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十年(1 / 1)

天下間最好的琳琅小姑娘,日落前剛踏進玉府,就被守在門口的胡嬤嬤逮個正著。

“誒喲姑娘誒,我的親親好姑娘你可算回來啦!”胡嬤嬤拍著雙腿跑上前熱烈歡迎。

玉琳琅面無表情看她奮力演出,目光淡淡如水。

“夫人在玉春苑內等您多時了。”胡嬤嬤湊近她,露出一副交心之態,“姑娘您怎麼現在才溜達回來?我跟您說,夫人今日可是發一通大火,您過去見她,可要小心著點兒。”

玉琳琅輕輕挑眉,“她哪日不發火?”

“姑娘啊,咱這就過去吧。您呀,昨日回來實在太晚,夫人很是生氣的。您又不是不知咱府裡的規矩,姑娘們申時前得回府。”

胡嬤嬤跟在玉琳琅身後一路絮絮叨叨著,走了一段發覺有些不對勁,“姑,姑娘?您這,上哪兒?”

“回去洗洗,反正也不差這點時間。我有點小餓,讓廚房隨便送碗菜粥過來。”

笑話,霍氏擺明是要找她麻煩,她不得洗洗吃飽喝足再去應付她。

難不成要她餓著肚子上陣?

胡嬤嬤張大嘴,眼睜睜看著琳琅小姐當著她的面,把東廂房門重重一合。

待玉琳琅洗漱乾淨慢條斯理用過小半碗粥,已是大半個時辰之後。

天色早已暗沉。

玉春苑廊下。

小莊子上那些仆婦們,早被打的奄奄一息,幾乎全都遍體鱗傷沒有動彈之力。

趙嬤嬤拿著張紙,沉著臉匆匆走入正屋,“夫人,都招了,個個都搶著招供。全說是魯嬤嬤指使的,這些年貪墨的銀子數也都在這了。”

“總共一千四百兩,琳琅小姐失蹤十年。最近回來的這兩年,她們說聽魯嬤嬤吩咐,每年給小姐二十兩,算是年例。”

“這一千四百兩,魯嬤嬤與她長媳魯大娘子,雙雙昧下九百兩。剩下的就是高氏她們幾家分了用。”

趙嬤嬤忍不住咬牙切齒,“太心黑了!這些刁奴的事,琳琅小姐居然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霍氏緊緊握著手中帕子,心中亦是滋味難平。

“我以為胡嬤嬤說克扣她月例的事,是莊子上的婆子們看她年紀小,才克扣掉一點。沒想到……”沒想到近乎全部!

霍氏臉色扭曲,“我哪知道她們居然敢如此大膽!”

“是是是。”趙嬤嬤連連點頭撫慰,“夫人自然也不想琳琅小姐如此受苦受難。琳琅小姐這般聰慧,應該能明白這並非是夫人的意思。”

霍氏捂著心口直喘粗氣,“她人呢?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回?今兒莫非又去哪個王爺世子府上了?”

這廂霍氏還未吐槽完,玉琳琅便順著中廊門庭進了玉春苑內院。

玉姑娘洗漱過後,整個人都水潤有光,襯著一張平平無奇的小臉,星眸亮如燦陽。

廊下橫七豎八倒地不起的眾婆子仆婦,艱難仰了仰頭,恰好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

玉琳琅嘴角微微上揚,溢出一絲淺笑,“額嗬,露陷了。”

“沒想到這麼快就露陷了。”玉小姐歪了歪腦袋,抬腿便朝裡屋走。

“玉琳琅是你告狀……”

魯嬤嬤伸手去抓她裙裾,反被她一腳狠狠踩在腳下,深深淺淺碾壓。

玉琳琅面上笑意不減,“我回來那天怎麼說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欠我的,總是要還的。動你還臟我手,你看,收拾你的人不就來了麼?”

玉琳琅無視她痛苦張嘴的扭曲表情,一點點將她的手背踩碎,傾身一笑,風清月淡,“魯氏,我說過。你們一家……都會不得好死。這是你們欠玉琳琅的,她在地底等你們這麼久,應該早已等急。”

“我想她一定很歡喜。”

“看你們如何在苦窯中努力掙紮痛苦淒涼了卻殘生。”

“你兒會一生為奴,苟延殘喘一世。你女兒或許更慘,她不再是受你庇佑金尊玉貴的偽小姐。為娼?為妓?可能一輩子翻不了身。”

魯氏面容疾速扭曲,張嘴想罵卻覺喉口仿佛被一團氣流堵著,竟一個字都蹦不出。

“你猜,霍錦繡會把你們賣到哪兒?”玉琳琅忍不住清脆笑出聲,“我猜,你們一家會被拆開發賣。好慘呃,一家人連死都不能死在一塊兒。”

“這全是你們的報應,慢慢受著吧。”玉小姐輕撫鬢發,抬腿施施然而去。

魯氏癱倒在地,分不清身下是血還是汗,心頭一片淒楚惶然。

玉小姐翻臉跟翻書似的。初還是言笑晏晏的表情,此時再看已是一片冰冷色,毫無半點暖意。

她踏進主屋,冷冷望向主位上的霍錦繡,連眼角餘光都不曾給玉翩翩半點。

霍氏撫著心口看向她,目光一時比較複雜,“你……你十年間去了哪,做了什麼?你可知你是我玉家的女兒,怎麼可以,可以……”

玉翩翩忙幫著撫她背,“母親,彆這麼生氣,問清楚就行了。琳琅妹妹,母親已經知道,你這十二年裡,隻有兩年時間呆在小莊子上。不對,魯嬤嬤說,那兩年你也經常消失。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母親很擔心的。”

十年……

玉琳琅眸光幽幽望向前方,仿佛穿廊過苑又回到往昔從前。

她好似看到那個瘦的隻剩一把枯骨的孩子,被人一把推出門倒在冰天雪地裡,哭著四處喊娘。

“阿娘,阿娘,我錯了……”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

她好似又看到那孩子掉進萬蛇窟,害怕地到處爬。

她好像……又想起當初。

當她透過鏡子,看到那孩子身上千瘡百孔傷痕累累時,心中湧出幾多酸澀。

三歲,她過完自己孤苦無依糟糕至極的一生。

她的小腦瓜裡,甚至從未想過,自己因何流落至此,為何村裡孩子人人有爹娘,她沒有。

她不懂,根本就不懂。

她以為自己生來就是孤苦無依受人嫌棄的一個。

她以為,這就是她的命!

“十年。“玉琳琅幽幽念道,”你好意思問麼?你現在才想知道我經曆過什麼,你配問麼?”

“你根本不配為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