍和香蒲一起煮熟;

第二道,燉狗肉。將肥狗肉熬湯,最後再鋪上石耳菜便大功告成;

第三道,獸脊肉。將獸的裡脊肉切片,然後烤製而成即可。

除了這些外,類似於烤裡脊、燙鯉魚片、芍藥醬拌雞肉這類的下酒菜,也是琳琅滿目。

再配上一壺諸葛恪最喜歡喝的清新淡雅的蘭香酒,以及那,紫蘇配上醃製過的蔬菜,做成的開胃菜,難免讓人食指大動!

這些,都是諸葛恪為了迎接摯友卓恕而準備的宴席。

一年前的約定,這一年的十二月初八,也就是今天…哪怕諸葛恪是在刀山火海,還是在蒼穹之巔,是在萬裡之外,卓恕也一定會登門赴宴,這是兩個信守承諾者的“君子之盟”!

隻不過,眼看著正午就要到了,酒席都擺好了,可這位諸葛長史的賓客遲遲沒有到來,一時間,同樣赴宴的文吏不由得小聲議論起來。

“你說,咱們長史能等到這位摯友麼?”

“不能吧,聽聞那卓恕住在江東,距此數百裡之遙,更要經過淮南這等戰亂之地?我若是他,決計不來…”

“是啊,可惜了咱們長史這麼費心…”

“噓,小聲點兒,至少證明,咱們長史是重義之人!”

儘管這些竊竊私語聲…音調極低,可諸葛恪耳朵靈,倒是聽到了一些,隻不過,他始終表現的氣定神閒,坐在主位上,繼續等待著他的摯友。

廖化也來赴宴…

隻不過,他的心思全然不在這宴會上,抬起頭看看天,廖化忍不住走到諸葛恪身旁,一屁股坐下,輕聲道“舉辦這麼隆重的宴會,當此風聲鶴唳的時刻,你還有這心情?”

廖化的言外之意自然是關羽。

也是…

關羽都中了毒箭了,四處遍尋能“刮骨療毒”者,可這邊諸葛恪還在大宴賓客,甚至,還在等一個似乎絕不會來的摯友,這事兒…在廖化看來,已經有點兒詭異了。

哪曾想,諸葛恪大手一甩,他表現出了彆樣的灑脫,“這本是我答應摯友的事兒,便是這宴會中的菜肴,都是他在一年前定下的,關公的事兒自有雲旗公子操持,雲旗公子沒有讓咱們去江陵,那咱們的任務便是守住這江夏,做好本份之事…其它的,你、我就不該多費心思!”

本份…嗬嗬…

廖化淡淡的笑出聲來,他也的確想像諸葛恪一樣灑脫,可他做不到啊,他此前可是關羽的主薄,這種關係,就類似於雲旗公子與他諸葛元遜一般了。

說不擔心,那才是假的!

可看著諸葛恪如此淡定的表情。

廖化隻能“唉”的一聲,歎出一口長氣,順著諸葛恪的話道“你說本分,那我倒是聽說,雲旗公子發往咱們這邊一批軍械…是有這事兒吧?”

這事兒,哪怕是掌兵的廖化也隻是聽說…

而且軍營中,有關這條消息傳得神乎其神,有模有樣…讓廖化都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故而趁著這個宴會的機會向諸葛恪求證。

“噓…”哪曾想,諸葛恪連忙比出食指,他壓低聲音,“雲旗公子特地交代過,這事兒可不能聲張!”

此言一出,廖化連忙閉嘴,他既驚又喜的意識到,這批雲旗公子送來的軍械或許大有文章,或許又要讓曹軍遭受重創。

心念於此,廖化連忙轉移話題“這午時眼瞅著時間就到了,可你這位朋友…這麼好的宴席,都涼了就可惜了,要不咱們先吃吧?”

“不!”諸葛恪語氣堅決,“午時還未到,客人不來,主人怎麼能先動食筷呢?”

這…

突然間,廖化對諸葛恪越發的不能理解,他忍不住再度潑了盆冷水,“會稽與江夏相距何止千裡之遙?怎麼可能有人按時而來呢?”

廖化的話方才脫口。

忽聽得——“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伴隨著清脆嘹亮的吟詩聲。

一個翩翩然的公子從諸葛恪府邸的正門處踏步而入。

因為諸葛恪提前有過交代,故而…大門是敞開的。

曜日之下,隻聽得這翩翩公子大喝一聲

“哈哈…諸葛元遜,你這宴席中的酒肉,早在街道時,我便聞到香味了,讓我猜猜,水煮鹿肉、燉狗肉、獸脊肉、於烤裡脊、燙鯉魚片、芍藥醬拌雞肉…還有你、我最好的那口蘭香酒與紫蘇醃菜,哈哈…還沒進門,早已是食指大動,尋香而來——”

此言一出,廖化抬頭,滿座賓客抬頭,諸葛恪已是豁然起身,“我就知道,便是千裡萬裡,卓恕兄也必定千裡赴期而來!”

來人正是卓恕。

——千裡赴期的卓恕。

一時間,滿座寂然!

就連廖化也驚在原地,真有這等守信之人為了赴約…能…能不遠千裡而來?

這也忒不可思議了吧?

其實…更不可思議的還在後面。

何止是卓恕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來了一個能“刮骨療毒”的神醫,一個東吳最有國士之風的將軍!

這算是另一種形勢的——來一贈二!

這邊廂,卓恕千裡赴期,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摯友諸葛恪,而這一條“信守承諾”的行為,注定要被世人傳為佳話,傳揚千年。

那邊廂,當卓榮撕下“刮骨療毒”的公告後

一乾官兵迅速的將她圍住,出於保護卓榮,淩統踏步上前,將她攔在身後,用他那滿是瘡口的身體死死的守護住卓榮!

卓榮突然感受到一股很莫名奇妙的感覺…

仿佛,身前保護他的男人,不是命懸一線,而是每一處身體都孔武有力一般,充滿了男子氣概。

這時,此間的統領麋路迅速的上前,他驚喜的看著卓榮,有驚喜的看著她撕下的那封,尤在她手裡的告示…

連忙問。“姑娘真能刮骨療毒?”

說這番話時,麋路難免多少有些擔憂與失望…眼前的女子太年輕了,這樣的年紀,無論如何,似乎也很難講她與“刮骨療毒”這樣神乎其技的杏林手法聯係在一起。

卓榮沒有回答,隻是點頭示意。

這下,麋路的語氣登時間變得恭敬至極,“姑娘小小年紀,不知…是師承何人?”

這句話一出,卓榮表現出她驕傲的一面“我既敢接告示,便不是糊弄你們的,我說能刮骨療毒就是能刮骨療毒,你若是不信,那這告示還你,我還不刮了…”

這…

隨著卓榮的話,當即麋路再不敢追問,連忙伸手示意。

“姑娘,這邊請…”

是啊,這麼大的事兒,他哪裡能做主。

雲旗公子不在,那麼…就必須要問過此間的諸葛長史與廖化都尉。

一乾官兵小心謹慎的將卓榮與淩統護送在當中,往諸葛恪的長史府邸行去。

人群中也紛紛議論了起來…

“這女子年齡這麼小?能行麼?”

“她若能刮骨療毒?我自斷一臂…”

“世間多有虛張聲勢之徒,隻是…如此年紀輕輕的女子,倒是少見少見…”

儼然,百姓們也多不相信卓榮能“刮骨療毒”,能救得了關羽。

倒是在議論的人群中,一位翩翩儒雅的中年男人面色大變,他忍不住驚呼出聲

“淩…淩公績?”

這話脫口,他連忙捂住了嘴巴,左右環望,確保沒有人注意後,這才小心翼翼的擠出人群。

追上那一乾官兵,他仔細的又看了兩眼,很隱秘的看…確保不被發現的看。

他特彆留意的是淩統…

還是篤定…那女子他不認識,可那男子…是…是淩統淩公績啊!

“淩…淩將軍…他不是在肥水曹營一戰中,在那大火中與敵將張遼搏鬥時失蹤了麼?怎麼…他怎麼會在這裡?”

輕吟出這番話的儒雅中年男人乃是諸葛瑾。

駱統歸來後,諸葛瑾也算是完成使命,他被孫權召回江東,支援合肥城。

正巧途徑江夏…

尋思著“侄兒”諸葛恪在這裡做長史,許久未見,甚是想念,於是就悄悄然的特地繞了個道兒來到這江夏郡的安陸城。

可不曾想,“侄兒”諸葛恪尚未遇見,倒是先遇見了“淩統”!

諸葛瑾是目送著卓榮與淩統走進“侄兒”諸葛恪的府邸,這讓本打算去看看“侄兒”的他一時間駐足不前了。

“怎麼會這樣?”

諸葛瑾喃喃自問。

——元遜是因為過繼來荊州的,伯言是被逼無奈來荊州的,子敬是因為醫治傷病來荊州的,可現在…就連公績也來荊州了麼?

——他…他又是為什麼而來的?他還回去麼?

一時間,諸葛瑾茫然了,他宛若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主公對公績如何,他十分清楚…

“自打主公繼位後,對小小年紀的淩統可是不薄啊…那麼他…他為何會出現在此?”

這道聲音極輕極細,細到唯獨他諸葛瑾自己能聽得清楚。

他更清楚的是…

壽春一戰,甘寧與淩統用“燃燒罐”焚了曹軍的肥水大營,重創了曹軍,挽回了淮南戰場的頹勢,也讓吳侯終於站起來了。

可這一戰後,曹軍失去了張文遠,東吳軍失去了淩公績!

這對於雙方都是無法接受的損失。

而更讓諸葛瑾,乃至於東吳無法接受的是,淩統不是損失,而是…而是出現在荊州,這…這對與東吳才是一記悶錘啊!

呼…

呼…

粗重的呼氣聲從諸葛瑾的心頭不住的傳出,他的臉色難看至極,他重重的凝著眉。

這一刻,他多麼想也衝進去,就問那個曾經的“兒子”,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麼?為何淩統會在這裡?

為何淩統與一個女人要一道為關羽刮骨療毒?

可他知道,他不該衝進去…

他與他曾經的兒子已經各為其主,已經漸行漸遠了,他不該利用這層關係去獲取任何的情報,這不像個使者,更不像個父親!

可…

“不行…”

終於,諸葛瑾還是過不了心頭的那一關,他重重的咬牙,在遲疑了片刻之後,他迅速的轉身往城外碼頭方向行去。

淩統沒有死;

淩統在江夏;

淩統要為關羽刮骨療毒…

這事兒太大了,他必須第一時間趕至合肥,將這消息稟報給吳侯,讓他…讓他有所準備!

“哎…誒呀…”

諸葛瑾一邊走,一邊重重的歎息,他的心情仿佛從見到“曾經兒子”時的期翼,刹那間就變的烏雲密布…

倒是這一刻,正午的太陽正毒,將他的影子拉的狹長——

正午,正是諸葛恪欣欣然擺宴的時候啊!

壽春城,衙署之外,立著一根木樁,上面掛著白布三尺,大書“忠”、“義”、“孝”三個字。

從江陵城被放出的司馬懿,正被曹軍兵士押解而來。

曹操不在此間,曹真作為他的養子,成為壽春城唯一曹氏宗族的代表。

不誇張的說,就是這個年輕的曹氏將軍,如今正掌握著此間所有人,特彆是“罪人”的生殺予奪。

“司馬仲達…”

當司馬懿被押上這木樁前,曹真怒目瞪向司馬懿,他指著司馬懿的鼻子大罵道“司馬仲達,若不是因為你,那陸遜何至於突然抵達江夏戰場,讓我軍毫無防備,被其突然襲擊?江夏何至於慘敗於此?我大魏何至於一夕間殞命十萬甲士?司馬仲達,你罪惡滔天,不容赦免,本將軍問你,你可知罪?”

“可笑…可笑…”司馬懿笑道“我不過是丞相屬官,勸降陸遜也是奉丞相之命,豈知那陸遜是唬騙於我?曹將軍如此責問於我,究竟是質疑我的勸降,還是質疑丞相的決策?更何況,十萬大軍之所以一夕間殞命,是因為那突然襲來,瞬間點燃,且無法撲滅的大火,是南陽兵的突然背叛,這些又與我司馬懿何乾?”

“何乾?”

曹真指著身後的木樁,“你可看到了這上面的字,忠、義、孝…你助陸遜千裡襲擊於禁將軍,致使江夏戰場潰敗,深刻影響到襄樊戰場、淮南戰場,此就為不忠,你葬送大魏十萬兵甲,濤濤亡魂無處可依,都是拜你司馬懿所賜,此視為不義,你不顧家兒老小,背叛曹魏,投降荊州,視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不義之徒,當梟首視眾,以儆效尤!”

面對曹真的無妄指責…

“哈哈…”司馬懿淡笑道“曹將軍,你、我素來政見不合,你恨我入骨,若我真如你所言,不用不忠、不孝、不義…單單其中一條,你怕是已經將我頭顱劈砍而下,擺放於這木樁之上了吧?”

面對曹真的咄咄逼人,司馬懿泰然自若的迎上他的目光,絲毫不懼,“你如今還不動手,怕是你還沒有這個權利處置我吧?是非曲直,自有曹丞相判斷?既如此…曹將軍何必再審呢?我司馬懿相信丞相的這份公道!也相信曹將軍不會忤逆了丞相的這份公道。”

“哼…”

面對司馬懿的狡辯,曹真冷哼一聲,仿佛司馬懿的話完全說穿了他的行蹤所想。

的確…

曹操特地派快馬來告知曹真,司馬懿這個人,先不要殺,也不要用刑,他曹操要親自審。

當即,曹真無比遺憾的歎出口氣,他輕蔑的望向司馬懿,宛若望向一隻案板上的魚肉“你以為你逃得了?你就這麼被那關麟大搖大擺的放回來?你以為丞相會放過你!”

“丞相是否放過我那是丞相的事兒,就不勞曹將軍費心了…”

司馬懿迎上曹真的目光…

其實,他內心中也有緊張,也有畏懼,也有彷徨,但已經到這一步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因為那毒藥,他橫豎也是一死,隻有想辦法斡旋其中,才能保命!

“押下去——”

曹真失去了最後的耐心,的確,他曹真沒辦法處置司馬懿。

且不說司馬懿是曹操親自封的軍司馬,單單他河內司馬氏一族的家底,就讓曹真無法手起刀落,削去這個男人的首級。

說起來,曹真與司馬懿是同屬一個陣營的,他們均是曹丕這一派…

可曹真就是看不上司馬懿,也看不上陳群、劉楨、吳質他們。

總是對他們有所防備。

或許…這就是宗室與氏族子弟間,永遠跨不過的那道彎,這也注定,氏族與宗室必將你死我活!

“我夫人在哪?我要見他…”

有兵士來押司馬懿入牢房,司馬懿大聲問曹真。

“哼。”曹真冷哼一聲,“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說話間,司馬懿就被帶了下去,他也不反抗,也不說出哪怕任何一句狠話,可他那堅定的眼眸中卻滿是信心,仿佛他就能篤定,他這一次可以全身而退!

這種眼神,讓曹真越看越是厭惡。

“砰”一聲,隨著司馬懿被壓下,曹真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整個案幾上茶盞中的茶水飛濺而出。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迅速的闖入,連忙道“曹將軍…城門外,張遼張文遠將軍回來了!”

啊…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因為司馬懿憤懣的曹真,一下子豁然而起。

他驚問道“文…文遠將軍回來了?”

說出這一句話時,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喜,儼然,張遼張文遠在曹魏的地位,哪怕是他曹真這樣宗室後輩中的佼佼者,也是必須仰望的存在…

“是!文遠將軍剛剛入城…”

“快,前面領路,我要去迎接大魏的征東將軍!”曹真這話脫口,親衛連忙轉身就打算去領路,可曹真方才邁出一步,他就琢磨出點兒不對勁兒來了。

“等等…”

他連忙喊停,接著問道“文遠將軍為何現在才回來?那天肥水大營被燒之後發生了什麼?他為何失蹤了?又為何這麼許久才回來?這些…他交代清楚了麼?”

方才還是文遠將軍、征東將軍…

突然,因為一抹隱晦的猜忌,曹真對他的稱呼直接改成了“他”!

“不對…”

曹真再度“吧唧”了下嘴巴,他的眼眸重重的凝起,他再度重複一句,“不對,有問題,有問題,有古怪!”

想到這,曹真仿佛下定了某個決心,他大手一揮,連忙吩咐身旁的親衛“查,你去查,倒著查,他怎麼回來的?這中間見了什麼人?接觸過什麼人?在丞相歸來之前,我要你統統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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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本想補一章昨天的,可好像、好像、好像…領導也發現我病好了。)

(然後我早上摸魚發了一章,後面就一路開會忙到了八點!)

(牛奶糖真是日了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