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狸貓(1 / 1)

冬狩不過第一日就獵到了黑熊,其中還有皇子的參與,難免引起不少人關注驚歎。

大家紛紛圍在一個巨大的鐵籠旁,雖然知道這熊已經不能動彈,心理恐懼下還是隔了些距離。

“你看這黑瞎子,體格可不小呢!”

“據說是七殿下和右丞家的小公子合獵的。”

“聽說還有個姓齊的侍衛……”

“都是少年豪傑啊,不知聖上又會降下何等賞賜?”

……

入夜,筵席開場。

前幾年均是大殿下代父皇宴客,自從其太子之位被廢後,便依舊是永靖帝親臨。

一陣陣聲浪翻湧起伏,高呼“萬歲”之名,在那個至高無上之人表態後才紛紛落座。

永靖帝一身明黃龍袍,不加任何花紋彩繡亦氣勢奪人,俯視下首朗聲道:“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遵天地之自然,承祖宗之遺訓。白日各位愛卿於馬上奔波勞累,宴上萬不要拘束,儘可敞開胃口一享這自己獵來的美味。”

冬獵這幾日最不缺的便是各類野味,故而永靖帝沿用舊例,設火鍋三百桌款待隨行宗室官員與士卒。

火鍋作為冬令美味,又頗有歡聚熱鬨之氛圍。故而下至販夫走卒上至達官顯貴,都深為喜愛。

吃法大同小異,左不過是鍋體的材質造型不同,配菜豐富程度高低罷了。

例如太後面前的銀質火鍋,則四周雕刻有鍍金“壽”字,內部又分為六小宮格放置不同湯底。

而素來體弱的小郡王,就連吃個火鍋也要仔細養生,面前擺了件兒燕窩紅白鴨子八仙熱鍋。

雲渺剛拿起筷子便發現對面恰好是段霖,對方身後還跟著那個先前捉弄他的小太監。

小郡王此刻一改先前頹靡,高興極了。

自從知道這賭局是平手之後,小郡王看到段霖便恢複了原先那副趾高氣揚,還趁永靖帝不注意朝對方做了個鬼臉。

雖然主角沒贏,但其實仔細想想他的三個目的都達到了。

第一,齊忱身陷險境明顯恨上他了,炮灰值猛漲了20。

第二,主角同好兄弟秦逸和親表弟段霖同生共死,一起圍獵黑熊結下了深厚友誼。

第三,就是永靖帝……

“今日獵下黑熊的秦逸與齊忱何在?”

聽到永靖帝發問,歌舞退卻。底下的人都紛紛停下碗筷,意圖一睹究竟。

右丞更是正襟危坐,撫著胡須努力作出矜持微笑。他沒想到自家這一貫不成器的小兒子,竟然突然給了他這麼大個驚喜。

秦逸與齊忱紛紛見禮。

秦逸對和這個狗侍衛站在一道兒是萬分不爽的。但一想到上首坐的不僅是聖上,更是小郡王的親舅舅,便壓下所有負面情緒作出副青年才俊進退有禮的模樣。

這讓右丞更是心中感歎,混賬小兒子不知何年何月變化向好如此驚人。

“平身。”段桓面上帶著公式化的笑意,垂眸向殿下兩個青年望去。

一個英氣勃勃錦衣玉帶,另一個眉目冷肅作侍衛打扮,便立刻將兩人區分出來。

“右相素來是個溫文儒雅之人,沒想到幼子竟如此善騎射,這份灑脫之氣倒是難得。”永靖帝誇獎了一二句,便將目光轉向另一人。

想到安樂郡王曾於眾人面前毫不吝嗇對這侍衛的誇獎,段桓倒是凝神仔細瞧了瞧,沒想到這一瞧卻讓他眉心一跳。

不知是否有燈火恍惚的緣故,那齊忱的樣貌竟酷似年輕時的外祖,隻是側臉多一分柔和。

永靖帝微不可察地沉了眉頭。

“……安樂郡王的近侍中,朕似是從未見過你。”

“奴才是前幾日才調來小郡王身邊伺候的。”

齊忱雖然地位低下,回話時的儀態卻是不卑不亢。

雲渺心道不愧是主角,接著往嘴裡塞了口嫩魚片繼續看戲。

“嗯,有今日這般心性本領,伺候小郡王倒也得當。”永靖帝微微點頭的樣子似是敷衍,下一秒卻又話鋒一轉大加賞賜,“侍衛齊忱,於冬狩第一日表現出眾,賞黃金百兩,海東青一隻。”

這海東青曆來是皇子帝王的愛寵,不但狩獵,於行軍打仗也是好幫手。庶民素來無權蓄養海東青,永靖帝此舉也算是抬了抬對方的身份。

“謝聖上。”

齊忱面上倒也沒多少喜色,隻是餘光打量了一眼小郡王。見對方聽到“海東青”時多了幾分興趣,便也覺得這份賞賜合心稱意了起來。

永靖帝:“至於秦逸,賜黃金弓一把,封其母為一品誥命夫人。”

右丞屁股有些坐不住了,明顯覺著自家小兒得的賞賜重了些。以他的官職品級,妻子誥命二品也就到頭了,雖說並無實權卻也是實實在在領俸祿的。

不知聖上此舉是何意……

段桓察覺到了右丞坐立難安的表情,淡淡作出了解釋。

“這不僅是賞你們少年英勇,敢以區區肉身同黑熊搏鬥,更賞你們……”永靖帝餘光不經意瞥向正避開宮人伺候,在自顧自斟酒的段霖,道:“於野獸攻擊下,合力救朕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第七子脫困。”

……

帝心難測。

眾人是如何也沒想到,素愛騎射的永靖帝非但不嘉獎七皇子勇武,反倒於大庭廣眾下給對方沒臉。

很多人頓時將“虎父無犬子”的恭維話咽下了肚子。

段霖倒是並不意外,他飲儘杯中殘酒起身請罪,還有空衝一臉茫然的雲渺笑了笑。

堂堂一個皇子不顧身份同奴才比試也就罷了,沒能壓倒性取勝反而平手則是萬般不該。

圍獵黑熊一事中,永靖帝越是大加賞賜其餘二人,越是在打這個兒子的臉。

眾目睽睽之下,這位最有可能承繼大統的七殿下俯身請罪,許多平日裡微賤如泥的奴才卻站直身子,無數道目光看著熱鬨。

小郡王也將目光聚在了這位表弟身上,似是不解為何,又似是同情自責。

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他呢?

你究竟同情我什麼,又自責什麼……

難道自責你清清白白高座金屋,便有人將他們爭奪覬覦許多年的位置拱手送上嗎?

段霖突然很想把小郡王也拉下水,對方也不是全然無辜,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