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058 十八歲。(1 / 1)

不管馬鴻平是不是個好人, 這件事算是得到了重視。

節目組的動作很快。或者說,是因為背後的平台星雲的授意。兩天後,聲明通過官博發出, 錄音則是交由營銷號進行爆料,來堵住那些不依不饒討個說法的嘴。

先斬後奏。這是要拿把柄談判的慣用套路。

文耀和星雲原本算是利益合作關係, 這會兒因著這出, 算是暫時撕破了臉。

聲明發出半小時, 文耀負責人一通電話直接打給了星雲高管。

語氣怒氣衝衝,卻是不可避免地虛勢。而星雲高管鎮定自若,直接用“內部舉報,你讓我們怎麼辦?”給打了回去,毫不客氣。

人證物證俱在, 文耀毫無辦法。

況且……

他們也有著小心思。

《超級新秀》熱度正高, 解夕朝一人帶著節目出圈,現階段C位之爭已經有了隱約的趨勢, 肉眼可見, 出道團又是個爆團, 他們也想分一杯羹。

這樣想著, 在聯係節目組時,文耀負責人猶豫了。

幾秒之間, 因為剛剛夏家的電話而想要和夏睿言直接溝通的負責人開口,說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您好, 麻煩幫我叫一下雲盼。”

片刻後, 電話被接了起來。

負責人猶豫了片刻, 放緩了語氣:“盼盼,你好。我是文耀這邊公關部的負責人。”

“剛剛我已經從經紀人那邊了解到了初步情況,你不要擔心, 也不用害怕。這件事是公司管理疏忽,我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替你討回公道。”

電話那頭,雲盼轉過頭。

解夕朝漂亮的側臉在夕陽光下看著沉靜又溫和。

-

解夕朝正在下飛行棋。

隊友是艾清源、傅文澤,帶一個串寢的季彥。

棋是季彥從室友那順來的,骰子用的解夕朝的,解夕朝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想不開,總之他已經無差彆虐殺到了第五盤。

雲盼打完電話,他隨口問:“怎麼說?”

發了聲明,基本約等於通告整個節目。這會兒大家都知道了,倒也不用避著。

雲盼道:“說是讓我彆擔心,公司會處理。”

“廢話文學。”艾清源評價。

下一秒他叫起來,“傅文澤你不許吃我……”

傅文澤“啪”的一聲,把他的棋子送回起點。然後道:“夏睿言看起來要滾蛋了。”

他瞥了解夕朝一眼。

說解夕朝沒猜到這通電話的內容他現在已經不信了。

就像下棋一樣,什麼都在這個人的掌控之中,甚至節目的走向。分明他隻是一個毫無背景的選手。

解夕朝老神在在。

他道:“還沒滾呢。”

還沒滾,事情就還沒有塵埃落定。

一邊說著,他一邊看著扔出來的六,把艾清源最後的一枚棋子也送回了老家。

然後他問雲盼:“知道夏睿言現在在乾嘛嗎?”

“這個我知道。”季彥插了句嘴。

“來的路上路過他們練習室。”他好整以暇地道,“在發飆。”

-

季彥一點沒誇張。

夏睿言的確在發飆。

對象是他同公司的隊友。

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面容陰沉,掃視著面前的人:“誰乾的?”

眾人鴉雀無聲。

要說起來,敢做就要有被揭穿的準備。雖然在場的都沒有想到錄音錄像,但隨便拉出去一個都是人證。有人在心裡腹誹,但是這話也確實是不敢說。

薑文海坐在角落擦吉他。聽到夏睿言的話手停頓了幾秒。

慣性緊張了一瞬,他就想到了解夕朝的話,解夕朝說,錄音的事不會扯到他。

他信任解夕朝。

他繼續擦吉他,冷漠地等著夏睿言結束。

他知道,這隻不過是窮途末路的最後掙紮。

果不其然,夏睿言發火發得再厲害,也不可能真的找到錄音的那個人。而眼下對於他來說,最關鍵的已經不是誰告密。

有人進來,跟他說有電話找。

他閉了閉眼。

等到接起電話,他的臉色變了。

“什麼叫公司那邊管不了了?”他一字一句,咬著牙問。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什麼,夏睿言抬起手,用力地把手機摔到了牆上,手機發出“砰”的一聲響,然後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一旁的實習生驚呆了。

夏睿言冷冷地說:“我賠。”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要出去一趟。”

“這不符合規……”

“去他媽的規定!”夏睿言摔了門,徑直拿了自己的手機打電話。

不多時,黑色轎車停在基地門口。

入了秋,天氣總是多雨。細雨迷蒙的天氣裡站姐們撐著傘聊最近的瓜,突然有人道:“欸你們看那個是不是夏睿言?”

“好像真的是!”

“夏睿言!夏睿言你能不能回應一下……”

聲音和黑色轎車一起消失在了雨裡。

-

當天晚上,這段視頻就在互聯網發酵。

白天節目組出的聲明本來就引起了軒然大波,故事的主角兩位都是大熱,甚至現在CP超話還掛在CP榜前三十,這BE得不能說是慘烈,是地基都沒了。

超話哭天搶地,而最激動的就是夏睿言粉絲。

誰能接受自己的偶像是個霸淩咖?

他們開始挑刺,從聲明的字裡行間挑漏洞。錄音自然是剪輯生成,是對家要害夏睿言。

聲明下刷滿了評論,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新的論調甚囂塵上。

這個新的論調就是:

雲盼和夏睿言捆綁了這麼久,吸血夠了。現在眼看著自己的熱度快要超過兩人的CP熱度,所以要借機解綁提純,這樣自己的熱度就會更上一層樓。而他是公司皇族,所以公司助紂為虐。

這個論調很快蔓延開來。

夏睿言粉絲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開始反擊。

“霸淩?這兩年雲盼和言哥也算是同進同出,vlog花絮那麼多,我們自己沒眼睛?”

“@文耀娛樂我真是艸了給你爹滾出來,就是這麼對你公司搖錢樹的是吧,用完就扔?我算是看出來了,當初炒CP多少人罵愣是不解綁,就是為了現在給你心頭肉提純:)rnm退錢!”

“@文耀娛樂-雲盼 言哥對你那麼好你良心呢你良心呢你良心呢!”

“真當誰都是CP粉呢,脫了夏睿言也不可能被提純給雲盼的狗公司死了這條心吧”

粉絲的真情實感中夾著渾水摸魚的節奏:“娛樂圈哪有好人哦,夏大概率隻是得罪了人被搞了而已啦,這種事大家心裡都清楚,狗仔手裡的黑料一大把,就看誰被爆出來了,真沒意思。”

互聯網亂成一鍋粥。當然大部分明眼人都看出來是有水軍下了場,帶著現在還固執己見的粉絲往前衝,但這麼一鬨,還真有路人相信了之後會有什麼“反轉”,原本抨擊的言詞也變得有些猶豫。

隻是他們沒有等來反轉。

卻等來了另一樣東西。當天晚上十點半,《超級新秀》官博突然開啟了直播。

眾人點進去,漂亮軟糯的男孩兒挺直著腰背面對鏡頭,雖然眼睫微顫,但語氣還是很冷靜。

“回應一下這次的事情。”雲盼一字一句地道,“你們想問什麼,都可以問。”

*

這是一個注定無眠的晚上。

誰也沒想到,《超級新秀》辦了三季,一季比一季精彩。

前有紫微星下凡,後有選手公開直播控訴隊內霸淩。而這僅僅是二公,按照以往的慣例,二公才是各家公司發力的開始。

到決賽周,那才是天天風雲變幻。

總而言之,這場直播的熱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雲盼說想問什麼都可以問,自然有人真問了。大多數都是夏睿言的粉絲,隻是誰也沒想到,往常一向內向乖巧的男孩兒這回一反常態,態度冷淡又鎮靜。

“真的有霸淩嗎?我不知道你們對這件事的定義,反正罵是時不時會罵的,動手次數比較少,錄音那次是他心情不好,當時我惹他生氣了”

“我先惹他生氣的所以不怪他?如果給他買錯咖啡糖度這事應該被煙頭燙的話,那你就相信你相信的吧”

“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剛進去兩個月,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得罪他了,後來才知道,他隻是單純的有暴力傾向,隻是我是最倒黴的被他欺負的那一個”

彈幕刷的飛速,他挑挑揀揀地答,負責直播管理的工作人員在旁邊聽得都有些心疼。

一條條的回應清清楚楚。

漸漸的,直播間終於意識到,這件事確實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刷屏的速度慢了下來。

真人的控訴遠比文字的力量要強大,對著這樣一張剛剛成年的臉蛋,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沒辦法再像打字那樣肆無忌憚。

有夏睿言的粉絲終於開始醒悟。

直播間安慰的話漸漸多了起來,但還是有人因此崩潰了。

-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要忍這麼久?我一直以為你們就算不是真的也一定是關係特彆好的朋友,為什麼要給了我希望又撕碎我的夢?

顯而易見,這是個CP粉。

相較於唯粉來說,CP粉的難受是另一個方向。

雲盼抿了抿唇。

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對不起,我是個懦弱的人。”

他是個懦弱的人。

他像是背著殼的烏龜,自欺欺人地抱著壞人總會有天譴的想法,好像有了這樣的期待,心裡和身體的苦痛就會跟著一起消失。

可是這個世界沒有那麼殘忍也沒有那麼溫柔。

忍氣吞聲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這樣的道理,他到今天才懂。

這是事實。可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解夕朝卻沒有附和。

他隻是說:“雲盼,不要苛責你自己。”

不要苛責你自己。

你才十八歲。

十八歲允許犯錯,允許懦弱,允許迷茫。十八歲是最美好的十八歲,糟糕和應該被譴責的,從來隻有破壞這份美好的惡人。

雲盼閉了閉眼,他重複了一遍。

“我是個懦弱的人。”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本來會一直懦弱下去。”

話說到這裡,他停頓了兩秒。

他想到了這兩天發生的事。

解夕朝跟他說一切都交給他,於是所有他處理不了的難題好像就都這樣迎刃而解。季彥跟他呆在一起的時候感慨說,盼啊,你哥真是我見過這個世界上最通透聰明的“老好人”。

他知道季彥的意思。

這件事本來和解夕朝無關,但是他卻替他打點好了一切。

哪怕因著薑文海不願意出面的原因,錄音的事需要由雲盼自己攬下——雲盼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不是他攬下,還有誰?

但是解夕朝的語氣還是帶上了遺憾:“這樣你的壓力會大一些。”

他替他考慮了所有,可是……

雲盼想。

可是解夕朝自己,現在身上還背著節目組給他製造的流言和黑料。

霸淩彆人的人對外的人設是溫柔年上,默默付出的人被冠以“冷暴力”、“小團體霸淩”的名號。甚至剛剛,解夕朝擔心他,說要不我在邊上陪著他,卻被節目組勸退。

節目組讓他直播,是想借著板上釘釘的事實給節目炒一波大的熱度。

而不讓解夕朝出鏡……

不讓解夕朝出鏡。

是不想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

哪怕,這盆臟水就是他們潑到解夕朝身上的。

剛剛的鎮定突然消退,雲盼驀然抿緊了唇。

他看了眼時間。

距離下播還有五分鐘。

一直沒出什麼大亂子,這會兒旁邊負責直播的管理人員都已經放鬆了警惕。他攥緊了掌心,突然抬起了頭:“其實……”

“其實。”他道,“是夕朝哥哥幫的我。”

彈幕驀然飄過一串問號。

一旁的工作人員有些愕然地抬起了頭,腦子一時沒轉過彎。

幾秒後,他立刻起身想關直播,但雲盼已經快速地說了下去:“是夕朝哥哥先發現的我身上的傷口,也是他一直在我身邊鼓勵我,幫我梳理證據跟節目組溝通,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霸淩彆人,不要相信剪輯,他根本不是……”

“啪”直播被慌不擇路地掐斷。

未儘的話湮滅在空氣。

他的夕朝哥哥根本就不是節目組說的,那樣的壞人。

他的十八歲因為夏睿言而變得很糟糕。

但是遇到解夕朝,是十八年以來,對他來說最幸運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