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掛了電話, 霍千杉腦子裡依舊充斥著一個畫面，女生躺在他的床上，枕著他的枕頭, 擁著他的被子，她感到舒服的時候, 還會像小動物一樣打幾個滾，伸起小懶腰。

這種絕對私人的領域, 忽然被人入侵、霸占, 而他還絲毫不反感, 甚至隨著自己的想象而心緒澎湃起來。

霍千杉放下手機後，便朝著浴室走去, 許久都沒能平息那股心底裡生起的烈火。

另一邊, 時玥的確還躺在那張床上, 單調的黑灰色四件套, 跟他那個人一樣, 沉斂枯燥。

她當然知道霍千杉能聽出她爬他床的動靜，本來她想著隔空撩完他就回自己房間, 但是放下手機後，她困意就襲來了。

算了，反正床也是空著, 那就睡一晚唄。

於是她伸腳把方塊似的被子踢亂，撩到自己身上蓋好。

她隱約聞到一陣輕淺木質香氣。

這氣息也像他，穩重可靠。

時玥腦子裡閃過這樣的念頭後，秒睡。

第二天早上, 時玥看著淩亂的床單和被子，有些犯難，她沒法給他還原啊。

這時候, 她看向震動的手機，赫然見到霍千杉發來的信息：不用疊被。

時玥：“……”她四下環顧，差點以為房間裡是不是有監控。

緊接著，霍千杉的消息又傳過來：沒有監控。

時玥默默回六個點：……

下樓後，時玥看到霍老已經在餐廳坐著。

不過霍老沒什麼食欲，抱著小白擼毛，神情看起來有幾分抑鬱。

霍千杉雖然很不能跟家裡交代工作的事情，但是這回他是被省裡喊走的，一時半會回不來，霍老應該也知道消息了，所以難免會擔憂。

“霍爺爺，今天要不要一起去釣魚啊？”時玥提議。

霍老退休後的生活也不單調，跟老朋友釣魚養花下棋什麼的，但是最近他很少出門。

霍老也看出她想要陪自己解悶，越是點點頭，“也好。”

玥玥這段時間太忙，也正好可以放鬆放鬆。

於是時玥加入老年團釣魚大隊。

湖邊，時玥靠著折疊椅，一邊釣魚，一邊將平板支棱起來，時不時看一眼。

“玥玥，你這樣會看壞眼睛的，釣魚不能分心的，聽爺爺說……”

霍老的嘮叨，在他看到時玥釣上來第一條魚後就停止了。

不過兩個小時，時玥身旁的水桶裡，已經滿了。

霍老：“……”

連同他身旁的老家夥們，全都目瞪口呆。

這天晚上，霍老將他們全部邀請回家，準備吃一頓全魚宴。

所有魚還都是時玥自己親自處理的。

老頭們集體背著手，看著廚房裡忙碌的纖細身影，都寫滿佩服。

“看不出來啊，小丫頭還有這功夫！”

“嘿，玥玥學的法醫專業的。”

“那就怪不得了。”

“霍老有福啊，有這樣的孫媳婦。”

霍老聽到這兒，神色有些不自然，玥玥可不是孫媳婦了。

但是他竟然有點不好意思說玥玥是自己未來兒媳……

於是他就咳嗽兩聲，當做是默認。

這晚的餐桌上，霍天澤也在，他發現老爺子幾個釣友看自己的眼神有幾分嚴厲，像是在審判他一般。

直到晚飯後，霍天澤才反應過來，他們的確在審判他——看他有沒有資格當時玥的未婚夫。

在這些眼光毒辣，心思精明的老家夥們眼裡，柯時玥是那般優秀，哪怕是他這樣的人，似乎也就勉強能配得上她。

霍天澤將目光鎖在女生精美臉蛋上，看得失神。

不可否認，是他之前對她有太大的偏見，他也沒有了解過她。

如今他才發現，她身上也有閃光點，外在的，內在的……

毫無疑問，她絕對可以讓大多數男人青睞。

對於霍天澤的注視，時玥直接忽視。

誰想到他竟然還纏了上來。

時玥原本想上樓，卻被他攔在電梯口前。

他的手碰到她胳膊之前，她已經先一步縮回去，抬眸看他時，明顯閃過一抹不悅。

也幸好他是霍老的親孫子，否則她真想動手給他扇幾巴掌，怎麼就那麼喜歡動手動腳的呢？

霍天澤察覺她眼神裡的警惕，當即擰緊眉，“玥玥，躲什麼？”

時玥沒解釋，還後退一步，和他保持著距離，“我要回房間了，你有什麼事嗎？”

她以前從來沒試過這樣，把他推得那麼遠。

霍天澤猜測，“小叔跟你說我什麼了？”

她微微垂頭，“沒有。”

“沒有？你喜歡上他了？”

霍天澤隻是套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她即將的回答，卻開始緊張起來。

她抬眸看他一眼，隨即沒有猶豫就點頭，“嗯。”

那一刻，霍天澤心中被悵然若失的感覺填滿，整個人腦子都有不清醒。

追問就已經冒出來，“玥玥，為什麼？你喜歡他什麼？”

“他對我好，專一，體貼，還能保護我。”

“……”霍天澤啞然，他有許多話要說，但是對上她提起小叔時那赤誠明亮的眼眸時，卻又覺得臉皮發燙，說不出口。

跟小叔相反的是，他對她的態度是極其惡劣的，從未給過她應有的尊重，他甚至跟她說過她的存在就是過錯那樣的話。

所以此時此刻，他一句話都無法為自己辯駁。

他像個小醜，雖然她沒有半個字的指責，卻讓他感受到最大程度的難堪。

是啊，他算什麼？

“我可以走了嗎？”時玥不願多留。

“小叔不能永遠陪在你身邊，就像這次一樣，他隻會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裡，他或許還時時刻刻處於危險當中，這樣的話，又怎麼給你安全感？”

霍天澤太知道女人想要的是什麼，是陪伴，是能滿足她一切需求，而且這些，小叔能給嗎？

顯然是不能。

他明顯看到女生臉色凝重起來，他以為她動搖了。

誰想到她隻是低聲說，“他在我心裡就行了。”

霍天澤語塞，不知該說她是戀愛腦還是太蠢了。

但是他看得出來，她真的滿腹心思都落在了小叔身上。

莫名地，他心中酸澀不已，她本來是喜歡他的不是麼？這移情彆戀也太快了。

她和小叔之前就沒有任何火花，這麼短的時間裡，兩人的感情又能有多深？

說是掠奪欲作祟也好，霍天澤就是想將她拿下。

語氣也是不自覺地柔和下來，“玥玥，你就不能看一下我？”

時玥還真的正眼看向他，瑩潤水眸靈動逼人，粉唇開合卻是說，“看你做什麼？霍千杉不讓我看彆的男人。”

這話自然是她胡扯的。

霍天澤聽完皺眉，她竟然連小叔都不喊了，就這樣直接喊名字，更有一種親密感。

“晚安。”時玥丟下兩個字，快步走進電梯，不想搭理他的意思很明顯。

霍天澤久久站在那裡，第一次對自身的魅力感到不自信。

霍天澤心事重重，之後的幾個晚上，一直在做噩夢。

如果是純粹的噩夢，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那夢境太過真實，仿佛他曾經親身經曆過一般——在夢境裡，他好像被什麼蒙蔽了腦子，面對玥玥的時候，他的神情冷漠猙獰，他和白詩雅深愛對方，所以逼著玥玥向老爺子提解除婚約的事情。

夢裡玥玥和小叔兩人沒有任何交集，小叔依舊是那個眼裡隻有案件的刑警，玥玥整日抑鬱，最後連學校也不敢再去。

一次意外裡，她被歹徒綁架，哪怕霍家答應所有的條件，最後找回來的也隻有她的屍體。

她死了。

連日來的噩夢，將霍天澤折磨得有些憔悴，他能感受到自己夢裡對柯時玥的厭惡。

清醒後，他便會陷入茫然，那樣的自己，就好像得了失心瘋一樣。

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噩夢冥冥中跟現實也有關聯，已知白家的對玥玥有惡意，還針對她策劃過惡劣的傷害事件，那麼夢裡的那次綁架，是不是也是白家安排的？

霍天澤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心底裡生出一絲寒意來。

——

霍千杉這一忙就是一個多月沒回家，有時候信息都要隔幾天才回。

時玥也忙著期末考，天天頭昏腦漲，不過她聽霍千杉的話，會定時活動一下身體，活絡筋骨，倒是很少出現之前那樣的各種酸痛了。

考完試後，班上大部分同學的假期都選擇去實習，在潘老師的推薦下，時玥獲得去市公安局實習的機會。

實習的第一天，時玥被主任領到辦公室，不過她剛自我介紹完，還沒坐熱椅子，局裡就接到一起報警，在轄區內某個工廠裡發現一具身份不明的屍體。

時玥剛來，主任也還沒來得及給她安排工作，她跟著大家夥一起走，上車後，廖青才看到她，“咦，你怎麼來了？你剛來，還是先彆去現場。”

主要是小姑娘看起來嬌滴滴的，花瓶一樣，也幫不上什麼忙。

說不定還要照顧她呢。

時玥也看到他眼裡不經意表達的意思，不過她還是懇求道，“我沒問題的，老師給個機會吧。”

她都這麼說了，廖青他們自然也不忍拒絕。

等會兒她就知道害怕了。

於是時玥順利坐上車，同行的廖青和李誌年紀都比她大上很多，在技術大隊裡都呆了十幾年，是很有名望的法醫師，也會是時玥最好的老師。

車很快停在郊區的一個廢棄工廠前，時玥跟著兩位前輩下車，還沒走近大門，就聞到一股惡臭，時玥默默拉好口罩。

她旁觀的第一場屍檢，就是巨人觀狀，沒想到實習遇到的第一具屍體，也是這種狀態。

但是現場看到的，又跟解剖台上的不太一樣。

腐臭味刺鼻，讓人作嘔，膨脹的屍體，綠油油的，周圍全是蛆蟲，密密麻麻的。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兩位前輩，也皺著眉，走路小心翼翼的，還不忘回頭看一眼小實習的情況。

見她隻是在拉扯口罩，沒太失態，兩人都有些訝異。

——

霍千杉回到局裡提交材料，林翰就湊到他身邊說：“你家小丫頭今天不是來大隊實習麼？她膽子真大，跟著出警去現場了。”

霍千杉一個晃神，隨後馬上道：“地址給我。”

“誒，好咧。”

霍千杉來不及回去休息，就趕去現場。

那是郊區一個廢棄工廠裡，因為人跡罕至，屍體腐敗發臭，才被路過的人發現。

霍千杉驅車半個小時才到，剛下車他就看到有兩人在往車上搬運屍袋，小個子的那個，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幾步走過去，出現在時玥身後，伸手抓起屍袋。

時玥手裡一輕，還沒反應過來，屍袋就已經被人接過去。

廖青回頭看一眼，驚訝地打一聲招呼，“霍隊？”

霍千杉點點頭，承擔著大部分重量，跟他將屍袋抬上車。

安頓好後，廖青拍拍手對霍千杉說，“霍隊怎麼會過來？”

“那邊結束了，閒著。”霍千杉掃一眼現場的方向，“都勘察完了？”

“是啊。”

“有沒有什麼發現？”

“屍表檢查看不出什麼，得回去解剖看看。”

“嗯。”霍千杉應著，瞥一眼時玥。

廖青連忙解釋說，“這是隊裡來實習的，我學妹柯時玥，本來剛才是讓老李跟我一起扛的，誰想到小丫頭力氣還不小，自己上手了。”

“你好，霍隊！”時玥看著他，眼眸亮晶晶的。

霍千杉聽到她這麼一喊，感覺身體所有細胞都活躍起來，血液也開始翻滾。

他還真的從來沒想過，會跟她在這樣的場合碰面，哪怕隻看到她那雙眼睛，他也有種無法言說的滿足感。

他很想伸手抱一下她，但是轉瞬又克製下來。

“小……柯？”他低聲喊，似蘊含著彆的意味。

“是！”小姑娘大聲應著。

霍千杉驀地笑出來。

廖青看到他這神情，以為自己活見鬼了。

他問，“霍隊，那我們先走？”

“嗯。”霍千杉已經收斂笑意，恢複煞神的模樣，看不出什麼表情。

可是廖青沒想到，霍隊直接把他們漂亮的小實習帶走了……

時玥坐上霍千杉的車後，一直在灌水，握著水瓶的手還微微在顫抖。

霍千杉睨著她紅撲撲的臉蛋，知道她隻是在逞強，她哪兒來的力氣抬屍體呢。

“感覺怎麼樣？”他低聲問。

“比我想象中的要臭。”時玥放下空水瓶，呼出一口氣，但是總感覺還有一股臭味如影隨形。

在學校解剖室，她聞到的更多是福爾馬林的味道，所以剛才還真有一丟丟不習慣。

霍千杉自然地握過她的手，輕揉地給她按捏，“需要慢慢習慣。”

“嗯。”他離得近，時玥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忍不住湊過去輕嗅。

“……”霍千杉卻面無表情地將她快要靠到他胸口的腦袋輕輕推開，沉聲說，“我連夜回來的，還沒洗澡。”

時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