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盤帝遺骨(1 / 1)

“侯爺,莽王百萬大軍臨境,景皇召您入宮,可是要讓您領軍北征?”

隱武閣,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內,候府大管家裘天海頭顱低垂,渾濁的雙眼盯著從袍底露出的腳尖,畢恭畢敬的問道。

“北莽此次南下擾我大周邊境,雖然氣勢洶洶、來者不善,但自有八十萬邊軍抗阻,皇上已命左軍都督府信勇候前往北境長城了!”

書房上首的位置,一名身著金絲蟒袍、頭戴紫金冠的中年男子穩穩坐在書案後,語氣淡漠:“皇上今夜召我入宮,其實另有緣故!”

他頭發烏黑、濃眉如劍,臉龐棱角分明如刀劈斧鑿一般,有一種威嚴神武、不容忤逆的強大威勢。

狹長的眸子中,精芒流轉,似乎藏有千萬刀槍組成的滔天殺陣。

隻是靜靜坐著,卻給人一種泰山當前的壓迫與沉穩。

此人正是大周朝輔國大將軍、兵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大柱國、鎮武侯,薑時戎。

“另有緣故?”

裘天海微微一怔,今歲北莽大寒,莽原餓殍遍野,莽族數千部落窮途末路。

百萬鐵騎洶洶南下,隻為給身後莽族老幼妻女搏一個活命的機會。

縱是蔓延北方數萬裡的北境長城,也很難擋得住驍勇善戰的北莽彪漢。

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景皇夜召鎮武侯入宮,不商議北莽侵襲,難道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藏在皇族寶庫的盤帝遺骨昨夜被竊!”薑時戎語破驚天。

“什麼,盤帝遺骨被竊!”

裘天海臉色驟變,猛地抬頭,吃驚道:“盤帝是中古時代最後一位有望登臨彼岸的人物,傳說他的遺骨內隱藏著粉碎虛空的真意,隻要能夠參悟,就可超脫生死,成神化仙。

這樣的奇物怎麼可能被竊,是什麼人能夠進入皇族寶庫?遺骨失竊,這天下又要亂了!”

“此事,景皇心中已有答案,竊取盤帝遺骨之人很可能就是天下十二大妖王之一的九尾狐王雲曦,天海,我不日要離開盛京,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處理……”

薑時戎剛想要說什麼,一道輕朗昂揚的少年聲卻從院外飄蕩而來,詩詞中奔騰的豪意與朝氣,讓他微微一愣。

“是離公子,他候在外面有段時間了,侯爺要不要見見?”

裘天海低聲道:“他應該是為了修儒之事而來!”

“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這是他作的詩?”

薑時戎輕吟詩句,波瀾不驚的眸子也不禁有些晃動,隱有怒火閃動。

“見他作甚,讀了十幾年的經義典籍,心性卻如此張狂盲目,他作這首詩想說什麼?說我困住了他?他有什麼能力去帶兵殺敵、大展宏圖!不去讀聖賢經義、學那修身養性、治國安民的道理,整日裡賣弄詩詞、不知所謂,今後能成什麼大器!”

薑時戎不悅甩袖,剛要命門外親兵驅逐薑離,原本半眯的狹長眸子卻猛地一睜,精芒爆射,虛室生電,亮若白晝。

“小小陰神,竟敢在我鎮武侯府作祟,真是好大的膽子!”

磅礴如海的氣勢自薑時戎魔神般偉岸的身軀轟然散出,他右腳猛地跺地,一拳轟出,融合無儘拳意精神的力量直接衝破虛空,瞬間出現在隱武閣院外。

“嘻嘻,好少年,大周欽天監的小崽子們追我正緊,你我脾氣投緣,借你肉身和陽氣一用!”

隱武閣院外,陰氣彌漫,披頭散發的陰魂自雪地裡飛出,發出怪笑,撲向薑離。

它一路飄來,半個身子在雪地之上,另半個身子則還在地下,但所過之處,雪地平整,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真的是鬼!”

薑離心中大驚,本能的想要後退躲避,但他站在寒風中兩個時辰,身體早被凍僵,手腳根本不聽使喚,直接摔倒在雪地上。

隻能眼睜睜看著這頭看上去與活人肉身無異的陰魂卷著一物從雪地中拔出下半身,嗖的一下衝入他的身體,消失不見。

“啊”

刹那間,薑離覺得自己好像墜入了萬丈深的冰窖,又像是出現在罡風呼嘯的冰原,神魂周圍全是嘶戾哀嚎的聲音,將他包圍。

分不清是撕心裂肺的嘶喊吼叫還是嗚咽激蕩的風聲。

薑離的雙眼依然可以視物,隱武閣外的高牆深巷兩旁,一人高的燈盞油滿火騰,沿牆而立,團團光亮,將視野內的景象事物照的透亮,可他卻有一種陷入無儘黑暗的感覺。

像是溺入水中,神智漸漸模糊,五感六識也開始陷入沉寂。

“咦,你身上……有趣有趣,鎮武侯府邸竟有這一族的血脈流淌!

“怪不得你衣著如此寒酸,身在侯府卻一點武脈基礎都沒有,鎮武侯的子嗣竟然擁有這樣的血脈,看來十七年前的傳聞竟是真的……”

隱約之間,薑離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說話,可他明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陰神,快從薑離公子肉身滾出來!”

“他雖然不得侯爺喜愛,但身上畢竟流淌著薑家血脈,不容被陰魂褻瀆!”

隱武閣院外,四名身著銀色重鎧的親兵持刀而立,在陰魂出現的瞬間就立刻警覺,可還沒來得及行動,薑離就已經被陰魂占據了肉身。

他們持刀大喝,卻不敢輕易出手,唯恐傷及薑離的肉身。

“嘻嘻,你雖然地位低下,但畢竟是鎮武侯的子嗣,也好也好,他們投鼠忌器,我要逃出這盛京城倒多了幾分勝算。”

“薑離”發出陣陣怪笑,身體竟自雪地中漂浮了起來,他不屑的瞥了四名武脈五重境巨擎後期的親兵一眼,就欲飛起。

“啊呀……”

下一瞬,一聲猝不及防的慘叫突然從“薑離”的口中發出,剛剛鑽入他的肉身的陰魂竟不知為何跌了出來。

“你身體裡有什麼,竟然將我的神念吞了個精光!”

陰魂跌出薑離的肉身,驚恐駭然,原本凝實的陰魂體魄,此刻卻透明如薄霧,虛虛浮浮,一陣風就能吹散。

它張開嘴想要大叫,但數百米外薑時戎坐在書房的隔空一拳也破開虛空,直接轟在了陰魂的身上。

隻聽嘭的一聲巨響,方圓數百米內,地上的積雪都被蕩開,半座鎮武侯府邸都顫了一顫。

片息過後,待雪花重新落下,哪裡還有陰魂的半個影子。

“發生了什麼事!”

薑離吃力的從地上坐起,頭痛欲裂,腦袋裡好像被人塞進了很多東西,漲的厲害。

他用力的晃了晃頭,待暈漲的感覺消失,睜開雙眼,隻看到了漫天雪花在空中飛旋。

那頭要占據他肉身的鬼魂早就不知所蹤了。

“離公子,您沒事吧!”

突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薑離回首望去,卻是一個又瘦又矮的老頭站在雪中,面無表情的向自己望來。

這老頭身材瘦小,偏偏穿了一件極為寬大的黑色衣袍,空空蕩蕩,頗為怪異,尤其是他的一頭銀發,比天下飄落的雪花還白。

“裘總管,我沒事,剛剛那頭鬼呢?”

薑離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認得眼前的老者,是鎮武侯府的總管家,跟在薑時戎身邊幾十年,深得信任,地位很高,就連薑時戎的子嗣們見到裘天海也會客客氣氣。

而且與府內其他管家不同,裘天海無論對誰都是同一副表情,公事公辦,也從未對薑離表現出任何的不耐和輕視。

“那東西並不是鬼,隻是一名修道者的陰神罷了,以為自己修煉到奪舍境就能縱橫天下,闖入血煞陽剛之氣聚形的侯府。

“但在侯爺的拳意精神下,除非是超脫生死的鬼仙,否則任何陰魂都要魂飛魄散!”

裘天海道:“侯爺已經知道你的來意,可他現在並不想見你,隻讓你安心讀書,什麼時候能夠真正將心性養好,再說其他不遲!”

說著,他看了看身上棉衣都被雪水浸透的薑離,微微皺眉道:“半年前,侯爺隨陛下西山狩獵,曾帶回上好的大雪鹿皮,命府內製衣坊為每一位公子小姐製一件皮衣禦寒……,應該是製衣坊疏忽了,老奴去為公子催催!”

裘天海說著緩緩轉身,向著一個方向走去,蒼老的聲音向後飄來:“老奴送公子回院!”

“知道我的來意,卻不想見我!”

薑離沒有聽到裘天海後面的話,他怔怔的望著高聳青牆後隱武閣氣勢恢宏的飛簷,沒想到自己在寒冬中苦站了一晚,等到的竟是薑時戎的斥責和訓罵!

修養心性?

無論前身,還是重生之後,他被父親冷漠對待、更被賀樓氏刻意針對了十幾年,就算是聖人也不能心平氣和吧!

再說不遲?

無論武脈、氣脈,還是儒道修習,都是越早越好。

過了相應的年歲,就算是天縱之資,也要被埋沒。

何時有不遲一說!

既然不遲,為何薑時戎其他的幾十子嗣,無論男女、品性、資質,自兩三歲起就聘請名師大儒,教習讀書、傳武養身!

而自己隻能守著一堆陳舊的書籍,在簡陋的小院中苦熬!

不要的臉的話,也能說的這麼大義凜然、滿口道理!

“如此也好,我記憶中隻有母親的慈愛,今日薑時戎更斷了我最後的念想,未來我無論權勢滔天,還是墜入塵埃,都與這侯府、與你薑時戎無關了!”

薑離深吸一口氣,他挺直脊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