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鋪墊番薯(1 / 1)

此言不亞於驚雷,蘇從斌被震的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蘇琮抬手揉揉自己噗通亂跳的心臟,哪怕竭力回想“大胖兒子”的戲謔之音,此刻卻發覺自己控製不住刺啦一下火氣竄出來。

因為他是親眼見過父親有多麼不容易,苦心孤詣,嘔心瀝血苦守著蔭庇得來的官位。不管辦的如何妥帖,卻也不能升遷。畢竟是蔭官,畢竟蘇家在邊塞還有個十五年的探花郎,若是得罪了同樣蔭庇的實權武勳子弟,蘇從文或許就再也無出頭之日。

詭異的死寂著實讓人心中發慌。尤其是蘇琮雙眸甚至燃燒起了肉眼可見的熊熊火焰,想要替蘇從斌揍他一頓,控訴各種不容易一般。

見狀,蘇敬儀輕輕嗓子,打破了滿室的寂靜:“你看。你們不開口說話,面色卻是青青紫紫來回變化,顯然是被自己的情緒左右,回想自己各種不容易。”

刻意停頓過後,蘇敬儀還加重了音量:“那我先前提及的義父論就很重要啊。蘇琮你的朋友們肯定更認同你吧?還要蘇侯爺,您有這樣的天之驕子,你的朋友們會羨慕,眼下你的朋友們恐怕就會遺憾就會各種捏酸各種打趣。那請問一無所有的我怎麼辦?我怎麼面對他們各種打量的眼神?嘲諷的話語?”

迎著這一聲犀利的質問,尤其是蘇敬儀的眼神瞬間一挑,仿若刀尖一般,格外的犀利刺眼。蘇從斌有瞬間覺得自己眼睛被狠狠刺疼了。

蘇琮也下意識的眨眨眼,不敢去面對蘇敬儀那純粹信任的雙眸。他可能也是自私自利的,他率先想到自己,想要與自己朝夕相處父親的感受,並未去想過蘇敬儀為何有這樣的提問,甚至還惱怒,覺得蘇敬儀太不懂察言觀色了。

“對……對不起。”蘇琮耷拉下腦袋,連脖頸都有些紅,道歉道。

蘇敬儀重重冷哼一聲,斜睨蘇從斌。

蘇從斌手死死扣在自己的膝蓋上,試圖用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理智冷靜的跟恍若嬰兒一樣是一張白紙的蘇敬儀解釋官場:“先前說過蔭庇名額僧多粥少。為父保這個名額不容易!我若是因真假少爺這治家不嚴的醜聞被參了。哪怕帝王開恩,我隻貶官。可蘇家沒了這個官,就真的成徹頭徹尾的空殼子了。在京城這勳貴雲集的地界,就人人可欺了。”

“那戴罪立功呢?”蘇敬儀聽完解釋後,面色和緩了幾分,再一次追問道,並給出理由:“我是這樣想的。若是不處理,您記得皇恩是一回事。可其他朝臣酸溜溜的羨慕嫉妒你呢?到時候你再犯點錯,或者他們就有人一直盯著蘇家犯錯呢?那第二回了,皇上肯定要加重處罰吧?與其時刻惶惶不安,倒不如我們自己順著台階,釜底抽薪。就像您先前在鐘大人面前說的那樣,重新在奮鬥也好。”

蘇從斌聽得這番也算合情合理的話,硬生生從牙齦裡擠出音來:“兒啊,你覺得你自己聰明嗎?能白手起家嗎?”

蘇敬儀聞言帶著些機警,眯著眼觀察表情十分猙獰的親爹:“當然不太聰明。”

“那不就行了。我也不太聰明!”蘇從斌帶著頹敗說完後,按著額頭青筋:“請問咱們怎麼戴罪立功?咱們沒有立功的能耐,知道嗎?”

“彆看蘇琮,蘇琮才十歲,哪怕他再天縱奇才,十三歲中狀元也沒有用。官場也是要看年齡的。”蘇從斌黑著臉:“也彆想著你大姐。她在宮裡也不容易,跟個大宮女一樣伺候太後娘娘,否則連個貴人份位都保不住。”

蘇敬儀聽得這兩句告誡,反倒是放心了。

他故作躊躇的看了眼蘇琮後,又看看蘇從斌:“蘇琮,你認蘇從斌當爹的,對吧?”

“這是自然!父親待我恩重如山!”蘇琮毫不猶豫開口回應,甚至恨不得舉出無數例子來作證。

“那咱們兩蘇的利益目前應該算一致的。”蘇敬儀瞧著渾身緊繃,仿若要奪食的小狼崽的蘇琮,趕忙又問了一句,打算人的長篇大論。

“自然。”蘇琮應這話的聲音更大了些。

“那娘臨終之前教導過我如何好好活著,然後如何報仇的。”蘇敬儀在內心趕忙給蘇金氏磕頭,但面上卻依舊挺震驚,甚至頗為凝重,“我現在告訴你們吧。我娘說了要知道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蘇從斌看著神神氣氣,頗為驕傲背誦蘇金氏話語的蘇敬儀,心情複雜,讚道:“蘇金氏倒也有遠見。”

蘇琮望著滿眼傲然,似乎奉做圭臬的蘇敬儀,唇畔一顫。但一張口,他就不由得想到了先前蘇敬儀的質問,於是這一刻他憋住自己要說出口的話——“倉稟足這話源於《管子·牧民》,意思是百姓豐衣足食,才能學禮儀,知道榮辱。是個讀書郎都知道,弟弟你莫不是善意的謊言騙了。”

咬著唇畔,蘇琮儘量溫柔的,和藹的看向蘇敬儀,問的輕聲,仿若對待剛出生的嬰兒一般,小心翼翼的:“弟弟,你可知娘為何要叮囑這一句話啊?”

“因為糧食有了,農民有錢了,才會買衣服。才會買肉買菜,才會供孩子讀書。而作為布商,就能賣出很多衣服啦!”蘇敬儀再一次內心磕頭求蘇金氏庇佑後,便佯裝十歲兒童,通俗易懂解釋這一句無數基建文出現的,原文也推崇讚譽的治國道理:“因此糧食是一切的根基。我娘說她……”

故作回憶思忖著,蘇敬儀道:“大周地大物博,有很多野菜。像我娘她們家就是移民到川蜀的,一開始並不適應當地的飲食,她說外公還心心念念糯米糕,說馬頭青揉著糯米粉做清明餃子好好吃。後來外公經商,商隊走南闖北的,見過不少食物,尤其是農家風味小吃。因此娘就設想,各地的種子,尤其是野菜種子互相散播,會不會就讓百姓餐桌上多一碗菜。在旱災年間,更多一份口糧。畢竟很多野菜都賤兮兮的,不用人管也能長得很好。”

蘇琮聽得這話,表情肅穆了些。

聽得這話,他腦子裡瞬間就閃現張騫出使西域,帶來胡蘿卜、苜蓿、葡萄、胡桃、石榴、胡麻(芝麻)、胡豆、胡瓜、大蒜、胡蘿卜等物種。

不過縣令教化百姓,推廣糧種,他在哪看過?

蘇琮沉默,逼著自己飛速回想看到過的書籍。

這類與民生實案有關的,他應該在……

另一邊,蘇從斌眉頭一挑,靜靜的看著蘇敬儀。

迎著父子倆望過來似乎肅穆些的眼神,蘇敬儀傲然的抬手叉腰,但聲音卻低幾分:“我娘臨終鄭重叮囑過的。說……說就好像胡蘿卜,是一個放羊的大臣走絲綢之路運過來的。所以我隻要認識幾個字去衙門當小吏,跟縣太爺說這些話。縣太爺能讓百姓吃得飽,就有功勞,那他就可以幫我,我就可以換籍了!到時候收拾那些蘇家族人輕而易舉!”

瞧著說到最後一句,蘇敬儀不自禁音調高幾分,就連眉眼間都帶著少年天真的肆意。蘇從斌再一次悄然抬腳踩了踩自己的腳趾。疼痛從腳趾頃刻間席卷全身,但因為這份疼,也讓他格外的克製冷靜,道:“你娘也倒是慈母心腸,深謀遠慮。你們以後出仕,給她請誥命,讓她風風光光的回蘇家祖墳安居長眠。”

“至於這方法,為父需要想想。畢竟這是一場豪賭!”鄭重回應後,蘇從斌見縫插針糾正:“放羊的叫蘇武,琮兒,是吧?張騫出西域,我印象裡是這樣?”

被點名道姓的蘇琮一個進,下意識將自己先前閃現腦海有關張騫帶來的瓜果蔬菜背了一遍。

蘇敬儀望著搖頭晃腦,倒背如流的蘇琮,愈發挺胸:“看,有那麼多東西,咱們好好種植,好好嘗試,總會發現一樣好吃又便宜的。尤其是爹您先前不是說過武帝爺開了海市嗎?很賺錢的樣子,這海上國家吃什麼啊?跟我們一樣嗎?要不把他們的口糧種種看?就好像從西域引進瓜果一樣?”

無數基建文考據黨告訴我明朝有三路先鋒,林懷蘭和陳益分彆從交趾得番薯,吃了一口大為震撼,想儘辦法引入;還有福建陳振龍從呂宋也一樣吃一口念念不忘,想儘辦法弄回番薯藤。這些都是不忘家鄉,在外吃口好的都想造福家鄉父老鄉親的好人,不能忘記!

且陳振龍因為閩中大旱,五穀歉收,還讓兒子上書福建巡撫建議試種番薯,以解糧荒。巡撫是個好官,嘗試過後就播種了。

但是並沒有全國傳播。

得清朝的時候才能大面積種植。

所以要是能找到番薯,皇帝便宜嶽父試驗成功後,蘇琮再發揮一丟丟男主光環,從中樞推地方,那也能緩解旱災吧?

記憶裡番薯真不挑地啊。

想著,蘇敬儀雙眸炯炯望著蘇琮。

迎著蘇敬儀希冀的目光,蘇從斌不得不感慨一句:“你雖然不讀書,但反應還真是挺快的!還會舉一反三,連海商都惦記上了?”

“那必須的。”蘇敬儀面不改色,傲然:“經驗!”

沒少看看電視劇!

蘇從斌瞧著人嘚瑟的模樣,剛想板著臉教育幾句,忽然間就聽得蘇琮難得激動破音的話——“爹,這……這方法或許可行!孩兒在藏書閣看到過有巡撫上奏緩解乾旱的辦法!就是用了海外的糧種!”

蘇從斌瞳孔一震:“藏書閣有巡撫奏折?”

“宮中的藏書閣!您不是說莫要提及救安樂侯的恩情,因此求護國長公主開恩嗎,求去宮中藏書樓的機會?”蘇琮雙眸炯炯,頗為佩服的望著蘇從斌:“孩兒很用功的,那半年時間,我把所有藏書都背下來了!”

蘇從斌沒忍住一個哆嗦:“你……你那個時候才七歲。我……我是想讓你樹立一個好學的美名。沒讓你真去背書啊。最多讓你看看有關科舉的文章。”

皇宮藏書閣,那是全天下藏書最多的地方啊。他都不知道裡面有多少書,隻知道占地得一千畝。且蓋得都還是兩層樓,三層樓的。

蘇敬儀也跟著哆嗦。

雖然他不知道藏書閣裡面有幾本書,但皇宮藏書閣,這聽起來就應該有挺多書籍的。

簡言之,蘇琮是移動的圖書館?

圖書館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