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完零星幾隻蠍尾蠅。

幾人直接鑽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裡，靠著附近的一棟棟商店和彆墅的門牌指引方向，並且熄滅了煤油燈，畢竟光線能吸引蠍尾蠅，也可能招來更可怕的怪物。

迪安走在隊伍前邊，手上提著半隻蠍尾蠅，腰上拴著一根繩索，連接著隊伍中間強壓忐忑和不安的露西亞，以及她的一雙兒女。

婉達和維克多在迪安念力暗示後，繃緊小臉靠在母親身邊，前所未有的乖巧聽話，哪怕在霧霾般的黑暗中也沒有哭喊一聲。

而提著長矛和盾牌的肖恩殿後，不時朝那隻繞著母女三人漂浮轉圈的幽靈投去警惕的目光。

五個人就像在狹窄的山洞隧道中穿行一般小心翼翼。

另外，迪安又用心靈傳音確認了一遍，湖怪淡藍仍然躲在長湖裡搜索馬爾莎的靈魂，目前還沒有消息。

而淺灘已經找到了卡莫迪太太，但對方早已不在橋墩古董店，而是跑到附近鎮警局裡，跟一堆幸運兒聚集在一起。

所以迪安接下來的目的地就變成了警局。

路程並不長，迷霧之子的分布又極不規律，這次沒再遭到任何襲擊。

“我們到地方了。”

迪安抬頭看向前方十米，繚繞不散的迷霧中隱隱浮現出一座一層建築物的輪廓，狹窄的玻璃門和窗戶透出一股黃光，照出上方“橋墩鎮警局”的標牌。

迪安快步湊上前，念力掰動玻璃門內把手闖入警局，露西亞母女三人在後邊魚貫而入，包括巴蒂的幽靈也飄了進來。

多盞煤油燈把內部照得纖毫畢現。

接待處前的大廳裡聚集著二十來個人，大部分潦草地穿著睡衣、眼睛因為熬夜而充血、表情茫然又焦躁，大概是被深夜的迷霧和斷電怪狀嚇到，又僥幸逃到警局的鎮民，旁邊圍著兩個穿著警服腰佩手槍的警察。

亮橘色褲裝的卡莫迪太太站在人群中央，仰首挺胸，以蒼老嘶啞卻有力的聲音喊道，“不要出去，我感覺得到外邊有危險，霧氣裡藏著死亡！誰出去誰就死！”

她雙手叉腰，一臉威嚴的神態，就像是向著信徒布道的牧師，讓人不禁側耳傾聽。

上了年紀的老年人都深以為然地點頭，而有幾個年輕人面露嫌棄之色，仿佛擔心這渾身古怪首飾的巫婆會給他們傳染什麼詛咒。

一個紅頭發的十七、八歲的小子就忍不住用力推了卡莫迪一下，推得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像隻摔斷腿的老肥狗，

“閉嘴吧，你這老巫婆，彆在這裡胡言亂語嚇唬人！”

“冷靜點，年輕人。”一個下巴胡須拉碴的男人站了出來，扶起了怒目圓瞪的卡莫迪，“她沒說謊，我在畫畫的時候親眼看到那霧氣從湖對面飄過來，就像活的一樣，吃掉了我鄰居諾頓律師的碼頭，然後吃掉了他的家，緊緊跟在我汽車背後。”

“直到進入小鎮，它忙著去吃其他的建築物，才放過我一馬，但我清楚地看到霧裡邊有像深海巨型章魚一樣的龐然大物，鼓動著無數觸須，裹住一棟棟房子。”

一群人聽得臉色慘白。

“大衛·德雷頓，你不是一個畫家嗎，什麼時候轉行寫起了恐怖故事？”另一位身穿警服，挺拔強壯的男人站了出來，給人安慰的眼神，“大家都彆擔心，根本沒什麼怪物，這隻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霧，隻是來的太不是時候，並且恰好供電站出現問題，才造成惡劣影響，隻要我們等到明天早上，我保證一切都會恢複如常。”

“上帝，以及我手中的槍，會保護你們！”

“等等，那是什麼鬼東西？！”就在眾人鬆了一口氣之餘，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突然尖叫了一聲，震驚地指著後邊，人群隨之轉頭看去。

“露西亞！”

鎮民們都認識餐廳的俏寡婦和一雙兒女，至於兩個陌生人，也隻有肖恩身上的長矛和盾牌稍微唬人。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張飄在他們身後，天花板下邊浮遊著的白色“桌布”，如果從電視機或者電影屏幕上看，它很蹩腳、可笑，就像是粗製濫造的幽靈。

但在現實中看到，它就是魔鬼和怪物，它就是活生生的邪惡！

大廳中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尖叫聲迭起，幾個年輕人脫離隊伍、無頭蒼蠅般逃向其他房間與角落，一個老頭捂著胸口摔坐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起來，貌似心臟病發作。

更多人躲在了警長身後，就像懇求著母雞庇護的雞崽子。

警長閃電般拔出腰間手槍，指向幽靈，臉頰顫抖地喊話，

“小心，露西亞，快過來，伱們背後有怪物！”

“彆害怕，大家，他不是怪物！”露西亞舉起雙手，示意眾人放鬆，“他是我兩年前失蹤的丈夫巴蒂。他不會傷害你們，他隻是在保護我和孩子！”

“諸神呐！”

全場嘩然。

“你瘋了嗎？露西亞，”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士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鎮上的人都知道，巴蒂兩年前賣掉遊艇離開了你，它才不是你丈夫，快過來！”

“不，他保護了我們，”露西亞漲紅著臉竭力辯解，“他就是巴蒂，請你們彆害怕！”

“他是爹地！”婉達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指著天空中的桌布，天真的小臉上滿是篤定。

“神呐，這孩子被怪物洗腦了！”

“露西亞，快把她帶過來！”

“開槍，趕走怪物！”

一群人躲在舉槍的警長身後，隔著十米七嘴八舌地呼喊。

露西亞努力辯解，頭頂的幽靈白布似的身體開始膨脹，逐漸變得焦躁。

直到哐當一聲。

“這才是怪物。”迪安把提前準備的半截大蟲子屍體丟到了眾人面前，同時隱蔽一招手，淺灘閃電般從天花板燈罩後飛回衣兜裡，開始大口吞吸人群裡交織的各色情緒。

整個警局大廳都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極其精彩，有的甚至以為產生幻覺，揉了揉眼睛，無法置信大喊，

“神呐，這是什麼蟲子，比我家的波斯貓還大！”

“瞧那一排閃亮的牙齒，比我老爸新買的剃須刀更鋒利。”

“亞馬遜叢林裡邊也沒有這麼大的蟲子。”

迪安很滿意眾人的表情，正要開口，卡莫迪適時衝出人群，就像一隻碰巧撞到了死耗子的貓，以令人瞠目結舌的敏捷跳到了大蟲子旁邊，把它舉了起來，進一步展示大蟲子的三排牙齒、複眼、和鋒利的節肢，

“瞧見沒，我說過什麼？迷霧裡有怪物和死亡，來自噩夢的每一絲暴怒，蒼白的懶惰，放縱的色欲…對神明，和神明使者我的傲慢不敬…這是對負罪之人的末日審判！”

她的嘴巴就像打結的繩頭一樣滾動，濕噠噠的雙眼中放射著奇特魔力，臉上每一條深邃的皺紋都寫不可一世的自信，自信到傲慢。

黯淡的燈光打到她矮胖的身體上，她張開的雙手配合粗大的衣袖在地面投影出兩道黑色的剪影，猶如一雙張開的黑色翅膀。

最開始質疑她的人也開始動搖，眼神迷茫中帶著恐懼，

“仔細聽，我的話就是諸神的旨意，你們想要活下去，就得聽我指揮！”

嘩啦啦。

卡莫迪繼續喊，舉在身前的半邊蟲屍忽然化作一股股瀝青般的液體落到了地上，變成煙霧消失。

眾人下意識地後退數步。

而卡莫迪見狀卡殼的落地鐘一樣愣了一下，浮腫的臉頰就像面包一樣鼓了起來，凸出如銅鈴的雙眼轉了轉，以更高亢的語調大喊，

“霧氣就是怪物們邪惡的溫床、裝滿罪惡的無底深淵，一旦這些怪物離開霧氣太久就會消亡！這是神明對我的警示！”

後邊聆聽的迪安和肖恩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這老太太貌似也不全是用話術唬人，難道她背後真有一個什麼神明？

“好了，卡莫迪，彆再恐嚇鎮民，這裡是警局，不是你演講和布道的場所。”警長往前一步不由分說地將神棍老太拉拽回了隊伍，人們如夢初醒地擺脫了洗腦魔音，

“至於你們，站在那兒和所謂的‘巴蒂’待一起，彆過來。”警長銳利的眸子和槍口轉向迪安一行人，他清楚記得剛才是這個年輕人丟出了蟲子，“蟲子是哪兒來的？”

“外邊的霧氣裡，”迪安朗聲道，

人群頓時喧嘩起來。

“安靜！你又是什麼人，我沒見過你？”

“他是肯尼·範特西先生，波特蘭日報的記者，到咱們橋墩鎮來調查馬爾莎死亡的案件。”大衛·德雷頓從人群中走出，“多虧他的提醒，我才明白迷霧的危害性，今晚才能及時逃到警局。”

“沒錯，這是位正直和善良的先生。”梅迪納太太緊隨著從人群中走出，看著迪安和肖恩的渾濁的眼眸裡仍然滿懷感激。

警長抬手打斷了兩人的插話，盯著迪安，“馬爾莎是意外死亡有什麼好調查的？”

“不是意外，”迪安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你們都忘了嗎？馬爾莎死亡當晚也出現了霧氣，而今晚規模更加龐大，裡面到處是怪物，覆蓋整個橋墩鎮。”

“你都知道些什麼？外邊的迷霧、突然消失的蟲子、這頭幽靈，都是什麼情況？”

“你搞錯了詢問的對象。”迪安直視警長的眼睛，“你應該去問石棱鎮軍事基地的人，是他們的秘密研究導致了今晚的意外，也是他們兩年多前害死了露西亞的丈夫巴蒂，把它搞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一個月前又害死了梅迪納夫人的孫女兒馬爾莎。”

“彆胡說！”警長表情一沉，“石棱鎮軍事基地是在研究如何防禦蘇聯人的核彈襲擊，怎麼會傷害無辜鎮民？”

一個中年婦女嗓音尖銳地說，“發廊裡的人不是說研究飛碟裡凍僵的外星人屍體嗎？”

人群的注意力轉到了基地上，吵吵嚷嚷提起各種相關的奇葩傳聞。

“安靜，不管你們信不信，今晚的霧氣和軍事基地脫不了關係。還有一個糟糕的消息，”迪安看向前廳裡隨處可見的煤油燈，“剛才那隻蟲類怪物是趨光性生物，警局的燈光就這麼開下去會吸引它們靠近，你們的處境很危險。”

“這沒辦法…”警長搖頭，“黑暗比怪物更可怕，燈光必須保持！現在你們站著彆動，把長矛放下，保持十米的距離，我和夥計們需要內部討論。”

接下來警局裡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撥人。

警察以及身後二十來位鎮民站在接待處桌子後邊，激烈爭辯著剛才迪安提到那一係列可怕的情況，不時投去警惕的目光。

露西亞蹲在入口附近，溫柔地給兩個孩子喂了點水，幽靈丈夫忠誠地守護在她們身邊。

而迪安和肖恩兜兜轉轉一晚上，終於找到卡莫迪，立刻把她叫了過來，半是玩笑地說，

“你以前去修道院進修過嗎？神棍的話術這麼熟練？”

“什麼話術，這是神明的恩典，”卡莫迪回身看向眾人，“神明讓我教這群凡夫俗子活下去，可他們見識短淺，浪費寶貴的機會！”

迪安點頭，“好吧，說回正題，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一個月前害死馬爾莎的並非長湖裡的湖怪，湖怪不是禍害人間的邪惡之物，邪惡的是今晚降臨的迷霧之子，它們帶走了馬爾莎的靈魂。你是獵魔人的後代，也該明辨是非，不至於強求我殺死湖怪吧？”

卡莫迪聞言卻露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度，“很遺憾，按照約定，你們不能把湖怪帶給我，就拿不到瑟倫特符文！”

“你到底要用湖怪的屍體乾嘛？”肖恩忍不住問了一句，

卡莫迪意味深長地說，“到時候你們自然知曉。”

迪安又問，“不能換一個條件嗎？比如我把你救離迷霧，你給我瑟倫特符文？”

“我不需要你來拯救，神明自會保佑我。但我可以換個條件。”卡莫迪聞言咧嘴露出尼古丁色的爛牙，笑著說，“兩頭生命力和實力不遜色於湖怪的怪物換瑟倫特符文。”

“迷霧之子可以嗎？”

卡莫迪眼中流露出一絲正中下懷的興奮，笑容顯得有些邪惡，“效果更佳，但要處於鮮活狀態的，不能像剛才的大蟲子一樣突然消失。”

迪安點頭，兩隻4級的“蜘蛛龍蝦”應該能填飽這神婆的胃口。

“成交。”

這邊，迪安和卡莫迪訂立了一份新的協議。

大衛一家人帶著梅迪納夫人離開警長的陣營，走了過來，男孩兒比利止不住地仰望那隻飄在天花板下的幽靈，嘴裡小聲嘀咕著“太酷了”，小跑著想要衝過去跟好朋友婉達打招呼，卻被斯黛芬死死拉住。

“肯尼先生，你剛才是認真的嗎？”大衛·德雷頓忐忑地問，“馬爾莎的死跟軍事基地有關係？”

迪安重重點頭，又看向瘦而佝僂的梅迪納太太，“但這事涉及到重大機密，安全起見，你們最好不要知道太多。”

大衛臉色一凜。

“可我的馬爾莎就這麼不明不白死了嗎？”梅迪納夫人不甘心地問，眼眶中擠出幾滴淚珠，

“我會給她一個最好的歸宿。”迪安認真地說，“你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對了，你們有一個選擇。”迪安目光逐一掃過大衛一家、老婦人、以及露西亞一家，算是他在橋墩鎮的相識之人，“你們要願意，我送你們到一個遠離迷霧的安全之地去，比如波特蘭。”

迷霧封鎖了迪安的感知能力，但技藝不受影響。

他隨時都能開啟節點，通過漫遊逃離迷霧覆蓋的長湖流域，送幾個人走不成問題。

大衛和斯黛芬交換了一個眼神，還以為對方在開玩笑，“開車去嗎，霧裡面不安全。”

“放心，比開車安全快捷。”

兩夫妻心動又猶豫。

“那能帶巴蒂一起走嗎？”露西亞拉著孩子的手，仰望頭上的幽靈問，

迪安搖頭，“很遺憾，它是迷霧之子，和迷霧存在共生關係，離開迷霧很快會死去。”

“不，上帝啊，不要那麼殘忍，巴蒂剛回來，還沒好好看看小維克多！”露西亞傷心地抱起小兒子舉向幽靈，後者輕輕靠過去，動作帶著小心的猶豫，似乎想要觸碰孩子，又怕冰冷的身體凍傷他柔嫩的肌膚。

迪安看了半晌開口了，

“插一句題外話，巴蒂，我想請你幫忙一個人，嗯，馬爾莎，她可能已經變成你的同類。”

幽靈明顯聽懂了他的話，白布似的身軀折疊做了個點頭的動作，又看了看露西亞三人，似乎在說——你救她們，我幫你找人。

然後變化突起，一道強烈而刺耳的“砰”從人們腳下傳來，好像整個警局都往地下陷落了一米，大廳裡幾十個人驚叫出聲。

“地震了！”

“救命！”

桌子上的煤油燈碰上牆壁，摔到地面粉碎，火焰升騰而起，在地毯上遊走成一串，火光照亮一張張驚恐的臉。

門框隨著巨大的震動全部扭曲變形，地板和天花板像是有蜈蚣在底下鑽探，裂開一道道紋路。

地震的同時。

警局入口的門和窗戶劈啪炸裂，晶瑩的玻璃渣傾瀉而下，幾隻灰黑色的蠍尾蠅嗡嗡鳴叫著衝進了警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