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心中有譜(1 / 1)

英王急走幾步趕到內室, 見楊側妃安安生生躺在床上,手裡還拿著個繡繃,一邊紮花, 一邊與碧水說笑。

見他進屋, 楊側妃放下繡繃嫣然一笑:“殿下回來了。”

英王見了楊側妃的臉色,腳步倒慢了下來, 到了跟前,還用手指輕輕刮一刮楊側妃的臉頰:“瞧著氣色還不錯。”

楊側妃聽了這句話,自然知道什麼該說, 什麼不該說, 她也不去提自己所受的委屈, 隻笑盈盈地撒個嬌:“姑母來過,我有娘家人在身邊,自然心安。”

英王隨意揮揮手, 碧水立即領著小丫頭們靜靜退下,楊側妃看了看英王的神色,也不問旁的,隻道:“殿下累了吧?還有, 我送去的茯苓糕,殿下可吃了?”

“吃了, 你日日都送, 我自然吃得上, 隻是你怎麼隻送這一樣,也不換一換?起先十一弟他們還讚你呢, 吃到後頭,都嘀咕該換換口味,連我也有些吃怕了。”英王說到這裡, 忍不住又撫一撫楊側妃的臉頰,“做事總是這麼粗枝大葉的。”

楊側妃微微一笑:“妾想著那東西補養人,放久了也不僵,且又容易得,所以才總做這個去的,這當口,若是折騰些什麼八珍糕、九九羹的,豈不是太過招搖了?”

英王點點頭,道:“我的話隻是說笑,你身子不穩,還這樣替我操持,我心裡高興得很。你的話有道理,廚房裡沒個自己的人手,做事是不方便,這事我已知道了。”

隻這麼一句,英王便許了楊側妃廚房事情,楊側妃也隻當尋常,連謝也不曾說一個,隻笑盈盈應了個“是”,便不說話了。

英王良久不語,好半晌後,不經意似的吐出一句:“我瞧著,父皇大約是想把大位傳給我。”

楊側妃不意這樣的大事英王便隨就告訴了自己,驚得坐了起來:“殿下此話可是當真?聖旨可發了?”

英王將楊側妃輕輕按回被子裡:“應該是當真的,隻不過父皇是私下與我說起,還不曾發明旨。”

天子一言九鼎,皇帝說出口的話,自然是無可更改,楊側妃也不想自家夫君一朝便成了儲君,方才捏住了廚房的中饋,心裡還欣喜的,此時全被這巨大的震驚給衝得沒影了。

她平日裡也算口齒伶俐的,此刻竟一時說不出話來,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句:“殿下要做皇上了。”

這話傻裡傻氣的,卻更得英王之心,他親昵地點一點楊側妃的額頭,微笑著道:“我做了皇帝,你便是一人之下的皇貴妃,你可高興?”

楊側妃也不曾說什麼不在乎名分的虛話,隻捉住英王的手,用力握住,道:“不論做什麼,咱們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才好。”她說著,將英王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殿下,你想要一個男孩還是女孩?”

旁人都一心想生兒子,這傻姑娘卻問自己要男要女,英王的心中被一股暖流填滿,微笑著道:“我自然是想要個男孩。”

若是個男孩,楊側妃的身份才更貴重些,許多事情,辦起來也更容易些。楊側妃自然明白丈夫的意思,這時默默不語,將一肚子的話全壓在心裡。

丈夫在外有個喜好美色的名聲,就連王妃也以為夫君是個多情的,隻她自己知道,這位尊貴無比的夫君,竟是個專情的種子,老天爺垂憐,是她自家得了這夫君的專寵。

英王對楊側妃甚是了解,見她雙睫微微顫抖,便知道她有心事,於是便問:“慧容是有心事麼?”

楊側妃原是想替姑母家的那位秦大伯求情的,此時見丈夫在要緊關頭,卻知這話是不能說的,於是隻是搖頭道無事。

英王見她不說,也不追問,又提起一件事:“徽州的事,父皇已拿了主意,叫秦覽去繼任徽州河道,他素有官聲,必能辦好差事,他辦好了便是功勞一件,到那時,我自然給他升官,你說好不好?”

楊側妃見夫君如此替自己娘家人著想,自然是無比感激,原來那些求情的話,更說不出口了。

想一想秦覽那姑父是個有本事的,說不得當真辦好了徽州的差事,那秦翀的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

聽得這事皇帝已拿了主意,楊側妃也不再求情,於是撒嬌地搖一搖英王的胳膊:“殿下,到時候還調姑父回京來做官好不好?妾在京裡連個娘家人也無,可該多孤單呐。”

這等小事,英王自然無有不應,聞言一口應下,說完國事,又說家事:“怎麼有孕了竟不知道?大夫可瞧了?怎麼說的?”

楊妃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垂下眼簾道:“王妃隻說緊守門戶,不許閒雜人等隨意進出,我隻請姑母來了一趟,尚未請過大夫。”

這幾句話,自有人細細解釋給英王聽,楊側妃也不詳說,隻是滿臉心有餘悸的模樣:“殿下瞧,若是沒有娘家人在京中,妾還不知是什麼模樣呢。”

英王緊緊握住愛妃的手,溫聲道:“我先派人進宮請禦醫來,這會我要去辦些事,晚上陪你用膳,好不好?”

楊側妃也不去追問何事,溫溫柔柔應下,目送英王出去了,然後喚過碧水,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秦覽正坐在家中,與楊氏對坐著看書。皇帝當眾吐血,皇子們各自為陣,秦覽在建章殿目睹了這些,如今也無甚心思往妾室通房屋裡,倒不如往楊氏這裡來,還能談上一談。

楊氏安靜聽完,也不多嘴,隻說句“一動不如一靜”便無二話。秦覽原本也不是想聽內宅婦人給她拿主意,聽了這話,心慢慢鬆了下來,更不想往外去了,隨手拿本楊氏常看的雜記,閒閒地讀了起來。

碧水來時,便瞧見了這副場景。

看見是碧水親自來,夫婦二人心中均知道必是大事,不由得對視一眼。

碧水依著規矩與二人見了禮,便將楊側妃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娘娘已向殿下求情了,殿下說,便是姑老爺去繼任徽州河道,姑老爺素有官聲,必能把差事辦好,到那時,殿下必再調姑老爺進京,連秦大老爺的冤屈也可一並洗清的。自然了,姑老爺去繼任,秦大老爺有許多事情要交接,得出來協同辦差,便不必關在牢裡了。”

夫婦二人又對視一眼,卻在對方眼裡看到了苦笑。

這法子當真是個好辦法,好得叫人挑不出不是來。

秦覽無聲地長歎一口氣,拱手送了碧水出去,回過頭來望著楊氏,兩手一攤:“得,鐵面王拿了主意,侄女也沒法子啦。”

這句話楊氏並不曾應,隔得半晌,忽地問一句:“也不知英王殿下往後是個什麼造化呢。”

這話一說,倒提點了秦覽,英王自己是個有事辦事的實乾做派,這樣圓融的手段,可不像是英王的風格。

他心裡突地一跳,似是想到了什麼,然而事情未定,到底還是死死咬住了,不曾把話吐出來。

楊氏沉思了半天,竟不知該喜還是該愁,隻道:“老爺此番外放,倒也略升了半級,是正四品的河道了。”

秦覽拋開心裡那隱秘的心事,摸著胡子,慢條斯理捋了半日:“既英王殿下許了調我回京,此番你們便安生在此,不必跟著去徽州折騰了。”

楊氏深深凝一眼秦覽,辨不清面上的神色:“京裡一攤子事呢,幾個孩子春闈,三姑娘成親,六丫頭走禮,哪一樁不得我在家?倒是老爺身邊,該挑個可心的人去才是。”

秦覽知道此去不得清閒的,不假思索就點了徐姨娘,楊氏心中也是這個意思,於是也省了一些口舌,隻命人去給徐姨娘傳話便是。

小丫頭臘梅到得徐姨娘屋裡,卻見秦芬也在,於是利落地行了兩個禮,甜甜招呼一聲“五姑娘”,然後才將去徽州的事說了。

徐姨娘不曾想到忽然便要去徽州,連秦芬也是一腦門子的漿糊,母女兩個齊聲喚住臘梅,細問到底何事。

臘梅口齒伶俐,將英王命秦覽去繼任秦翀官位的事情說了一遍,徐姨娘聽了,愣怔半晌不曾說話,還是秦芬從桌上的盒子裡抓了一把果子遞給臘梅:“拿著吃吧。”

“這,這是個什麼說法?皇位能兄終弟及,難道這官位還能弟弟接哥哥的?”

秦芬連忙輕輕咳一聲:“姨娘,這當口可說不得此話。”

可不是這道理,聽說皇帝病重未愈就強撐著上朝,竟當眾吐血了,說不得馬上就要換人做皇帝的,這時候提什麼終不終的話,那可是大忌。

徐姨娘醒過神來,輕輕掩住口:“是,是,確實是該當心,此去徽州,我隻管家中瑣事,旁的一概不提,便是旁人問我,我都不能說的。”

秦芬對於徐姨娘的謹慎聰慧早有了解,這時聽她如此說,反倒笑了:“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姨娘也太小心了些。”

既是定了要走,母女兩個又依依惜彆起來,徐姨娘滿心不舍地將秦芬看了一遍又一遍,似是要用眼睛把女兒的身影印在心裡,隔得半晌,輕聲道:“太太已說了,等……好了,要給你相一門好親呢。”

秦芬聽了,不由得苦笑。

自從秦珮與方家定下親事,闔府隻她一個適齡女孩,旁人有事無事就要拿這事來打趣,她都聽怕了,此時聽見徐姨娘又提起,她投降似的擺擺手:“姨娘可快彆提這個,說得我已是個沒人要的老姑娘一般。”

徐姨娘到底是偏心自家女兒的,聽了此話,立時改了口風:“芬兒怎麼會是沒人要的老姑娘,咱們芬兒可好著呢,便是太太也讚的。”

聽了此話,秦芬這才自在些,誰知徐姨娘又來一句:“此去徽州,我也叫你父親多留意那些清白人家,也是你交上好運道了,竟趕上你父親升到四品,說的人家,隻怕比四姑娘也不差什麼啦。”

秦芬頭大如鬥,隨口找個理由便腳底抹油,徐姨娘也不去趕,笑著搖搖頭,自與梨花商議出門的事情不提。

出得門來,蒲草細心地替秦芬係好鬥篷的係帶,走了數十步,忽地來一句:“姑娘,姨娘方才說的話,你也該放在心裡,彆看四姑娘性子躁,六姑娘性子莽,她們倆心裡可都有一本譜呢。”

秦芬“哎呀”一聲,捂著耳朵佯作不聽,蒲草卻不曾被她岔開話題,又輕聲說了起來:

“四姑娘相中的是清貴讀書人家,六姑娘立誌要做正室,她們二人的婚事雖不算十全十美,卻也都是合乎各人心意的。姑娘,姨娘的意思不是叫你立馬就選一個,你得在心裡有個數,到時候太太相一戶人家,若是你連喜不喜歡都不知道,可怎麼選婿?”