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能與故友飲酒敘舊,大慰平生(1 / 1)

太陽已經從東邊移動到正中的位置,這標誌著午時已到。

刺眼的陽光依舊照射下來,路旁的沙土已現出膽怯的光亮,倒是那本就枯萎的樹梢,沐浴在如此陽光下,顯露出了彆樣的昂然生機。

安陸城外,到處扔著魏軍旌旗,被人隨意踐踏,來往皆是江夏兵押著魏軍俘虜,關麟也下來此間踱步,諸葛恪在一旁笑道:“丟盔棄甲,這一戰,汝南軍來了兩萬人,能逃回去一半兒,那於禁怕都要燒高香了。”

張星彩也笑著說,“依我之見,當趁著如此大勝,一鼓作氣…攻了那於禁的軍寨!”

關麟笑著朝張星彩搖了搖頭,感慨道:“星彩姐可莫要小覷這個於禁…這一仗,不過是他的試探罷了!”

張星彩不懂,也就不再接話。

關麟則是抬起頭,手擋在眼睛上,眯著眼。

漸漸的手慢慢的露出一條縫,讓一縷陽光照射過來,哪怕如此,關麟依舊連忙閉眼,這是冬日裡,罕見的刺眼陽光啊。

——果然,小冰河期的氣候全亂了…夏天能下雪,冬天能豔陽高照…

眼眸再度環望整片戰場。

不由得接著感慨。

——這就是魔法攻擊的效果啊!

就在這時,廖化來稟報,“太守,董超率殘軍已經退入曹軍的璧山大營,於禁在營外早就深挖壕溝,結下防守架勢,我軍並未追擊!”

關麟微微頷首,“做的好,這次陣斬敵將,廖都尉可當頭功!”

“不敢居功!”廖化展現出了謙遜的一面。

倒是周圍,因為大捷,那些江夏兵們內心中的委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除了清點戰場外,卻時不時的望向敵軍逃跑的方向,儼然…戰意依舊高漲。

甚至關麟出城後,就有不下幾個副將來稟報,將士們紛紛請戰,要進擊敵軍大營!

注意到了這一幕…

關麟有些無奈,當即道:

“我觀將士們的戰意依舊高漲…看起來,持久戰是打不成了,隻是此戰我軍大勝,挫敵銳氣,魏軍新敗,怕是要堅守不出,消耗我軍將士的戰意,逼我主動強攻…”

考慮到於禁的防禦能力,激昂戰意下的強攻未必有效。

這是他把關麟架在火上烤了。

“太守,依我之見…咱們可以啟用…”諸葛恪正想提議,從朱靈歸降這件事兒,從敵軍的糧草入手。

關麟輕歎口氣。

“回去再說——”

江夏,曹軍璧山大營。

於禁親自布下防禦陣仗,確保敵軍沒有追擊後,他方才回到了中軍大帳。

董超與一乾敗將早就跪在地上。

董超高呼:“末將萬死…”

於禁面容冰冷,端坐於主位之上,“董超將軍與董衡將軍久經沙場,又素來是搭檔,往昔征戰很少在正面戰場遭逢如此挫敗,說說吧,怎麼會敗的如此狼狽?就連董衡將軍也被敵將陣斬?是那廖化武藝高強不成?”

儼然,於禁已經得到了一些情報…

包括這次敵軍主將的廖化,此前一直是關羽的主薄,從未統過兵,更彆說上過戰場。

正是因此,於禁才想不通,他兩位久經沙場、值得信賴的副將,怎麼就敗給一個“初生之犢。”

“是銅鏡——”

董超強忍住痛失兄長的悲愴。“敵軍的鎧甲上都配著這麼一枚銅鏡,這銅鏡能把太陽的光給…給反到我們的臉上,讓弟兄們根本睜不開眼睛…故而,故而這仗根本就沒法打…”

——銅鏡?

於禁心頭微微沉吟,他已經知道敵軍那奇怪的鎧甲,更知道那鎧甲上心口的位置多出了一片銅鏡。

原本,於禁也在好奇,可現在…

“來人,取一枚銅鏡來!”

他大聲吩咐一聲。

不多時有軍需官呈上銅鏡,於禁舉在頭頂,又拿在左手,拿回右手,反複端詳…可沒覺得刺眼?

“爾是欺我無謀?這銅鏡,如何晃眼?”

於禁已經有些生氣了。

董超連忙請求:“可否讓末將試試。”

於禁直接讓軍需官把銅鏡交到董超的手裡,董超回憶了一番戰場上的情形,也反複嘗試…最終,他意識到了什麼,帶著銅鏡快步走到門外…他抬頭看看太陽,尋找到一個特定的方向,然後站好位置,朝賬內大喊道:“於將軍出來下!”

於禁踏步走出大帳…

刹那間,一道絢爛的光芒晃到了他的眼睛上。

讓他一個踉蹌,若非身側有親衛扶住,險些栽倒在地…也因為這一下子,於禁徹底懂了。

——這便是那睜不開眼的光麼?

——如此絢爛的光芒,這仗敗的——該呀!

“於將軍…”董超連忙收起銅鏡,上前去扶於禁…

呼——

一道長長的呼氣聲傳出。

哪怕隻是被強光射了一下,於禁尤自一陣暈厥,一陣炫目,現在都感覺眼眸四周一片黯黑。

過了片刻,他方才定了神兒,連忙吩咐:“速速將此事快馬稟報至壽春,稟報給曹丞相…還有…還有急件傳於襄樊…切莫…切莫讓徐公明將軍步某之後塵!”

襄樊戰場,漢水以南。

枯黃的樹葉如黃色的波濤起伏,關羽所帶的關家軍與徐晃帶著雍涼兵馬就在平原上遙遙對望。

關家軍清一色的步兵,不乏弩手、弓手,以及兩百駕偏廂車…

徐晃的兵馬則是步兵、騎兵協同作戰。

雍涼之地那一個個皮膚黝黑的彪悍的大漢,讓人望而生畏。

伴隨著雙方的號角,關羽騎在赤兔馬上,手持青龍偃月刀向北,徐晃則騎著一匹褐色的馬,手持貫石斧向南,很快,雙方都能看到彼此了。

這本是雀鶯囀啼的午後,本該是毒辣的陽光灑在靜謐的平原上,一派安詳恬靜的景象。

可如今…

雙方的大軍正在迅速的靠近!

兩邊的主人,他們的發號施令間,就能夠決定這裡數以萬計人馬的生死存亡。

此刻的徐晃正凝神望著關羽,關羽的模樣,依舊是那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若重棗,唇若塗脂之像。

河風浮動著他那長長的胡須,胡須向一旁飄蕩…那份獨有的威儀棣棣,讓人神往。

特彆是那世間罕見的丹鳳雙眸,臥蠶雙眉,鳳眼生威,臥蠶似霧,英氣逼人…讓徐晃恍若隔世,他不禁感歎道:“一彆數載,雲長身上的凜然霸氣,更勝從前了!”

卻見得關羽在馬上向徐晃示意…

這是老友重逢才有的示意。

緊隨而至,關家軍的十名喊話兵站在高台上齊喊:“關將軍問,許昌一彆,公明將軍彆來無恙!公明將軍彆來無恙!”

徐晃笑道:“雲長竟還記得?哈哈,告訴他,我好的很!”

於是,魏軍這邊也站出了十名喊話兵,齊齊的立於高台之上,齊聲高喊:“徐將軍說,我好的很!徐將軍說,我好得很!”

關羽接著道:“少時便與公明相識,幸得知己,今你、我雖各為其主,可大戰之前,我荊州釀得佳釀,公明敢嘗暢飲否?”

喊話兵將關羽的話一字不差的喊出…

徐晃一笑:“能與雲長飲酒、敘舊,大慰平生!”

徐晃的聲音傳出。

關羽給身側的周倉使了個眼色,周倉連忙示意。

登時幾名甲士行至兩軍陣中,在地上鋪上油布,擺上案幾,將酒盞、酒樽、酒器悉數擺在上面。

最上方還架起一架華蓋大傘,此為遮陽。

甚至還不忘將一塊木樁給固定在一旁,這是用來拴馬的。

意思再明白不過,久彆重逢,故人敘舊,隻關雲長與徐公明二人,便是牽馬、持刀者也不許靠前。

果然,關羽將青龍刀遞給周倉,他騎著赤兔馬獨自一人行至兩軍之間的那一方油布。

徐晃也要策馬向前,他的副將徐商、呂建異口同聲。

“將軍,會不會有詐?”

言外之意,那酒中會不會做文章。

要知道,這徐商、呂建均是後來曹操配給徐晃的副將…遠不是當年跟著他從楊奉那兒轉投曹操的這批人。

徐晃對他們並沒有好臉色,擺了擺手。

“這是關雲長啊!他豈會行此下三濫的伎倆?”

徐商再勸:“將軍,昔日…曹丞相與袁紹於官渡對陣,也曾在兩軍之間邀袁紹飲酒,席間多有阿諛奉承之態,最終等到了太陽升高,豔陽之下…兩軍衝鋒,袁軍迎著烈日,視線受阻,故而大敗…如今…”

不等徐商把話講完,徐晃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你休要多言,我豈不知此事!”

“可現在是正午,我軍在西,敵軍在東,若是拖延時間,那太陽西落,晃得的也是迎面向西關家軍的眼?何足怕哉?”

說完話,徐晃也將大斧拋給親衛,駕馬向前…

不多時兩人均已經行至那華蓋傘下。

關羽這邊,周倉、關銀屏、關興、關索、王甫、趙累均緊張了起來。

徐晃這邊,他的兒子徐蓋,參軍趙儼,還有徐商、呂建也神情凝重…特彆是趙儼,他方才沒敢勸關羽,是因為的確是故人相逢…

但隱隱,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可具體是什麼?趙儼又說不上來。

華蓋傘下,徐晃捧起了漆角杯,隻見杯底蕩漾著一個“棗”字,他笑道:“好一個‘棗’字,專程雕刻,雲長是有心了呀!”

關羽笑道:“跟隨我大哥二十年,過去的許多事都忘記了,可每每對鏡,看到我那紅棗般顏色的面頰,總是會想起棗,也想起公明…”

關羽說著話,像是一陣心馳神往…

而他的話也讓徐晃的思緒刹那間回到了曾經的河東郡…

回到了兒時的家鄉,回道了他與關羽相識的那片棗林!

原來,在關羽為人“看家護院”之前,也曾賣過‘紅棗’。

——賣棗必“打棗!”

而打棗的故事,就要從關羽小時候說起。

關羽是河東解良人,並非出身名門。

但就像是每個父母都有著望子成龍的想法。

在關羽年少之時,他的父母省吃儉用供他去私塾讀書,盼關羽學得一些詩書…

但是關羽的成績一塌糊塗,眾多書籍中,他唯獨對《春秋左傳》感興趣,走到哪裡都把《春秋左傳》帶在身上,時時刻刻的讀,更是幻想成為《春秋左傳》中那些武藝高強、鋤強扶弱、匡扶社稷、義薄雲天的英雄!

故而…

學業荒廢,更多的心思放在練武上。

偏偏關羽練武的天賦還不錯,機緣巧合,得刀神“唐斬”傳授刀法,有幸學成一招半式的刀法。

怎奈父母病故,這讓關羽那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為了生存,隻能靠賣紅棗為生。

恰恰,賣棗就必須要“打棗”。

在北方農村生活過的都知道,北方打棗用的是一根長杆。

打棗有點兒類似於“劈砍”,偏偏棗樹又有很大的彈性,每每揮砍上去,棗樹的反彈會將更重的力反饋回來…

一來二去,春去秋來,關羽每天瘋狂的打棗,幾年下來,竟成功的練出了一身力氣,就連刀法也更純熟了許多。

甚至,他將這封力氣與刀法融會貫通,創造出了屬於他自己的“春秋三十六路”刀法,更是著重練成了前三刀。

不誇張的說,單論前三刀的爆發力,就是呂布碰到了也得哆嗦一下。

而他與徐晃的結識,正是因為一次打棗,徐晃見關羽力氣齊大,打棗也有章有法,他自己也尚武,於是就心癢難耐,兩人鬥了起來。

整整一百個回合,最後關羽略勝半招。

不想打鬥之餘,徐晃一個不小心竟劈壞了幾棵棗樹。

這下,主家不乾了,要賠償…徐晃本欲說出實情,哪曾想…關羽隻說是自己打棗時不小心劈壞了,可以留下來做工賠償。

為這事兒,關羽給主家做了一個月的工,徐晃便陪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期間,兩人白日裡一道做工,晚上就比試武藝。

這使得兩人的武藝更是突飛猛進。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讓兩人的關係迅速升溫。

再加上,關羽與徐晃出身相似,又都武藝高強,彼此互相欣賞,互相切磋,漸漸的成為相交莫逆的好友。

之後便是天下大亂…

這一對好友之間…那截然不同的際遇!

說起來,便是關羽短暫降曹之際,徐晃也是對他多有照顧。

隻是,私下裡,好友是好友;

一旦放到公義上,徐晃的眼睛裡不容沙子。

此刻,好友相見,自是敘舊的話,自是有說不完的話。

兩人從河東郡聊到了許都,聊到了官渡,聊到了斬顏良時。

徐晃笑說。“我與那顏良對壘,二十回合便敗下陣來,不曾想,他卻被你一刀劈了,你那時候也不想想,我徐晃就不要面子了麼?”

“是赤兔馬快,或者…”關羽想到了兒子關麟的話。

想到了他說,大哥曾囑咐顏良,讓他在戰場上留意長須的戰將…所以,這才誤打誤撞,趁其不備,一刀給斬了。

當然,這事兒顏良已經死了,是真是假,他關羽也不知道,隨便怎麼說都無所謂。

“或許真的是巧了吧!”關羽沉吟一聲。

這一句話倒是讓徐晃有些意外,“幾年不見,雲長還是變了!”

“變了麼?”

“若是曾經,雲長怎麼會說是赤兔馬快?怎麼會說是巧了呢?”徐晃再度提起那漆角杯,一臉驚愕的模樣:“雲長該說是我徐公明學藝不精啊…是我這些年功夫都放下了呀!這才是曾經的你啊,是曾經你的性子啊!”

隨著徐晃的話,關羽自是一陣悵然。

是啊,他琢磨著,他怎麼會說出“赤兔馬快”,說出“巧了吧”這樣的話?

難道…是雲旗?

是屢屢在與他劍拔弩張之下落入下風後,他關羽的性子真的潛移默化的變了麼?不再那麼的高傲,反倒是懂得謙遜與低調…

——不是,一定不是!

當即關羽重重的搖了搖頭。

“你彆說,這荊州的酒帶著一股子棗味兒,竟是有滋有味。”徐晃又飲了一樽,可他的語氣帶著些悵然若失,“多希望能與雲長一直這麼喝酒下去啊!”

兩人聊著聊著,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關羽忍不住抬起頭看看天,看看那太陽。

隻是,關羽不擅長隱藏,這樣的動作,還是被徐晃給注意到了。

一下子,徐晃變得警惕了起來。

“雲長?你在等太陽?等陽光?”

“算是吧!”關羽也不會說假話,既被識破,索性就坦誠了。

“這,不對呀…”徐晃眯著眼,“太陽東升西落,時間越久,晃到的應該是你關家軍的眼睛才對。”

關羽最後飲了一樽酒,他緩緩起身。“話是這麼說,可這些年,不…是這幾個月,關某學到了一句。”

“什麼?”

“凡事總有意外!”

隨著關羽的話,徐晃也起身。“意外是,太陽從西邊升起?東邊降落?”

卻見關羽不再回答,隻是去解開徐晃的馬繩,將馬牽給徐晃,“公明啊,關某讓你先回去準備、準備,這一仗…我定將你生擒咯,這酒喝的意猶未儘,到江陵城,咱們再喝不遲!”

“你…”徐晃不明所以…“雲長?你莫不是在唬我?”

“上一次咱倆交手還是在那棗林,一百招關某才贏你!”關羽一邊解開赤兔馬的韁繩,一邊感慨道:“這一次,想來用不了那麼多招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分彆上馬…

關羽最後朝徐晃笑笑,“公明務必全力以赴,這一天關某等許久了——”

說話間,關羽已經勒馬而回。

就在此時,關家軍的軍陣已經擺開,正面是聯排的偏廂車,偏廂車之後則是連弩…

徐晃也駕著褐色的馬匹退回軍陣。

因為關羽的話,他多少有些心神不寧,卻注意到了關家軍軍陣的變化。

——是打算靠偏廂車與連弩麼?

——雲長,你這是小覷我?我徐晃可不是那魯莽的曹子和!

心念於此…

徐晃指揮若定:“全軍聽我號令,騎兵避開那偏廂車,從兩翼找缺口進攻,步兵緩緩前行…那連弩的射程不過幾十步,隻需掩護我軍弓弩手至兩百步內,萬箭齊發,敵軍車陣必破!”

“各軍團,按之前演練的破偏廂車陣的戰法,出擊——”

儼然,徐晃也是有備而來!

一時間…

“咚咚”的馬蹄聲響徹而起,震耳欲聾…

儘管是雍涼兵,可在徐晃的指揮下。

各兵團訓練有素,井然有序的朝關家軍發起了第一輪,也是最凶猛一輪的進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