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六個樹洞 幼鳥脫巢(1 / 1)

國王長著驢耳朵 七寶酥 16011 字 1個月前

最近, 托女兒的福,春初珍成了棋牌室的大名人。

相熟的牌友記掛春早成績,得知分數後全都咂舌不已, 一傳十十傳百的,到菜市場采買也沒少被人拉住寒暄。

這不, 今天剛一組局,才坐下嘩啦啦搓起牌, 對面就有人問起:“初珍啊, 你家春早最後誌願選的清華還是北大啊?”

春初珍含蓄地笑笑:“報了北大法學。”

牌桌一瞬嘩然:

“學法好啊, 以後去了法院,那可是金飯碗啊。”

“當律師也掙錢,不是說有什麼四大律麼。”

“哎唷, 你們家這兩個女兒怎麼都這麼有出息啊,暢暢F大, 早早北大, 你什麼時候也出本書開個講座說說怎麼培養高材生的撒。”

“從小看你家春早就聰明, 考這成績一點不意外。”

“我看是初珍基因就好,兩個女兒都漂亮機靈, 你看她這陣子回來後贏咱們多少錢了。”

“就是……”

春初珍半垂著眼, 裝淡定碼牌:“哎,你們就彆埋汰我了, 主要還是孩子自己知道用功,我就是個管飯管住照顧起居的,沒什麼經驗可分享的昂。”

左斜角的開小賣部的陳嬸瞥她:“你彆怪我多嘴問一句啊,你們春早是談對象了嗎?”

春初珍覷她:“嗯?”

陳嬸擠眉弄眼:“我天天看到一個特彆漂亮的小夥送她進出門呢,還在我這買過幾次水和棒冰。”

春初珍無奈地哈一聲:“哦,是呢, 那男孩一個高中的,喜歡她好久了,暑假就談上了唄,孩子大了,管不住咯。”

牌友好奇:“她這對象成績怎麼樣啊?你都看得上,估計也不會差。”

春初珍打出一個七條,故作風輕雲淡:“他比早早成績還好一些的,是今年的理科狀元。”

陳嬸瞪眼:“狀元?是不少微信裡頭到處傳的那個說考726的?”

春初珍:“誒,就是他。”

“不得了,你們老春家祖墳要冒青煙咯!”

又有人好奇:“人家報哪所學校啊?一個清華,一個北大?”

“嗐,他跟著我囡囡後面報北大了。”春初珍合不攏嘴:“說去的學院可厲害。當時北大就跟他說想選什麼隨便挑,還給了好幾萬塊獎金,沒工作都開始賺錢了,你說這成績好就是不一樣。”

滿桌人交口稱讚,豔羨不已。

大家再無心出牌,你一言我一語地關心個沒完,春初珍也喜笑顏開地答,中途,突地有男聲在門口喊春初珍名字。

是小區收發室的老李。他跟自由女神像似的,高舉著個朱紅色的EMS郵件封袋,氣喘籲籲:“初珍啊!你家春早的北大通知書到咯——!”

春初珍一怔,忙站起身,離位走過去。

一時間,六張牌桌上的人都湧過去,看熱鬨,圍個水泄不通,嘖嘖稱奇。

春初珍在組裡面,雙手接過那張紮實鮮紅的封袋,看了又看,心激動到都要躍出嗓子眼。

她克製著眼周的熱度,喜不自勝地宣布:“今天下午的桌位費全我請了!”

牌室一片歡騰,她將那文件袋小心護在懷裡,跟眾人道彆,一步都等不到地朝外走,要把它送回家。

暑氣與灼日迎面而來。

可能是外邊的光過於刺目,不然她的鼻腔怎麼跟被蟄到似的酸疼起來。

百感交集。

女人竭力壓製著滂湃的淚意,進了陰涼無人的樓道,上幾節台階,才再也忍不住地,胡亂抹起臉來。

情緒複雜積澱,導致膝蓋都抬不動,她就停在那裡,淚直流,哭喘著,多次模糊凝視這份紅彤彤的信件,還不敢挨太近,怕淚液不當心漬上去,弄臟它。

等回到家,坐在沙發上鬆緩了好一會兒,春初珍起伏的思潮才平靜下來。

她左右環視,老公去上班,大女兒不著家,小女兒乾兼職。

空屋裡,隻有光與影,和她自己,竟一下子找不出個能第一時間分擔狂喜的人。

女人無所適從地抓抓頭,倍感欣慰,又有一絲孤寂。

她抽張紙巾擦乾淨手與臉,沒有拆那份北大通知書,隻將茶幾上的遙控器,報紙之類的亂七八糟的物件挨個拾掇開,就留通知書端放到正中央,才站起身來。

想想又把它拿起來,帶去春早臥室,擺到她書桌上,又忽遠忽近地調節位置和角度,確保女兒推門後能馬上看見,才放心離開。

走出房門前,春初珍倏地回頭,三次把那通知書捧來手裡,奉到佛龕旁父親的遺照前。

黑白相片裡的鶴發老人注視著她,眼裡有光,臉紋橫亙,笑盈盈的。

春初珍虔誠地點燃一炷香,在嫋嫋升起的煙絲裡,她笑著哽咽:“臭老頭子,我差點忘了,還有你能分享呢。”

她把那張文件袋朝向父親:“看看你孫女,一個比一個厲害。”

“要我說啊,還是你女兒最厲害。”

“你那時還罵我呢,罵多狠哦,說我不管前程,白養大我這個女兒,說我跟我哥思想境界沒得比。那你現在再看著這張證書說一遍,我真的選錯了嘛?”

……

整理好情緒去煮飯前,春初珍還是將那份通知書檔案袋放在了茶幾上,這樣,這個家裡,不管誰先回來,都能第一時間瞧見它。

熬湯途中,女人還不間斷地跑出廚房望兩眼,生怕一個不注意,那通知書就會跟血雀飛走了似的。

春早是第一個到家的人,她提前得到短信通知,猜到通知書會在這兩日到家,所以歸心似箭。

但沒想到的是,一開門,大紅色的信袋就映入眼簾。

她大叫一聲,鞋都沒換就衝過去,將通知書舉過頭頂:“媽——我通知書到了啊!”

春初珍在油煙機的風聲裡聽見女兒叫喚,忙走出來,歡喜道:“是啊,我下午剛拿回來。”

春早嗚嗚假哭,虛虛環抱,原地雀躍,像抱著心愛的紙娃娃般不撒手。

春初珍提議:“拆開看看吧。”她也迫不及待了。

春早搖搖頭:“等等吧,等爸爸回來一起。”又問:“姐姐今天回嗎?”

春初珍一早料到:“晚上回來呢,我給她打過電話了。我還讓你爸下班後把你外婆也一起帶過來。”

春早眼彎成縫:“真好,那等大家都到了再一起拆!”

這絕不是她一個人的勳章與褒獎。

所有人都有一份功勞,與有榮焉。

話罷倒回沙發,翻看起密封的文件,上下左右,愛不釋手,之後將它輕拿輕放到原位,坐等闔家規模的開封儀式。

按亮手機,原也剛好發來微信消息,一張圖片,外加一句問話:你收到了嗎?

小圖乍一看像是通知書內頁照片,春早忙說:撤回!

原也:?

春早有理有據:收到了。但我還沒拆,先彆讓我看到,這樣我拆的時候就沒新鮮感了。

“大笨狗”撤回了一條消息。

春早彎唇:這麼聽話?

對面:嗬。

春早:好啦,等我拆了就跟你齊分享,好嗎?

原也:OK。

不多後,姐姐,父親和外婆前後腳歸家,在姐姐的浮誇打call聲裡,春早將通知書小心翼翼拆開抽出,春暢嘭一聲打開香檳,嗷嗷叫,客廳裡又是一番欣喜若狂。大家都追星般和手持通知書的春早合影,而後喜不自勝地發朋友圈。

快速解決完這頓慶功宴後,春早滿心惦掛獨處的原也,忙夾著通知書,見縫插針地潛回臥室給他打視頻。

那頭秒接,男生散漫的俊臉出現在鏡頭裡,故意耷著眼皮,調侃:“大忙人,終於排到我了?”

春早失語一秒,將身邊的正紅色通知書攤開,展示給他看。

“看到了。”原也聲音裡有了笑。

春早問:“你的呢?”

原也切到後置攝像頭,特寫了一下自己通知書的內頁,春早低頭對比自己這份,扭眉:“好像除了學院名稱那一欄,也沒差誒。”

原也問:“你要什麼差?”

春早嘁聲:“還以為元培的會更精致高貴一些呢。”

原也語氣淡淡:“我們的獨棟宿舍樓已經夠精致高貴了。”

春早哽住,一秒掛斷視頻。

對方追著打回來,再接通後,是他不可置信的笑顏。

春早眯眯眼:“尊貴的元培學院的原同學,請問您還有什麼事嗎?”

男生在她的話裡笑意愈濃,微一頷首:“還真有個事兒。”

“嗯?”

他握拳到唇邊,咳一聲,又把它當麥克風,跟線上采訪似的,挨過來,很官方播音腔地問:“春大律師,春大檢察官,什麼時候能抽空去看海?”

春早磕住唇,不然她絕對要在他可愛的反應裡漏出怪笑。

然後也一本正經答:“我需要和我的摯友童越商量一下,然後征求一下家父家母的同意。”

一堆人名稱呼呼啦啦懟過來,原也眉間起褶:“怎麼聽著人數都快能組成一個旅遊團了。”

“哪有,就童越,她男朋友,”春早滾出一個哼音:“我和她早就約定過畢業一起旅行了,比認識你還要早呢。”

“而且,沒有童越他們,我爸媽怎麼可能允許我們兩個單獨出去玩。”

原也眨了眨眼,頗覺有理地點頭,再點頭,狀似心甘情願:“好。”

“好得很。”

“非常好。”

“就這麼辦。”

春早笑出牛乳般的貝齒:“喂,我怎麼覺得……”

話音未落,側面傳來三下叩門聲,姐姐的聲音緊隨其後:“哎,什麼時候和你家原帥哥親密完啊,出來喝香檳了。”

原也聞言哼笑。

春早面熱,隔屏瞪他一眼,抿平唇瓣:“我要出去慶祝啦。過會兒再來找你。”

原也:“好。”並補上賀語:“恭喜啊,春早同學,得償所願。”

春早:“同喜啊,原也同學,遂心如意。”

“謝了。”

“免禮。”

“?”

“好啦,我真要先離開一下啦。”

“嗯,回見。”

……

走出房間,客廳茶幾上已放了三隻斟有香檳的高腳杯,淡黃色的酒液清雅澄明。

春早四處看看:“老爸和外婆呢。”

春暢拍拍自己身邊空坐:“老爸去送外婆呢,咱們母女仨單獨慶祝一下?”

春早看一眼坐在左邊單人沙發裡的媽媽,雙眼熠熠:“好啊。”

說著快步繞過茶幾坐下,端起高腳杯,嗅一下,柑橘花香沁入鼻腔。

她看向另兩人:“要碰杯嗎?”

春暢架住她手腕,把杯子擱回去:“等會兒,彆急,還得走個流程。”

又對媽媽做出邀請手勢:“你有什麼想說的,現在可以開始了。”

本還安靜目視女兒的春初珍,頦肌微顫兩下,但飛快克製住:“去年那件事,媽媽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她舉杯吸氣:“那天是媽媽太著急了,亂翻你的私人物品不說,還講了很多難聽的話,傷害了你,也傷害了小原。”

“媽媽跟你道歉。”又補充:“誠摯地道歉。”

儘管這個道歉遲到了近一年,但衝擊分毫不減,還因時光的堆疊更顯沉厚。

那日情景曆曆在目。春早五味雜陳,眼眶飛速漲潮,她急急將它們眨回去,也正式開口:“媽媽,我也是。我說的那些話,也不是我本意,對不起……”

“雖然你……”她好像突然間不會說話了,氣話總能脫口而出,但真心話卻總三緘其口,唯恐詞不達意:“雖然這麼些年被你管的是有點煩啦——”

她破涕為笑。

“但我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也知道你是真心愛我的。”

“總之……”

春初珍接話:“我知道。”

兩人杯子相撞,似是以酒為解,怨艾兩結。

“救命啊……”春暢輕籲,一股腦抽出多張紙巾,分彆遞給她倆,自己也開始抹眼。

“大好日子,彆惹我哭好嗎,”她深呼吸,揩拭幾下,開啟今晚的坦白局:“怎麼說呢,我這個姐姐問題也很大。早早,有些事情,媽媽一直沒讓我告訴你。”

春早鼻頭通紅,甕聲甕氣:“什麼?”

春暢整理好情緒:“其實老媽也蠻慘的,”她淚眼汪汪地瞟了眼春初珍:“你出生前,她一直在市圖上班,還有編製,我小時候都是外婆帶得多,但老媽是真倒黴啊……”

她眼光爍動:“上過節育環,但那一點點的概率還是被她撞上了,不小心懷了你。那時有計劃生育政策嘛,她要是生你,就要被單位處罰離職。她就一直猶豫不決。但老拖著也不行啊,後來老爸就說帶她去私立醫院照個B超看看,要是男孩就留下來,女孩就不要了。結果出了B超室她反而一改前態,下定決定要生你。懷你三個月前,她還做過一次取環手術,真的受了很多罪。我們爸就是個混賬,那時候外公因為這事心裡憋悶總來家裡吵架,說花錢供媽媽讀的書不知道學到哪裡去了,爸爸也不知道維護老媽幾句。反正就那時開始,老媽就變了個人,對我,對你都變得特彆嚴格。也老是遷怒我。”

“但我沒辦法。老媽不讓我跟你說,怕你自責。我知道所有事,卻一個字不能說。我過得壓抑難受,看到你難受,看到老媽又難受。太煩了。”

她抽噎著,一直用紙巾洇淚:“就隻能逃跑,趁著上大學趕快跑得離這個家遠一點,眼不見心不煩。”

春初珍也偏開頭,沉吟許久,複而紅著眼看回來,哂笑,似吐出了這麼些年淤積於胸中的悶氣:“都過去了,我那幾個牌友都說我熬出頭了。”

——可豈止是“煎熬”呢,孩子成長帶來的幸福感何以完全抵銷這苦悶。那麼多年的無處訴苦和倚靠,那麼多年的被悔恨和憋悶反複傾軋,以淚洗面的深夜,又那麼多年的重新振作,強令自己笑對每一個明天。

因為“責任”,因為“身份”,燦亮的人生從此積上一層陰雲,灰蒙蒙,隻能把女兒當做兩盞取暖的燭焰,祈盼著,她們有一天真正化為星輝,穩定升空,照拂到她,也讓她重溫到久違的明快與慰藉,輕盈如回到少時,再無憂慮。

春初珍嗬歎一聲:“那時主要還是不甘心吧,想爭口氣,想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文成他指望不上,你們不好好學,走了歪路,誰給你們負責?我是真怕你們將來跟我一樣,吃了虧,受製於人,沒有更多的選擇。想著自己丟了編製,就覺得女兒應該考公,彌補當年的遺憾,這一年間我也在反思,自己這個媽媽到底該怎麼當才是正確的。確實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前些年吧,人就跟進了死胡同一樣。用你們爸爸的來說,魔怔了瘋掉了。”

春暢嫌棄地斥聲:“他還好意思說你。就是他害的好嗎?這十幾年他管過什麼事,就知道釣魚養花,中午單位吃吃飯,晚上跟朋友喝小酒,快快活活的。每次你跟他埋怨,不是嬉皮笑臉,就是拿我們都跟你姓這件事搪塞,還說你吃的苦都你自己選的,反正什麼都賴你,他這個假好人當得舒舒服服。這個家幾乎全你一個人在苦,在撐。我小時候還覺得他比你好,脾氣好,還偷偷給我們買零食,長大了才知道他才是差勁的!”

春初珍笑:“你也就趁他不在說說吧。”

春暢冷聲:“咋了,他回來我也說。我今晚勢必討伐他。”

春早定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一霎,她徹頭徹尾恍悟過來,為什麼媽媽那晚會說出,她救過她的命;

為什麼媽媽會那麼操心她感情,恐懼她走偏。

人在經曆真正的創傷與苦難後,延續到下一輩的反應是不儘相同的。

有人會對孩子柔和有度,仁愛如醫者,隻為愈療傷痕累累的曾經;有人會在在孩子身上拷貝錄像帶般不斷重演過往的自己,以此作為懲戒和宣泄;而有人為保萬無一失,一心隻想把孩子捆綁在最安全的火車裡,依軌而行,隔絕所有泥石流,暴雪,野獸,東西南北風,並偏執地認為,這樣才能更多的希望將她們送往她所以為的光明地。

她的母親,就是最後一種。

那她就完全錯了嗎?那麼這就不是“愛”了嗎?

媽媽是超人,媽媽最偉大。

但將“媽”這個字拆分開,不也是“女人做牛做馬”嗎?

那麼,這種情況下的“母愛”,

就一定要完美無缺嗎?

春早頓時懊悔得淚流滿面,扯出哭腔:“媽,其實你真不用這樣的……”

如果需要靠自毀前程換她誕於這世間,那她寧可不來這一遭。

“說什麼傻話!”春初珍聽得來了脾氣,毅然決然的那一瞬還近如昨天:“那天做B超的時候,我可是都聽到你的心跳了啊。”

所以,走出門診大樓時,當她看到外面的綠樹,花影,漲眼的日光,還有藍到純粹的天空。

她怎麼忍心,不讓她看見這一切。

春早泣不成聲:“媽——我可以抱抱你嗎?”

春暢跟著嗚咽:“我也要抱……”

兩個女兒將窩坐在那的母親團團圍繞,裹緊她,又哭又笑。

幼鳥脫巢窠,羽翼已豐盈。

終將遨於山海間,無懼亦亭亭。

沒兩天,春早找了個閒暇午後,跟童越一道去商場做美甲。

對身邊所有人來說,這似乎都是個熾熱也完滿的夏天。

童越與她家陸小狗重歸舊好,也如願以償收到北外的錄取通知書。

後又隆重宣布,要一同加入他們的“見海行動”。

乾坐四小時後,春早終於得到私人定製的奶油藍可愛款美甲。

她在更換造型方面是個幸運兒,從第一次剪劉海到第一次做美甲,效果都順心如意。

來到原也這邊時,男生正在客廳投屏用手柄打遊戲。

聽見門響,他立即暫停畫面,快步走來迎接,剛想要照往常那般將女朋友攬來懷間溫存,春早提前豎高雙手,杵到他跟前。

“將將——”

原也被眼生且藍花花的指節唬停腳步。

女生手背位置與他視線齊平,五指飛舞,語氣自得:

“這是我特意為看海準備的藍、色、美、甲。”

而原也的重點似乎不在這上邊,隻驚喜挑眉:“你爸媽同意了?這麼快?”

春早頭如搗蒜。

話語或神態似乎都不足以表達此時的興奮度。

原也不假思索一躬身,直接將女生扛抱到肩頭,在客廳裡炫耀狩獵後的戰利品般巡回繞場兩周,最後才把她帶進臥室,丟到床上。

春早砸入軟塌塌的床褥裡,彈坐起身,一臉懵:“你突發什麼惡疾?”

原也立在床邊,淡笑且言之有據:“怎麼了,提前排練一下怎麼把你扔海裡的。”

“……”春早鬥誌高漲,旋即抓起手邊的軟枕頭丟他,原也眼疾手快避開,她就拿上另一隻,爬站起來,瞄準他腦袋一頓猛砸。

原也邊笑邊躲:“誒誒,乾嘛?”

春早甩個不停,咬牙切齒:“提前排練一下怎麼拿海水和沙子呼你臉的。”

原也也不是吃素的,一把奪走她枕頭,又把她截腰橫抱回床上,附身而來。

天旋地轉,視野陡暗幾度,男生深沉的眼眸隨之迫近,春早呼吸一凝,再難順暢。

他親下來。

唇舌暖而滑,裹住她的。

男生的氣息逐漸粗沉,似乎也不再滿足於唇上的輾轉與品嘗,他又去啄她的鼻尖,臉頰,還往耳朵邊緣的位置擴延,溫柔而不緊不慢地侵略。

他的親法……太繾綣了。

春早心頭如被溫水盈透,整片身軀的溫度都迅湧上漲,與他炙熱相貼。

她心癢難耐,揚手護緊自己耳垂。

原也停住,這才被她花裡花哨的指甲新衣吸走視線,他托起她左手,湊近聞了聞:“怎麼沒香味?”

明明看起來跟藍莓味奶糖似的,圓潤可愛,會被包裝在錫箔質地的盒子裡規整排列,一打開來就是濃鬱撲鼻的甜味。

“本來就沒味道。”

春早想抽回手,原也就收緊指節,半寸也不準挪遠,又問:“有毒嗎?”

春早不確切道:“應該……沒有吧。”

男生睫毛下斂,開始輕吻那一片畫有乳白小鳥的指尖。

春早不防,跟被電到似的,心頭急劇痙攣,手指也蜷縮一下。

含羞卷葉的手指,旋即被原也抵回來,接著親下一個有小花圖案的。

春早胸口發顫,神思如發酵的吐司面包,在烘烤間急速膨脹,又塌軟下去。

等他吻到無名指時,她隻能強行轉移泛濫的情愫:“親你自己是什麼感覺?”

原也頓住,仔細捏看甲片上的簡筆畫人臉圖案,蹙眉:“這是我?”

春早:“對啊,這就是你。”

白色打底,波浪劉海,兩粒小圓眼,還有彎彎的唇部勾線,怎麼看都傻乎乎的。

原也撇開她的手,評價:“有點醜,我不認領。”

結果被女生狠彈一下鼻頭:“不要是吧,我明天就去卸掉。”

男生直勾勾地盯住她,看到她喉嚨都乾癢起來,吞咽一下。結果下一刻,他就俯首將臉深埋到她頸與頜的交界,宣泄般,氣勢洶洶,不管不顧地狗啃式親舔,濕濡濡的,春早癢得一直掙紮,又笑又求饒,他也不依不饒。最後她歸降於這樣的親密,摟緊他脖子,也把手指陷入他鬆軟的黑發,閉著眼,它們的觸感像雪。

糾纏了好半天,從臉紅到鎖骨的男生翻身退開,下床穿拖鞋。

春早也滿面潮紅,發絲亂糟糟,衣服也亂糟糟。她用力拉拽一下,整理好背後已雜亂無章的搭扣,才攥起旁邊的靠枕凶巴巴丟他。

這次原也沒有躲。

他抿笑一下,撿起來,輕輕擺放到她身邊。

而後轉去衣櫃前,取出衣褲甩到肩上,欲要離開臥室。

春早叫住他:“你乾嘛去?”

原也在門框前轉頭,回避過多的目光直觸:“淋浴。”

春早:“這個點為什麼要洗澡?”

原也:“降溫。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