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蟹宴(1 / 1)

芫娘聽說過英國公府。

按著從前玩升官圖時六爺給她講的, 國公必是祖上帶勳的權貴世家。

更有甚者,英國公比旁的國公爺還要有名望些,因為他娶的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妹妹寧安長公主,乃是當朝駙馬爺。

不過商老板說的那位“禍害”, 她就不甚清楚了。

畢竟這些權貴的事, 她往日甚少打聽, 往國公府這種地方來做宴席,她也是第一次。

能拿來當作經驗的,頂多隻有先前去謝家做了一回菜, 隻不過那經曆提起來就讓她毛骨悚然,她半點也不欲回想。

中秋這日一大早,芫娘就默默跟著商老板往英國公府去。

這回她定要塞在廚房裡待著,薈賢樓的掌灶小廚們到哪, 她就到哪,絕不亂跑。

天色還沒有大亮, 時辰還早著。

商老板在馬車裡事無巨細地囑咐著做宴席的事宜,等到說個差不多的時候, 大家才相互嗡嗡嚶嚶起來。

芫娘好奇, 便忍不住問:“英國公府的那位世子, 是有多難伺候?怎的名聲這麼差?”

大家聞言, 頓時一致開炮。

“噫,你是沒見過啊, 那就是個事兒祖宗。上回他自己點的金湯酸菜魚, 才端上去, 他居然嘗一口就當著人的面吐出來了,這算個什麼事?”

“嗨,這算什麼?老多年前有人花大功夫挖了個無錫的廚子, 做醬排骨那是一絕,獻寶似的給這爺端上去,你猜怎麼著?這爺端著就去喂狗了,還說‘豬當廚子把人醬了都沒這麼難吃’。”

“唉,人家投胎投得是真好,成日裡念書習武稀鬆,吃喝玩樂精通,整天左不過就是賭坊,馬場,飯館子裡打轉,就他那挑剔勁,順天城裡哪個端鍋的見著能不發毛的?”

芫娘蹙了蹙眉頭。

這順天城裡真是藏龍臥虎,居然還有比陸老六更挑食的人。

一旁幫廚的娘子見芫娘是第一回來,便也忍不住提醒芫娘:“今天這宴,螃蟹是重頭戲,最是那爺見不得的東西。偏偏楊師傅也不在,咱們不求能得句誇,隻求那爺不發作,那就謝天謝地了。”

芫娘慎重地點下頭:“好。”

她一點頭,發間絨簪上的兔子便跟著輕輕晃兩下。

旁邊的娘子們的視線便都被吸引過來:“你這桂花玉兔的絨簪真好看,哪來的?今年賣桂花玉兔的店子到處都是,生是沒見過哪家店中做的這麼活靈活現。”

芫娘聽見這話,登時笑彎了眉眼:“是彆人送我的。”

“等我今晚回去,就找他問問是在哪買到的。”

大家頓時調笑成一團:“哦,怕不是如意郎君吧……”

芫娘摸了摸懷裡的茄袋,便也跟著大家一起笑。

今日的宴會定得順順利利。

她要早早回去,跟六爺一同賞月去。

馬車碌碌而行,不一陣便進了英國公府的大門。

芫娘跟著大家下馬車,入眼便是座偌大的府邸。薈賢樓的掌灶們沒有一絲停留,帶著芫娘便一道兒往英國公府的廚房中去。

這裡的廚房大而寬廣,還有兩位英國公府的廚師一早便伺候在府中了。

有著先前在謝府的經曆,芫娘也不能算是手忙腳亂。

她麻利擱下工具,便綁好袖子係住圍裙。

英國公府辦這中秋的宴會,秋日的食材自然是主角。桂花白藕自不能少,各色果子瓜菜也紛紛成熟,不過重頭戲還是先前便說過的螃蟹。

秋日蟹肥,每年到了中秋,正是蟹膏蟹黃最豐腴的時節。

幾簍子揚州貢一早就備好了。

江南水係發達,揚州的螃蟹更是肥大鮮美,年年都要往宮中進貢。

用河蟹配上薑片紫蘇隔水清蒸,自然是最傳統也最能令人體會蟹肉鮮美的做法。

另外還有用花雕醉好的熟蟹,蜂蜜漬出的糖蟹,吃著都彆有一般滋味。

幫廚的娘子們個個都是拆蟹的好手,除去蟹胃蟹腮,蟹心蟹嘴,餘下的膏黃和蟹肉全都能分門彆類地拆好。

蟹粉伴著湯凍,加上旁的配料,拌成餡料包了面皮,隔水一蒸,湯凍便會化成一包蟹味濃鬱的湯汁。

蟹粉湯包鮮香軟糯,先吮湯再吃皮,倒也算是有趣。

此外,蟹粉熬了豆腐也是香嫩適口,用蟹粉熬成禿黃油,使著蟹醋一道兒拌面,更是能鮮掉眉毛。

至於熬出來的蟹油,更是用來炒菜吊湯不可多得的香味之源。

雖說是螃蟹宴,但勳貴人家的宴會禮數細致,講究頗多,隻做蟹自然是遠遠不夠的。

啟宴前要準備看盤果盤,宴中要有冷盤熱盤,最後還要備好點心面果,一場宴席方算是有始有終。

來與宴的達官貴人們不在少數,芫娘自然同薈賢樓的掌灶們忙得不可開交。

精致的冷盤一道道連著往前院中端,宴前的忙碌已然達到了高潮。

英國公府四下裝點滿了彩綢,庭院中更是各色菊花相映。

賞菊吃蟹,自是風雅。

下人們來往匆匆,客人們已然到的七七八八,英國公府裡一時間好不熱鬨。

寧安長公主一襲滾地金馬面裙,上頭套件杏子紅妝花圓領袍,狄髻上簪著一副赤金八寶的頭面,折枝牡丹的鬨妝上還掛了條玉禁步,端方大氣,華貴無比,坐在院中頗是引人注目。

她面上一對柳葉眉,一雙丹鳳眼,朱唇勾一抹笑,隻看一眼便能認出英國公世子陸懷熠那俊俏模樣的來處。

饒是她早已做了人母,在這宴會上也仍舊光彩照人。

不過也正是因為有了年歲的淬煉,長公主比陸懷熠是要不怒自威得多,如今饒是笑著,也無人敢在她跟前放肆。

她瞧著院中的情形,輕晃幾下手裡的泥金折扇,懶洋洋地抬起眼瞥一眼身旁的英國公:“熠哥兒呢?怎麼還沒影子?”

“你是不是又給他沒事找事?”

“他?”英國公冷笑一聲,腦海裡頓時浮現出陸懷熠的那本不正經的手劄,不禁為著陸家這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怒從中來,“你的好兒子有的是能耐,我能給他找什麼事?”

“一大早說是尋了張假銀票,跟陸巡到北鎮去,就沒了音信。”

“我看他成日裡除過吃就是野,沒半分正形。如今就是不想回府,就算他真要辦什麼正事,還不得靠著陸巡?”

長公主眯了眯眼,輕晃扇子的手不由自主變得慢了下來:“我看你也沒好到哪去,你們老子兒子,就沒一個能叫人省心的。”

“往常你給謝尚書找茬也算是找得儘夠了,今日等謝家來了人,你把嘴給我閉上。”

英國公聞言,一臉詫異至極的表情:“什麼?你還請謝知行那個老匹夫?”

“為夫怎麼就是找茬?夫人還講不講理?明明是謝知行那個老匹夫欠罵,陛下身邊圍著的若都是那老匹夫一樣的賊臣,早晚得出事,為夫為了江山社稷仗義執言!何錯之有?”

話音未落,長公主“啪”地合住手裡的泥金折扇,緊跟著便是一個眼刀子朝英國公橫過去:“怎麼?陸子敘,你長本事了?”

“是我這大半年不在順天,如今說話不好使了?”

英國公一怔,頓時隻能撇撇嘴噤聲。

長公主側過目,同身邊的下人輕聲耳語幾句。

未幾,下人便畢恭畢敬地端來一個黃封子。

英國公看著密不透光的黃封子,不禁皺起眉頭:“這又是何物?”

長公主伸手慢條斯理地揭起黃封子,垂著眼簾將裡頭的簽文拿出來,遞到英國公眼前沉聲道:“這是我離京時專程去仙君山請張天師親自點的姻緣。”

“天師說此乃天佑金玉,紅鸞高照,位在正東,行二則大吉。我找人一瞧,英國公府東面與咱們連街牆都正正相對的,正是謝府。謝家子女雙全,正是兄妹二人,無不與天師所言契合。”

“我們家熠哥兒和謝家千金,定然是百年難得的金玉良緣。聽聞謝夫人纏綿病榻,有這麼一樁喜事衝一衝,不是更好?”

英國公聞言,臉色驟然變黑,一隻手拍在桌上,另一隻手“哢嚓”一聲便捏碎了手中端著的青花釉裡紅鯉魚杯。

他神情忿然:“什麼?夫人還要拉那個老匹夫與我們做親家?”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英國公鬨出的動靜實在不小,周遭的賓客們頓時都朝他投來不明所以的目光。

長公主勾唇衝著賓客們輕笑起來,可轉眼瞪向英國公的目光就變得犀利如刃。

她並沒有什麼言語,但她的眼神就足以將話說得清清楚楚。

英國公蹙起眉頭,恍惚就從夫人臉色中讀出“要是敢耽誤熠哥兒的婚事,你就死定了”這幾個字來。

他臨到嘴邊的話一噎,半個字也再講不出來,隻能嘀嘀咕咕地將視線往彆的地方瞟,灰溜溜地招呼下人來替他打掃那被他捏碎的杯盞碎片。

長公主瞧著英國公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嘴角終於又勾出幾分笑意。

她重新打開泥金折扇,慢悠悠地晃動起來。

“趕緊去把熠哥兒給我找回來。”

“還有,不止是今天,往後凡是沾上謝家的事,你給我夾著尾巴寫折子,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