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小覷關羽,此非強,實為傻(1 / 1)

陰鬱的天穹下,屋內點起了一盞燭火。

桌案擺放著信箋,還有幾張草圖,曹仁從櫃子中取出對應的雕版,將其印在信箋。

“魏諜”傳遞的情報,躍然呈現:

“偏廂車可攔騎兵衝鋒。”

“木牛流馬可於崎嶇、險道自行行走,運輸軍糧。”

“連弩,一連十發,三十步之內,登時能斃壯牛之性命!”

“此三枚軍械可堪神器,文遠將軍千萬提防。”

“如此軍火,若然落至孫劉聯盟之手,勢必…將成曹魏心頭之大患!”

這些文字,一個個傳入曹仁的眼瞳。

這讓他有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在江陵,那“魏諜”,也就是“長新”酒樓的掌櫃,代號“夜鶯”,是曹魏“情報機構”間軍司的副曹掾。

負責收集江陵情報,報送給曹操。

他本是對曹操直接負責。

因這兩年來,曹操身在漢中…

故而,令“夜鶯”將情報直接交給駐守荊州的族弟曹仁,由他總督荊州一切事物。

而“夜鶯”能做到間軍司的副曹掾,是因為他行事的嚴謹。

他既如此寫,那絕對不是杜撰。

“伯寧,你怎麼看?”

曹仁詢問身旁的滿寵。

作為曹操專程派來輔佐曹仁駐守襄樊的角色,滿寵那陰戾的眼瞳,依舊盯著這信箋。

像是在心中已然反複盤算。

“夜鶯是間軍司的老人,他的眼力,將軍該信得過,想來…這所謂的偏廂車、木牛流馬、連弩,定將於即將到來的襄樊戰場重要非凡!將軍不可不防!”

曹仁摩挲著這信箋,沉吟道:“如今大哥在漢中,整頓兵馬,籌措軍糧,正是南下巴蜀的關鍵時期。這襄樊戰場,於這枯水期,我等必須穩住才是!”

“將軍的意思是…也要去加入這批軍械的爭奪?”

“不…”曹仁霍然回過頭來,雙眸之中精光大作,氣勢之盛仿若烈火噴湧:“商人逐利,無需正面去爭奪這軍械,嗬嗬…話說回來,這交州的商賈不是住在夜鶯那酒樓麼?”

這…

滿寵會意,“子孝將軍是打算從內部瓦解?”

“哈哈哈…”曹仁笑道:“以守為攻,伺機而動,商賈隊伍中那麼多人?又豈會尋不到一個見利忘義、貪得無厭之輩?”

說到這兒,曹仁吩咐滿寵,“這信,你來回,務必讓夜鶯問到這商賈藏匿軍械之所!”

“還有…那連弩便攜可帶,也讓他想辦法盜過來一枚,我就不信,區區連弩,我煌煌北境,還無人能仿製不成?”

說到這兒,曹仁的眼瞳精光大盛…

儼然,對這一番安排,他自信滿滿。

倒是滿寵,他眼珠子轉動,詢問道:“將軍…子和將軍那邊,是否要將此事也報於他呢?”

這個…

聽到“曹純”的名字,曹仁的眼眸露出了幾許意味深長的色彩,思慮一番過後,他擺了擺手。

“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曹仁像是一下子泄了氣。

他心頭喃喃:

子和與這五千虎豹騎究是再強,可卻太傲了…

小覷關羽,此非強,乃傻!

關羽的書房裡十分的安靜。

他望著眼前的糜芳。“你的意思是…放棄這一批軍械?”

“是啊,不放棄還能咋地?”糜芳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這還有天理嗎?江陵城的律法能管管嘛?”

他連珠炮似的開口,“四公子一開口,就是十五萬斛糧食的天價,關公要再出,能出到多少,二十萬斛糧食?今年荊南四郡的收成…都沒有二十萬斛的…關公總不能為了這批軍械,咱們江陵城的日子就不過了吧?”

的確…

誠如此前關麟說的,他爹就是個窮逼!

江陵城之所以能北伐,那完全是因為,整個荊州六郡關羽關家軍一共就三萬人,勒緊褲腰帶,日子湊合著還能過…

可一旦采買了這軍械,那就不一樣了。

那就不是勒緊褲腰帶過了,簡直是褲腰帶都要賣了。

不過…

關羽眸光閃爍,他心裡盤算著的…其實不是這批軍械會賣出多少錢。

也不是他關羽該不該當兒子的這個“大冤種”。

而是,雲旗一口氣將這批軍械哄抬到這麼高的價格。

這小子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出於對雲旗行為的好奇,關羽倒是有興趣去往深了,蹚一蹚這個渾水。

再不濟,這錢糧也是被自己兒子坑的…坑了也就坑了,就不是外人!

心念於此,關羽深吸一口氣,“這批軍械於枯水期攻伐襄樊至關重要,子方大膽去與那商賈談,大膽往報,報到二十萬斛!關某就不信,二十萬斛還拿不下這批軍械!”

這是,頭了麼?

糜芳感覺整個人傻了,他感覺他就是一個大傻瓜。

這玩意…

就這…就能賣二十萬斛糧食?

儘管不是他自己的錢,可畢竟是從太守府糧倉中掏出去的,他覺得心疼…他想哭。

“雲長,這…這可不能意氣用事啊!”

不等糜芳把話講完。

“子方啊!”關羽的話更加的語重心長,“我知道子方這邊難,江陵的府庫、糧倉也難,但子方伱可想過,我大兄、你大兄那邊又何曾輕鬆過呢?”

關羽的大兄自是劉備,糜芳的大兄則是糜竺,他們都在益州,都在成都啊!

“人言無襄陽,荊州不足以用武,無漢中,則巴蜀不足以存險,無關中,河南不能以豫居,此形勢使然也,今那曹操攜數十萬之眾,於漢中虎視眈眈,得隴望蜀!”

“若我軍不能牽製於荊州,那關某的大兄,子方的大兄將面臨何等困境?我們難,他們更難,荊州難,益州更是不輕鬆啊!”

這…

聽到這兒,糜芳也不勸了。

他知道…關羽把劉備、糜竺都搬出來了,他勸也勸不動了。

再加,這關家父子劍拔弩張,四公子甚至巴不得關羽在全城百姓面前向他道歉,指望著四公子買下來,然後借給關公,那就是天方夜譚。

“也罷,也罷…”

糜芳一邊搖頭,一邊起身,那肥嘟嘟的身軀撐起來…似乎頗不容易。

待得站定後,他懊惱的歎出口氣。

“罷了,荊州還是雲長說了算!”

“買就買吧…就當,就當那長沙三郡九月一初就沒了,今年荊南的田賦也就沒收來…罷了,罷了!”

的確,若九月初,孫權奇襲荊南,長沙、桂陽、江夏三郡沒了,那還有錘子田賦?這二十萬斛糧食不也就打了水漂。

這麼想…

多少讓糜芳的心情還好受一些。

倒是關羽,他那丹鳳眼闔起,心頭微微思慮。

雲旗啊,為父能做的,就這麼多了!

而躲在帷幕後的馬良。

聽過了關羽與糜芳的對話,也不禁感慨。

“關公…為人父,不易啊!”

漢水邊兒,江面寬闊,洪波洶湧。

孔子家語中,就有聖人對澎湃江水的感慨。

“江水至江津,非方舟避風,不可涉也。”

由此,漢江水流之湍急,可見一斑!

此刻的關麟,他與魯有腳繞著漢水岸邊一陣疾馳,最後在一處石亭處停下,兩匹馬一前一後緩步而行,青山綠水,水光瀲灩,波瀾壯闊。

漢江與荊江相似,七、八、九月均是漲水期,特彆是中下遊乾流,七、八月份洪峰最多,為長江主汛期。

不過…一旦進入十月的枯水期,漢江與荊江的水會迅速的褪去,乃至於到最後,縱馬於河穀馳騁,如履平地。

“枯水期就要來了…”關麟發出一聲感慨。“時間不多了…”

魯有腳跟在後面不敢說話,如今距離關麟報出那十五萬斛糧食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三天。

就這麼三天…

此間的江陵城可謂是暗潮湧動。

“說說吧…”關麟轉過身望向魯有腳。

魯有腳早就準備好了,連忙道:“那江南女子原本說是要開出四公子報價的兩倍,可最後,拿不出那麼多了,爆出了二十萬斛糧食的價格。”

講到這兒,關麟打斷道:“這江南女子的身份可搞清楚了?”

“倒是查到一些什麼。”魯有腳先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這幾日,這江南女子除了與遊坦之商談采買軍械外,就隻見過他的夫君,倒是他的夫君…近來聯係了許多交州地區的商賈,還有東吳那邊的商賈,說是許多商船正駛抵這邊,似乎是打算…分批次的將錢財運送過來。”

“就這?”關麟心裡嘀咕著。

這算啥,啥也不是啊!

驟然,魯有腳感受到了幫主對丐幫收集情報的不滿。

連忙道:“為此…咱們丐幫特地派兄弟去查了下這些商賈,得到了一個情報。”

“什麼?”

“那男子聯絡的商賈均是與東吳四大家族顧、陸、朱、張中的陸家有關?”

隨著魯有腳的話,關麟的眼眸一下子眯起。

想到陸家,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連營”的那位陸遜陸神將。

其次,他想到的是“懷橘”的那位陸績。

似乎後面還有個陸坑…

不對…

是陸抗。

古籍記載中,陸抗這小子挺能打的。

還跟蔡文姬的妹妹蔡貞姬的兒子羊祜“相愛相殺”!

當然,這就是“晉朝”的事兒了,與三國時期的魏、蜀、吳相比,是另一個故事。

而這些也不是重點,重點是…那采買軍械的江南女子與“陸家”有關…

這事兒,突然就有那麼點兒意思了。

“加派人手,好好盯著他們。”關麟吩咐一聲。

魯有腳連連點頭。

說完這江南女子,魯有腳話鋒一轉,“除了這江南女子外,還有一個勢力,出手極為豪闊,幫主報價後,當天就尋到史火龍,問多少能賣,史火龍隨口說了個二十五萬斛,誰曾想,他們一口應允,並未有絲毫討價…隻問何時能交貨!”

呼…

關麟輕呼口氣,心裡嘀咕著。

三國有錢人哪!

不等關麟繼續問,魯有腳的話再度傳出,“從與他們攀談的過程中,有一個年輕的公子酒後,說漏了嘴,言及…他們是來自交州的,且他爹是交州的七郡督!”

“士變?”關麟當即脫口道…

“就是這個…”魯有腳連忙道:“這是酒過三巡,喝醉以後,那年輕公子說漏嘴的,他爹就叫士變!”

乖乖的…沒想到交州的士變家族也卷進來了

關麟的眼睛再度眯起。

想起士變…

關麟的第一印象,就是這老小子跟他爹關羽有著相同的愛好,都愛讀左氏春秋,動不動就拿本春秋,像是隻有這樣才能彰顯出他們的逼格!

不過,老爹關羽從春秋中學到的是裝逼…

人家士變學到的是,卻用儒家那“仁”的思想,廣泛的救濟百姓。

也正因此…

中原戰亂,大量百姓逃到交州,發展當地…

連帶著促進了交州經濟文化的發展,最重要的,是士變很有錢!

而這…

好事兒啊!

反正也沒打算真把這批軍械賣出去,多一個來送錢的,喜聞樂見哪!

“他答應要買了是麼?”

“已經在湊錢了…還有個三、五日就能送來,不過,這家族有個條件,交易的地點需得在交州與荊州交界之處,隻要是交界處,哪裡都可以。”

“答應他!”關麟笑道。“記得,讓他把定金先送來。”

講到這兒,關麟突然靈機一動,他揣著下巴,連忙道:“不妨也告訴那江南女子,咱們給她交貨的地方也是交州!”

啊…啊…

聽到這兒,魯有腳一愣。

他搞不懂,幫主這是什麼意思?

可抬起頭,又不敢問…

關麟看穿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按我說的做,彆忘了,定金也要收!”

言及此處…

關麟話鋒一轉,“我爹呢?這批軍火,他出價了沒…”

“也是…二十萬斛糧食!”

魯有腳的回答讓關麟一驚。

老爹,出息了呀!

你個窮逼都敢出二十萬斛糧食了?你手下這三萬關家軍,今年過不過了呀?

心裡這麼想,嘴卻說。

“這是我爹說的?”

“糜太守親口許諾的…”魯有腳如實道。“他說…是奉關公的吩咐,隻不過,報出這價格時,多少有些咬牙切齒…”

嗬嗬…

不咬牙切齒才怪呢!

關麟笑了,他爽然道:“如此甚好,三家的定金都答應,我老爹那兒…咳咳…”

“…自己人,權且給他個面子,就不收定金了!”

人說,貨比三家。

可關麟這是一批軍械賣三家…

這簡直就是三倍的快樂!

隻不過,他以為是三家。

哪曾想,魯有腳的話還沒完呢。

“幫主,其實…還有兩家!”

啥?

關麟一愣,敢情還不是三倍的快樂,這是五倍的快樂呀!

他笑著反問魯有腳。

“能確定,哪個是曹魏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